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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只觉思绪略有些轻飘飘的,对方的眼睛眯起,弯弯的如同月牙般好看,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不知怎地,这会儿倒叫他有些看不够了。
恍惚间听得对方问自己是何人,他想都没想,便呵呵一阵笑,撩拨了两下手中的白狐,懒懒道:“我乃执掌这玉面山的狐妖,轩玉郎。”
如此简单无意义的问题,倒不怕叫这少年打听了去。
“原来如此。”那少年得了答案,似是更愉悦了几分,一双湖泊深潭般的眼眸微微闪动了几下,里面仿佛有浅浅流光波动,更叫他好奇了几分。
“第二个问题,”少年薄唇浅浅一勾,那吐出的话语温绵绵的,竟叫他愈发放缓了思绪。
“阁下刚刚所说的‘元阳之气’‘闭阴之气’,到底是何意?可否给在下解释一二?”
轩玉郎只觉得对面之人所问的问题都忒没趣了些,便懒懒地动了动嘴唇,不耐烦道:“天下万物阴阳相生,妖为阴,人为阳,你本是狐妖之子,体内自当有遗自你母亲的闭阴之气,或许又因乃父为人的缘故,体内亦有元阳之气,倒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他方兴趣上来,道:“不过我修行数千年,却从未见过元阳之气如此坚韧强健之人,你是头一个。”
头一个……怎样来着?
轩玉郎说到这里,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张了张口,想再补些什么,却是话到嘴边,又如一股轻烟般飘散无踪。
他突然有些记不起刚刚自己想问这少年的话,是什么来了,只得作罢,复又下意识般地望向少年的眼睛。
少年却是沉默一阵,微敛双目,半晌才又抬眸,沉声问道:“既是狐妖之子,亦当为妖,可又为何时常引得众妖前来,想要分食了我?”
轩玉郎嗤笑一声,只觉这才想起刚刚忘到嘴边之话,忙道:“你傻么?我都说了你虽为狐妖之子,体内却亦有人类特有的元阳之气,且尤为刚健柔韧,与一般人不同。要知道这元阳之气可是助益众妖修行的至宝,妖之嗅觉灵敏,嗅到了你身上的气息,自是争先恐后地对你勾-引-诱-惑,企图据为己有,好大快朵颐、吃肉喝血一番,也可借助你那元阳之气增益修为。”
“原来是这样。”少年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而又畅然一笑,薄唇轻启,道:“第三个问题,阁下和孟某,可有血缘关系?”
轩玉郎直觉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少年一对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怎地,竟叫他无法躲闪,嘴边不由自主便道:“勉强算有吧。”
“你娘玉芙裳,曾经是我轩玉郎的姐姐,玉面山除我之外修为最高深的狐妖。”他蹙着眉头答道,“不过那只是曾经。”
少年轻轻哦了一声,便见那深邃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神色。
他恍惚是后退了几步,那眸中叫轩玉郎颇为好奇的浅浅流光也看不真切了。
轩玉郎想倾身凑过去瞧,奈何头脑中昏昏沉沉的,身子也莫名地有些乏,只得略略阖上了眼,小憩片刻。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
轩玉郎蓦地睁开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地瞪着眼前的少年。
却见孟珩长身玉立于阶下,不躲不闪,只嘴角噙一抹悠悠笑意。
“你刚刚做了什么?”他冷声道。
方才他并未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一丝修为、灵力的运转,这一两个月以来,他在少年身上的百般试验也足以让他摸透少年的底细。
根本是个毫无修为之人。
连自己手边这个刚出世两个月的白狐都不如。
可这样一个人,偏偏让他失神了片刻之久。
轩玉郎的脸上颇有些半青半白。
栽倒在一个凡人手上多少还是有些伤面子的啊,即便对方有着那等奇异的元阳之气,本不应以一个普通凡人来看待。
孟珩不动声色地将轩玉郎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他淡然一笑道:“方才孟某略施小计,从阁下处问得几个问题,或可使阁下有劳神乏思之状,是孟某失礼了。”
言辞间态度坦然,既不见畏缩,亦不见遮掩,竟是丝毫未把对方看做是一个修为深厚、能瞬间予人生死的妖。
这种轻描淡写、直言歉意的态度倒叫轩玉郎有火无处发。
他拧了拧眉,瞪了少年几眼,凤眸顾盼间却是狡黠一笑,道:“好好,我不跟你一个凡人计较。”
他轻拂衣袖,走下榻来,一步步走到孟珩身侧,微倾下身,凑到孟珩耳边,也学着孟珩刚刚声音轻柔的样子,笑道:“横竖到了我轩玉郎的手中,你便记住,以后有你好受的就是了。”
话落,他朗笑一阵,悠哉悠哉地出了这一方石府,只留孟珩一人立在原地。
孟珩闭了闭眼。眼前略有些发黑,待那白衣男子身影远去,他这才踉跄几步,扶住一侧石柱,俯身深呼吸了几下。
刚刚对轩玉郎的催眠逼得他集中了所有精力,使得体内那本就尚未平复的气息又微微骚动,现在陡一放松下来,更觉浑身筋疲力尽。
就在这时,只听嘤咛一声,那被轩玉郎抱住的白狐似又返身跑回来,跐溜一下扑到孟珩脚边。
孟珩脚下一软,手中一松,堪堪倒在了地上。
所幸石府中这一方地面乃柔软绒毛铺就,摔在地上倒无大碍。
孟珩幽幽转过眼眸,看向与自己视线平齐之处,那乖觉地卧在一旁的白狐,心里细细回味刚刚轩玉郎的几番话。
天下之物,阴阳相生,妖为阴,人为阳……
以及他体内的元阳之气和闭阴之气……
恐怕那时时搅得自己不得安宁的两股气息便是这“元阳之气”和“闭阴之气”了,他记得轩玉郎甫一见到自己,就说什么“两股气息争斗不休”“元阳之气受闭阴之气缠绕干扰”云云……应是不会有错。
这闭阴之气是因原主为狐妖之子,体内自带,只这元阳之气若说是因为原主之父的缘故,却是不通。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无此等因两股气息来回交战而痛苦不已的回忆。
难道说,是因为他穿越过来,把自己原本的所谓“元阳之气”带到这副躯壳里的缘故?
