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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回到亥野的潞景伤很快就开始整军备战,一道又一道指令竟有骑兵送至各个部落。他深知北狄骑兵的强大实力,更知道无论是中州天子还是周国长新君,能够和他达成协议的缘故,也只是因为利用的成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那个支撑他奋斗到现在的理由。他要的是曾经失去的妻子,但也向要那无限美好的河山,没有足够的权势,他只会沦落到和当初一样悲惨的境地。
“父王,您真的要准备大战天下?”潞怀珉站在父亲身后,殷羡地看着那柄威震天下的锋利马刀,“虽说周国如今已经是长新君掌权,但这一次的情形和以前不一样,我们必须要过境周国才能直击炎国,万一被人断了后路,我们一没有补给,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他见父亲突然转过头来,立刻闭口不言,脸上也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怀珉,你想得很周到,不过,要说炎国的江河地理,你父王没有一点不熟悉的,所有的道路山川城池,全都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潞景伤自得地大笑道,充满了壮志得酬的畅快,“这草原之地虽好,却及不上炎国的富饶,若非阳烈不善治国,炎国的强盛是其他三国拍马都及不上的!父王用毕生心血打造了北狄铁骑,将来就要由你去继承了!”
潞怀珉愕然抬头,心中顿有一股不祥的情绪,他早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一道深深的鸿沟,也知道那个时常来探望的美丽女子对父亲有一种异样情感,但他从未发现过父亲这样斗志昂扬的模样。即便是那一次大举进攻周国,父亲的脸上仍然是平淡自持的,仿佛那不是一场鏖战,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战斗而已。
“你去禀告你的母亲,这一次要出击的包括众多精锐骑兵,后方就全都交给她了!”潞景伤没功夫理会儿子的幻想,沉声交待道,“长新君为人狡猾多智,而且又算得上是那种军功显赫的将领,要是我们在前方战事不利,他一定会设法直击草原,纳北狄骑兵为己用,所以,沁城的防务一定要格外注意,这是我们进兵的桥头堡,也是退兵的必经之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怀珉,此次出击非同小可,沁城就交给你了!”
潞怀珉根本没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失望之余便立刻反对道:“父王,您这一次是过境攻打炎国,孩儿怎能不跟在你身边?北狄三十二部虽然尽皆臣服于汗帐之下,但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孩儿是父王长子,绝不会让父王独自征战沙场……”
不待儿子把话说完,潞景伤就重重一掌拍在了潞怀珉肩背上,“你是父王最钟爱的小鹰,更是将来潞氏一脉的王,上战场的机会多得是,不用拘泥于一时!父王教你读过这么多书,就是为了让你懂得一个道理,光是会拼杀是不足以成事的!你放心,父王这一次不会抽空部族的所有兵力,留下来的骑兵足以威慑他人,再加上你的母亲,不会有任何问题!怀珉,你不要忘记了,你的妹妹可是天子侧妃,就凭这个名义,长新君要直击亥野,也得掂量一下才是!”
潞怀珉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思量片刻后便朝母亲的大帐行去。掀帘而入时,他愕然发觉,除了那位时常来探望父亲的美丽女子外,还有另一个面生的女子,其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黑的面纱,根本看不清面目。潞怀珉微微一愣便觉得尴尬时分,弯腰行礼后便想趁机退去,却被母亲拦住了。
天狼王大妃图姬,时年三十四岁,自她十六岁那年嫁给潞景伤以来,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尽管不可避免地年华老去,但她的脸上仍旧洋溢着熠熠神采,硬朗的双眉中流露出一种坚决的意味。身为大妃,她不仅要管理隶属汗帐下的众多奴隶,还要协助丈夫处理政事,平素鲜少接待外客,可对于绎兰夫人的驾临,她却从未怠慢过一次。
“怀珉,你难得见到绎兰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图姬挥手召过儿子,仔细地端详了两眼后方才点了点头,又朝身边的绎兰投去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这孩子就是如此,和他父亲一个样,很少亲近女人。绎兰妹妹,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在草原上安居么,你明明深爱着大王,又何必这么来去匆匆?”
