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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丽丽陪叶瓷坐了一会儿,见她想要出去,便扶着她从病床上下来。
两人刚走出帐篷没多久,迎面就遇到了刘然德、姚正义两个人。
他们这会儿手上都还戴着手套呢,看见叶瓷了,立马扬声问候到:“小叶你还好吧!这次多亏了你啊,现在队里的人都顺利下去了,特地来跟你说声谢谢。对了,刚才的那个小道士呢?”
苗丽丽听了姚正义的问话,左右望了一眼,偏头也有些疑惑:“对啊,那看相的呢,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叶瓷听见苗丽丽这话,立马不悦地开口了:“丽丽,称呼修道的人要用尊称,不要乱用市井俚语”。
苗丽丽“哦”了一声,低头道歉一句,偏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巴,显得可怜极了。
叶瓷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忍心真开口训斥下去。
偏头见岳云站在一旁,一脸忧愁地望着自己,知道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道士说的话呢。
慢步走过去,问了句:“今天,也谢谢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休息好没有,我想等下就直接回云州去看我妈妈”。
岳云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面前脸色苍白的人,沉默了许久,开口问到:“叶瓷,你真的寿命不多吗?”
叶瓷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来问,尴尬了一会儿,回答:“嗯,我出生的时候,外公的一个隐居好友说,我这辈子,是活不长的”。
岳云看着眼前叶瓷平静的样子,就像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酸。
她现在这么个云淡风轻的模样,和多年前的母亲多像啊。
他记得,那时的母亲就是用这样的语气来告诉自己的,她说:“云云,妈妈这辈子活不长,能陪你走的路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但以后,无论生活怎么样,你也要继续做一个乖孩子,好吗?”
岳云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样回答的。
他还太小,不能够明白太多大人的忧虑。或许是笑着答应了,又或许是没有。
谁知道呢。
时光荏苒,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的情绪,在他遇见了喜欢的女人之后,竟又这样毫无征兆地回味了起来。
命运无措,这终归是一件太让人感伤的事情。
宁致远从叶瓷醒来后就接到了市里的电话,这会儿见她出来,立马走过来说了一句:“叶瓷,我们得赶快回云州了”。
叶瓷看着他问:“怎么了宁叔,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急?”
宁致远皱了皱眉头回答:“一言难尽,你爸爸那里出了点事情”。
叶瓷听了这话,立马愣在原地,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他往车子走去。
车子停在苗丽丽家门口不远的一条大马路上。
苗丽丽把几个人送上了车,拉着叶瓷的手还有些格外不舍地喊着:“师傅,等开学了我就去市里找你”。
叶瓷点头答应,回她:“你要多看书,和人相处要多与人为善,不要动不动就起脾气,特别是白医生,他是医生,和我也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你不要太为难他了。还有,你们后山那些急流的水,你叫你妈妈也不要多喝了,茶经里说,瀑涌湍漱勿久食,会让人有颈疾的,我看刘姐现在已经有些大脖子病的征兆,要多喝些井水、活水”。
苗丽丽听了叶瓷的话,立马连连点头,一直到车子都离开了村子,已经看不见踪迹,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挥着手。
想着,我的师傅,可真是这天下最温柔最好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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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瓷不知道苗丽丽在心里对自己的这些惦记。
她上车后就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宁致远和岳云已经交换着开了五个小时的车,眼看着云州就要到了,探身说了句:“宁叔,我想先去市一看看我妈”。
宁致远偏头答应,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等到了医院,叶瓷从车上跳下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叶瓷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小叶,有些事,你要做好准备,宁叔骗了你,希望你不要怪宁叔”。
叶瓷原本在路上一通尹黎的电话也没有接到,心里早就有了怀疑。
这会儿听见宁致远这样说,立马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点头,说了一句“好”,步履沉重的往病房里走去。
病房是单人间,白色的家具显得空旷。此刻洁白的病床上,只有尹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呼吸机,旁边的心电图一点一点跳动着,像是她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
宁致远站在叶瓷的身后,失落地告诉她:“虽然手术成功救回来一条命,但是”。
“植物人”。
叶瓷接下他的话,哽咽着问:“所以妈妈,现在是植物人了,是吗?”
