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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台上论道正式开始,一方刘琰率先发表言论,刘琰声音很低沉,道“天下之事无分人、物,皆生而有道,不可逾越,治国理政亦是如此,若能遵循天道,则可保江山永固。故王道不可变。”
言罢台下响起了一些掌声,对面站起以为,手捋胡须,笑道:“正长之言听之似乎略有道理,但实为大谬。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历经数百王朝更迭,又有多少明君圣主,谁可曾见国策相同,远且不谈,就说魏蜀吴三国开国之主各个称得上是明主,所循王道又可曾相同。故治国如行云流水,必须随形势变化而变化。”
此言一出,又有人点头赞同。云孟再向刚才那人请教,得知此人乃是谢家族人名叫谢尚,对玄学颇有些见地。双方就这样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辩论开来。
“咦!怪哉?”旁边不知谁感慨了一声。
听到又有人问道:“兄台为何如此感慨?”
那人回道:“贤弟不知你发觉没有,这素日高谈阔论,据理力争的殷浩远为何至今不见发声?”
“就是啊,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众人私下议论着。云孟此时也注意到这位殷浩远,此人面如冠玉,五官周正,留着短髯,身材壮实,倒像是个习武之人。此时殷渊正微闭双目,手摇麈尾,听着台上众人论辩,不时嘴角微微翘起。
最后,连那位居中判官也有疑问了,便宣布论道暂且停下,向殷渊拱手道:“浩远兄为何迟迟不见你发表高论呢?是否有与众不同之见解?今日所到之人皆是文雅之士,浩远兄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众人也随声附和,殷渊此时才将眼睁开,放下手中麈尾,笑了笑道:“诸位之观点皆有道理,又皆存谬误,殷某实在不敢苟同,若说道变与不变只要将双方道理相叠,取之共同之处,便可得出结论,说到底今日论战无人胜亦无人输。”
“说得好!”云孟听的情不自禁,喊了一声。众人皆朝着云孟这个方向看去,这其中自然也有殷渊。最终这场论战还是草草收场了。
云孟感慨尽管今日论道有点虎头蛇尾,但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收获很大的,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正准备随着人流返回住处。此时有一小童拦住了云孟,小童对云孟深施一礼,道:“公子留步,我家主人想请公子品茶,请公子移步。”
云孟问道:“我在建康无亲无故,不知你家主人尊姓大名,请我何事?”
小童又道:“我家主人姓殷名渊,字浩远,为何请公子小人却并不知,还请公子赏光。”云孟一听殷渊邀请自己喝茶,心中也是很惊喜,连忙答应,跟随小童,坐进了路旁的一座茶楼之中。
小童引着云孟主仆二人上了茶楼的二楼,茶楼东南角一张桌子,殷渊已经到了,见到云孟,殷渊起身拱手道:“公子,殷渊有礼了,唐突之下请公子前来一叙,还请不要见怪。”
云孟也连忙还礼:“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乃是在下的幸事,求之不得啊。”二人坐定,互通了姓名,年龄,一旁小炉正煎着茶,此时茶香四溢。
云孟不禁说道:“好茶啊!”
殷渊笑道:“公子也好茶,可否谈谈茶经?”
云孟忙摆手道:“山野之人怎可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殷渊道:“无妨,你我只为闲谈,说说又有何不妥。”
云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谈谈拙见。关于这茶,当年陆玑《毛诗草木鸟兽鱼疏》便有其特征之描述,曰其生长于山田或沼泽中,经霜之后味甜而脆,具苦涩味。《三国志?韦曜传》中有记载曰,吴国皇帝孙皓率群臣饮酒,规定赴宴的人至少得喝七升,而韦曜酒力不胜,只能喝二升,孙皓便常密赐茶荈以代酒。可见三国时期,饮茶风气甚盛。《广雅》中记载了饼茶的制法: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尔雅注》中亦有描述,曰:树小如栀子,冬生,叶可煮作羹饮。到本朝茶又与佛、道、儒结缘,以茶养生,以茶助修行。说道饮茶也是讲究颇多,它包括选茶、备器、择水、取火、候汤、习茶的程式和技艺。择水:“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择取岷江中的清水;选器:“器择陶简,出自东隅”,茶具选用产自东隅的瓷器;煎茶:“沫沉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煎好的茶汤,汤华浮泛,象白雪般明亮,如春花般灿烂;酌茶:“酌之以匏,取式公刘。”用匏瓢酌分茶汤。一番功夫后,此时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清香馥郁,滋味更加鲜醇爽口,品上一口简直是连魂魄也觉得清爽。”
“好一个连魂魄也觉得清爽,云公子真是博学之人啊,在下没有看错,佩服,佩服。公子,你看你我很是投机,我大你几岁,今后便以兄弟相称,如何贤弟?”殷渊笑道。
云孟赶忙起身,对殷渊又拱手道:“多谢兄长抬爱,小弟受宠若惊。”
殷渊也起身双手拉住云孟道“好好好,今日真是痛快,景略请坐。”二人又重新坐下。
品过两杯茶后,云孟才问道:“殷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兄长是如何知道云孟的?”
