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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闵钟劫以雷霆手段对付斗家,以及夏侯夫人敬姬斗氏自缢身亡的消息传至华都时,练钧如正在和华王姜偃商量两人那棘手的婚事,一边是寒冰崖少主水清慧要入宫为妃,另一边是炎姬阳明期尚不明朗的态度。然而,两个当事人愁眉苦脸的态度在得到了夏国剧变的消息后,全都变成了一副无比凝重的模样。
几个月的君王生涯足以转变一个不知人事的少年,光从表面看,姜偃和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练钧如可以从他的身上体会到长足的进步,一如自己先前被逼上前台一样。可以这么说,夏国的变故是算计好的,而且是在先王姜离在世时就苦心经营的结局,所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更何况,练钧如心中还存着私意,原本想让斗氏和闵氏两败俱伤的打算,已经因为父亲练云飞的教训而拐到了另一边。
“练大哥,眼下斗氏步步退让,会不会最后无法反击?”姜偃从没有见过斗御殊,一时无法相信对方能够扳回局面,“夏侯乃是夏国之君,他要是下狠心对付斗家,只怕斗御殊没有什么手段可以用的,何况他已经被软禁在了宫中。”
“陛下,恰恰相反,正因为斗御殊身在宫中才更安全,斗家在夏国扎根数百年,宫中的大半人手都要经过斗家的安排,所以说,敬姬斗氏的死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练钧如上前一步在姜偃身侧坐下,这才沉声解释道,“敬姬虽然已经多年无宠,但是,夏侯就是因为当年迎娶了她才能够得到世子之位,所以这元配嫡妻之名足可引发一场大乱。如今,夏国早已盛传夏侯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再加上敬姬这一件大事,短时间内,夏侯的声名会跌到极点,那个时候,斗家就会趁势而起……”
姜偃听得毛骨悚然,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好半晌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想不到父王当年能够想到这些,真真是……朕无话可说。练大哥,如今看四国尽皆陷入内乱,正是中州重振河山的大好机会,你让许凡彬练兵,是不是已经有所计划?”
练钧如见姜偃眼睛发亮,一副企盼的模样,心中暗叹不已,可是,这个时候重重打击对方的信心,他又觉得有所不妥,只能稍稍点拨一下。“陛下,你不要忘记了,四国诸侯固然是无暇他顾,我中州同样是危若累卵。石敬虽然勉强压制了一干世家豪强,我也和伍形易达成了妥协,但是,暗中窥伺的势力太多,几乎到了无法分辨敌友的关节,这个时候,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就给了外人钻空子的机会!一动不如一静,我去看过,许凡彬练兵很有一套,应该能够有所建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商国,毕竟汤秉赋败亡的太快,汤舜方能够坚持多久,我心里也没底,只希望严修能够多撑上一会吧!”
姜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再发问些什么,外头便传来赵盐的奏报声:“启禀陛下,阳平君殿下,有一个自称魏方的老者带着十几个人在宫门外求见,并自称是殿下故人。小人不敢造次,自做主张让他在文心阁等候,不知是否要传见?”
练钧如骤听魏方之名,立刻大喜过望,连声唤道:“快请那位魏先生和他的客人到隆庆殿来!”话才出口,他又觉得有所不妥,“且慢,你先命人去传话,就说本君亲自去见他们!”
姜偃从未见过练钧如这般兴奋,顿时忍不住问道:“练大哥,这位魏方先生是什么人,你竟如此礼遇?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练钧如这才想到自己刚才似乎僭越了,回身告罪了一声,却觉得让人干等不好,便笑着邀请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登基未久,不妨和我同去如何?路上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姜偃还是年少好奇的性子,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便和练钧如联袂出了隆庆殿。赵盐一看架势不对,顿时十万分庆幸自己未曾怠慢贵客,一面飞快地命人前来护持,一面又传令加派人手到文心阁伺候,一路上忙了个鸡飞狗跳。倒是练钧如和姜偃一路同行,细细地对姜偃讲述了和魏方结识的经过。姜偃在听说这样一个读书人竟然蹉跎岁月数十年,甚至以务农为生之后,不禁唏嘘不已,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异样情绪。
文心阁向来是天子用来接待贤士的场所,只不过中州举贤令一出,反而是太宰府更为热闹,所以这里启用的机会并不多。姜偃登基未久,对商侯的遭遇深有体会,故而对只会空谈的人很是冷淡,一来二往,这文心阁就愈发冷清了。
这一日,文心阁中却是济济一堂,魏方望着那些往来穿梭的内侍宫婢,情不自禁地捋须微笑,心中自豪不已。他绝迹士林数十年,却没有想到还能有今日的风光,无论是会文还是辩论,他都丝毫不落人后,凭借着鬼谷子王诩的几番引见,他重新进入了往日的那个名士圈子,最后竟网罗了不少专心于实务,和清谈作风格格不入的人才。
“陛下驾到,阳平君殿下驾到!”