想到这里,孟珩竟不由得有些想发笑。
在现代社会又哪里听说过什么“元阳之气”?!
他摇了摇头,视线恰巧对上身边白狐那黑漆漆的眼眸,心里又不禁轻叹。
原来原主这副皮囊竟是和这畜生同出一族,而且身世还颇有些曲折——狐族的母亲,人类的父亲。
只怕自己那发作之时那难以抑制的嗜血*也与原主的狐妖本性有关——潜意识里深知自己体内有着妖类都趋之若鹜的元阳之气,气息不稳、饥不择食之时便本能地想要去吸-食,如此才会自-残己身,茹毛饮血,简直如同野兽一般。
他心情颇有些复杂地抬臂枕在脑后,转过视线似有些不愿再看身侧那白狐,阖上眼睑,略有些疲惫地睡去。
*
孟珩这一觉又是悠悠过了两日。
他是被钻入颈间拱来拱去的白狐给扰醒的。醒来时那畜生正伸着它那湿答答的舌在舔舐他的脖颈,他微一侧头,便看见那小畜生亮出了尖利的牙,就要咬上他的脖子。
幸而那牙齿虽尖利,却实在短小,不然只怕已咬得他皮开肉绽。
孟珩挥手拨开那白狐,撑着地坐了起来。
昏迷时不觉得,这会儿醒了,便觉腹中一阵饥饿之感,倒是提醒了他。
也不知在他之前昏迷的时候,是靠什么维持能量的。
必是这洞府中有什么神异之物才是。
事到如今,孟珩早已把曾经信奉的唯物主义弃之一旁,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快速适应才是王道。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子,还裹着他昏迷之时裹的薄毯,缓缓地走出了这间石室。
期间一一俯下身去闻嗅那长在角落里的奇花异草,还有摆在石台上已有些干涩的药末。
闻其气味温和,颜色普通,并不像是有毒。
又摘了一点叶尖放在嘴里咀嚼尝试,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地眼睛一亮,摘下一把那尖尖草叶塞进一直跟着他的白狐嘴里,笑眯眯地看着白狐的反应。
见那白狐自然吞咽下去,并未抗拒挣扎,咽下之后也并无异常,仍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
看来这草,十有□□也是于这些修道之妖有助益的东西。
孟珩这方攥下一把草药一一搁进嘴里咀嚼咽下,大约一盏茶时间过后,果然觉得身上爽利不少。
再出得这间石室,便是一间格外宽敞高大仿若厅堂一般的房间,里面未点烛火,不见天窗,却是通明异常,辉煌金碧。
孟珩对此不感兴趣,只一径出了这映天石府。
外面倒是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近处流觞曲水,花红柳绿,远处水墨青山,云蒸霞蔚,俨然是一副昂然春景。
只不过在这如画美景中,目之所及却可见来回出没的野兽。
不是别的,正是狐狸。
孟珩的视线淡淡扫过眼前之景,隐隐还能感到一丝妖异之气,些微地勾动着他体内那所谓的“元阳之气”和“闭阴之气”。
但或许是眼前这些狐狸修为都不甚高深以及距离尚远的缘故,这股气息的异动并不明显,尚可在他忍受范围之内。
他迈开脚,并不往那狐狸群聚之处走,只向着一旁溪水边的几丛桃树走去。
却也是奇怪,明明那边桃树尚在开花期间,这边几棵桃树却已结出了硕大的果,红扑扑的桃子挂在枝头,看起来十分诱人。
孟珩伸出手去轻而易举摘下一只,蹲下身来在那溪水边洗了洗,然后凑到嘴边一口咬掉大半。
甜得发腻。
而后他三两下便把这只桃子吞咽腹中,又接连吃了两个才作罢。
这才些许有了饱腹感,他正待要蹲下身清清手,身子却是顿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