“大妃,我不过是无根的漂萍,又怎么能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绎兰黯然摇了摇头,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旁的庄姬一眼,心中更觉酸涩,“这一次我主要是为了姐姐而来,她和大王早年相识,却不幸失散了多年……”
庄姬几乎是立即打断了绎兰的话,朝着图姬盈盈一礼道:“大妃,我并没有其他要求,只要让我隐在暗处见他一面就好,绝不可让他知道我来过这里。事隔多年,该过去的早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让彼此的心里再留下影子。我知道大妃心地仁慈,还请您能够答应我的这个要求。”
潞怀珉听得云里雾里,好半晌也没有恍过神来,只是在暗地猜测这个女子的身份。而图姬尽管也不知道庄姬的来历,却并没有多问,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她深知丈夫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也曾伤心过,也曾懊恼过,但既然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去揭痛那个伤疤?
“我答应你就是,只是你既然和大王早已相识,这一次又风尘仆仆地赶来,为何要藏头露尾不肯和他相见?”图姬上前扶起了庄姬,含笑点了点头,“我们草原女儿从不在意那些外头的礼节,只要是你爱的人,就应该勇敢地表白爱意,绝不能让机会错失!”
庄姬望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女人,心底愈加黯然,如今的她只能奢求一面,又怎敢有其他的妄想?炎姬是他的女儿,但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示人的,她只要见那个人一面就好,从今往后便再无牵挂!
忙于整军的潞怀珉并不知道,那个自己梦魂萦绕的爱人正在暗中偷窥自己,他如今一心一意只想着挥师炎国,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就连妻子的华丽大帐也只是过其门而不入。儿子的古怪神情他也看在眼里,但本能地认为是男女情事,因此轻轻放了过去。
三日之后,庄姬和绎兰夫人同乘坐骑悄然离去,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曾经的爱人,一颗心再度恢复了死寂。这三日中,她听图姬讲述了潞景伤的奋斗历程,心中深深为对方骄傲着,却丝毫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直到踏上归程时,她和绎兰也丝毫不知,潞景伤这位北狄天狼王将要掀起怎样凌厉的攻势。
北狄的使者早就抵达了丰都,但长新君樊威慊出于自身考量,刻意冷落了其人长达十日之久,最后才接见了他。在此之前,他已经把潞景伤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和国中重臣也达成了一致,因此神情自若地听完了所有要求,只回复了一个“允”字就令那使者离去。
结束了会见之后,他立刻就来到了昭庆宫,如今王姬离幽早已搬去了别处,而被幽禁在此地的,正是周侯樊威擎。不过数月功夫,这位以贤君著称于世的周侯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神采,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只有目光依旧犀利。
“难得九弟今日有兴致来探视寡人这个阶下囚,怎么,有什么大事难以处置么?”他讥诮地瞟了樊威慊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以你的能力,寡人倒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会难以决断的!”
樊威慊不以为忤地在兄长身侧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兄侯,臣弟不过是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而已。北狄潞景伤派人来见,要借道周境攻打炎国,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周侯浑身一激灵,几乎立刻跳了起来,“你难道疯了?潞景伤的野心天下皆知,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够轻易答应……不对,你是不是想仿效先人打收服北狄骑兵的主意?我告诉你,这无异于玩火自焚,稍有不好就会自受其害!”
“兄侯,算计这一点的何止我一人,就连那位陛下也允了潞景伤,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樊威慊冷哼一声,无所谓地摊开双手道,“潞景伤根本就是疯了,想要借铁蹄征服炎国不过是一个笑话,既然如此,让他试试也没什么不好,横竖于我国有利无害。再说了,一旦他大败,那北狄之患就再也无关紧要,我国反而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美事,到何处去找?”
不管外人如何鄙薄设想,潞景伤集结的二十万北狄大军,陆续从沁城开始进发,途径周国边境往炎国奔去。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就此拉开帷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