宁致远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抖,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是,没有人知道师姐会在哪一天醒来。但小叶,我们还能等,这世上总是会有奇迹的”。
叶瓷听见宁致远的话,终于忽的湿红了眼眶。牙齿紧紧地抵住嘴唇,不想让哭泣发出声来。
最后却没能忍住,一把蹲下去,将头埋进双手之间,闷声哭了出来。
岳云站在病房外头,看着那里叶瓷的背影,一时间也像是体会到了切肤之痛,心里不断地纠缠着。
他想要告诉叶瓷,他还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
他能请最好的医生,他能买最好的病房,他能跑遍全世界却找可能的方子。但到最后他又伤感地发现,在疾病的面前,其实每个人都是平等、无可奈何的。
他在那一刻是那么的失落。
抬头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想要开门进去。偏头见一群身着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敲了敲房门,对着里面的叶瓷招了招手。
叶瓷这会儿眼睛还红肿着。听见那敲门声,起身走了出来,接过那些人手里的文件,抬头问:“这是什么?”
那领头的男人偏头看了看她,轻咳一声,沉声回答:“你好,我是周平,是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你父亲叶建柏因为贪污受贿,而且款额数目比较大,已经被我们有关部门暂扣下来。现在,我们根据《受贿案暂扣款处理》,决定暂时将你们家的房、车,以及名下有关财产进行扣押,等案件的处理决定下来,我们会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叶瓷抬头一脸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我们家的房子要被收缴?那房子是我外公在妈妈结婚的时候送给她的,是我们住了几十年的房子!”
男人听了她的话,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地回答:“我们的确也有了解到,你母亲家里的情况,以及你父亲一些不遵守党员纲要,发生婚外情之类的事情。但是,规则就是规则,因为你父母没有离婚,而且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些东西不是婚内财产,所以”。
“所以,爸爸犯了错,却要我和妈妈来承担?就算我们根本没有得到过爸爸的一分钱,就算他的钱都拿去给了外面的女人,我们却依然要为他承担,是这样吗!?”
周平看着眼前双眼通红的叶瓷,一时竟有些难以开口了,偏头沉默了许久,回答:“如果你没有地方去,我也可以向上面申请”。
“不用了。”
岳云打断周平的话,走上来,眼光平静地看着他,轻声问到:“周警官,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周平看他一眼,觉得眼前的人并不像是会胡来的人,于是没有反对,转身伸手往一旁的走廊里走了几步。
岳云跟在他身后,沉声开口:“我相信检察院会做出公正的判断。不过,如果真如你说的,这些东西都被扣押上缴了政府,那它们最后会被怎么处理?”
周平想了想,抬头回答:“按照以往的流程,大多是会被公开拍卖的”。
岳云沉吟一瞬,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周平见他答的干脆,也好心添了一句:“其实,如果你们能找出叶建柏在外面具体贪污款的走向,或是指认他背后的贿赂集团,找出直接证明,证明这些财产是与他个人无关的,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留下的”。
岳云听了他的话,点头道了声谢,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过去说:“辛苦了,拿去给兄弟们抽抽”。
周平笑了笑拒绝下来,说:“我们是工作人员,这些是我们的职责。其实,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也很同情叶建柏的妻子和他的女儿。我母亲也是云大的教授,她跟我说过,尹教授,是个很不错的人”。
叶瓷走上来,徒然听见这样一句赞美,忽的笑了出来。
是啊,妈妈是个不错的人,似乎人人都是这么说。
但这又怎么样呢,她现在躺在这里,没有了意识,没有了以后。而她的女儿,甚至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却都要因为丈夫的过错而化为乌有。
她想,这样的赞美,有什么意义呢。
宁致远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小叶,你别难过,还有我呢”。
叶瓷站在原地,看着走廊窗户外头蓝色无云的天,摇头回答:“宁叔,经过了这次,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前,我希望能作为女儿保住我们的这个家庭,但现在我知道了,一个女人,永远也不要等待别人的同情。虽然我只能活三十岁,但我还有我妈,还有我外婆。为了我妈有一天醒来能看得到我,为了我外婆还能安心的住在青山。我想,有些东西我必须要去争取。宁叔,明天能陪我去看看我爸么”。
宁致远点头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