魏方闻言不由一愣,见身旁诸人也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连忙招呼他们起身迎驾。他倒是没有想到今次有这么大礼遇,那位主儿亲自前来不算,就连天子御驾也到了这里,看来,自己苦心盼望的机会已经完全到来了。
姜偃和练钧如一进来就发觉了俯伏一地的人,顿时相视一笑。一网打尽天下贤才本就是历代天子最大的愿望,练钧如当初颁布举贤令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收效甚微,就是有人来投也不过是微有小才,所授不过一城之地,但魏方交游广阔,带来的人应该就不同了。
“诸位平身吧!”姜偃笑吟吟地吩咐道,“朕适才听闻魏方先生归来,所以就跟着练卿前来看看。魏方先生早年游学天下,交友无数,果然名不虚传。朕早有访贤之心,想不到今日竟能见到这么多贤达!”
魏方见天子亲自下问,顿时觉得体面更足,和众人一起起身道谢之后,他立刻趋前一步道:“陛下过誉了,微臣以鄙陋之身得阳平君殿下看重,自然应该尽心竭力!相比陛下身边怀经天纬地之才的臣子,微臣不过萤火之光而已,哪敢与皓月争明?不过,微臣这一次请来的都是无双国士,绝非当日商国馆清宫中那些人能够比拟的!”
姜偃和练钧如无不听得心中一震,同时定睛往那些人望去。魏方这一次足足带了十五个人回来,乍一看去有老有少,唯一缺少的就是正当壮年的男子,这不由让两人吃了一惊,年老的三人看上去早已过了花甲之年,而年纪最小的甚至只是弱冠少年,这一老一少的反差着实惊人。然而,练钧如深知魏方往日的谨慎习性,只是怔了片刻便含笑发问道:“魏卿,人既然是你寻访来的,就要偏劳你介绍了,否则陛下哪里知道这些人所重之处?”
魏方含笑点了点头,先指着身后三个神色惶然的少年道:“陛下,虽然说人人皆知有志不在年高,但微臣当时和这三位小友结交之时,还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如今各国只重军政,他们三兄弟这种既懂政事,又精通农桑之术的,着实难寻了。”
姜偃倒还没觉得什么,练钧如却为之大喜。他以前不懂什么农耕桑蚕,总以为是天子近农桑这种表面功夫,后来是魏方痛诉了农人辛苦,孔懿领他见识过农人耕种的实况,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国之大本。此刻听到这三个少年竟精通农学,他又焉能不喜?
他还来不及上前说什么,魏方又接着介绍其余人,一个个人头点过去,竟没有一个是不通实务的所谓名士,个个都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绝学。直到此刻,姜偃才全然醒悟了过来,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连连道好不止。
上头两位大人物都连连道好,魏方顿时感到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情完全镇定了下来。他离开华都足足两年多,几乎都是在外游荡,除了结交朋友之外就是寻访贤才,无奈,中州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衰弱的王权,试问又有哪个想要进身的人会选择一个摇摇欲坠的朝堂?所幸中州这两年来颇有改观,兼且四国风云愈演愈烈,他才能趁机带回几个人,而且还是声名不著的人,否则哪里轮得到他。
姜偃和练钧如交换了一个眼色,见他示意自己先开口,不由微微一愣。他也是聪明人,立刻醒悟到了其中缘由,“诸卿远来辛苦,朕今日也就不请教什么问题了,到时自有人为诸卿安排起居。自明日开始,就在这文心阁中,朕和练卿会逐个请教,还请各位多多准备,勿要让朕失望才好!”
天子这郑重其事的一席话顿时让全场皆惊,历来能和天子当面交谈的唯有国之重臣,能够折节下交的多为权臣亦或是诸侯。一想到魏方在路上流露出的匡扶王室等等豪言壮语,这些原本还有些恬淡之心的老老少少,顿时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