殷渊笑道:“为兄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贤弟。只是适才论道之上愚兄发表言论,满堂皆无应和,唯独贤弟春雷一吼,为兄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位知音啊!”
云孟也笑道:“原来如此,兄长当时所言正与小弟所想不谋而合,故有此感慨,倒是让兄长笑话了。”
殷渊又道:“此言差矣,贤弟乃是有感而发而已,此乃真性情。倒是愚兄此次邀贤弟前来不仅是要结识贤弟,还要洗耳恭听贤弟高见。”
云孟道:“兄长过于自谦了,兄长之才好比皓月当空,小弟怎敢企及,小弟只不过是读了几本圣贤之书,悟了些道理而已,怎能登大雅之堂。”
殷渊道:“贤弟哪里话,既然你我现今兄弟相称,就不必在遵循这些繁文缛节,有何见解尽可说来。”
云孟见殷渊如此率性、直爽便道:“既然兄长要听,小弟就献丑了。就论变与不变,与治国理正之道其实关系密切,抛开命题不谈,小弟以为治国如治病,并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由表及里、由此及彼、去伪存真,才能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一个军队、一个国家如同一座楼宇,每一部分都很重要、都有它的作用,但如不能将其有效组合,积极调动,就会使一盘散沙。至于则是王道不应一成不变,云孟非常赞同《藩露》中有关变与不变之论,圣明之主常欲仿效前朝明君之法而施政治国此为不变,但这是有条件的,欲天不变道也不变,圣王继乱世,则‘扫除其迹而悉去之’,联系当今,首要任务自当是韬光养晦,壮大国力,而后恢复山河,一统江山,再而即可效仿古时圣主治国之道,以求长治久安。”
云孟发表见解时,殷渊不住的点头,当云孟话毕后,殷渊再次起身,激动地拉住云孟道:“贤弟啊,贤弟,你真乃兄之知音也。但贤弟确实比愚兄高,高就高在贤弟比兄看得更远,更是治国之道,你那一套之强国之道真是高也、妙哉。”
云孟拱手道:兄长谬赞实令小弟惭愧,其实兄长的诸多见解,对于强国富民又何尝不是良策呢?但小弟不明白,以兄长之威名,为何不向当今朝廷献策?”
殷渊笑道:“贤弟不知,兄长已习于置身世外,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则自然而然,与其殚精竭虑,高谈阔论岂不更好。”
云孟道:“兄长此言,恕小弟不能赞同,兄长可知,空谈误国。”
殷渊苦笑道:“好一个空谈误国,贤弟殊不知当今朝廷尽在王、谢二家掌控,不如此还能怎样,谁还能另辟蹊径?不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来吃茶。”
二人有谈了些古文辞赋方面的话题,见时候不早,云孟便起身告辞,互留了住处地址,便相互道别。
回到住处,云孟对这位殷浩远的学识、才能和为人甚至敬佩,唯独对他那般消极避世的态度有些不解,久久回想今日所遇,心潮澎湃,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改变国家当前的颓势,从文风上讲就必须彻底改变现今崇尚清谈之风,上至君主、下至庶人都须务实起来,把精力放在振兴国力上来,不然外敌再来,还能到哪里偏安。”
一夜无话,第二日云孟、青遥主仆二人刚刚用罢早饭,云孟正要读书,就听有人叩门,青遥忙去开门,云孟听到有人询问青遥:“你家公子可在?”听声音,来人正是殷渊。
云孟忙放下书,快步出迎,见到殷渊躬身施礼道:“殷兄莅临寒舍,有失远迎。”
殷渊笑道:“贤弟不必多礼,倒是为兄鲁莽了,这一早就来打扰贤弟。可为兄就是这般性子,难得遇见贤弟这般知音,一夜未曾睡好,你我兄弟能够相遇难道不是天意。为兄有一句话,憋闷在胸不吐不快,贤弟可愿意与为兄义结金兰,做个异姓兄弟。”
别看这殷渊对入仕并无兴趣,反应消极,但对于结识朋友到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随性的很。云孟笑道:“此时小弟怎感觉,兄长不是昨日之兄长了,倒像个江湖侠义之人。”
殷渊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笑道:“又让贤弟笑话了。”
云孟一把拉住殷渊的手臂,言道:“何来谈得笑话?兄之意,弟早已有矣,只是没有兄长这般勇气。能结识兄长这般人物,是小弟之福。择日不如撞日,就此刻你我兄弟启天盟誓结为兄弟如何?”
殷渊大笑道:“好,就今日。”
云孟命青遥到院中准备香案,二人对天盟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结为兄弟,永不相叛。自然是殷渊为兄,云孟为弟。
礼毕兄弟甚是兴奋,殷渊拉住云孟道:“景略,兄长这么多年来没有佩服过什么人,贤弟你却是第一人。今日你我结为兄弟,做兄长的必须得有表示。”说着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两本书,递给云孟道:“为兄感觉贤弟是个雅趣之人,那些金银之物实在太俗,故而寻了这两本书算作是兄长送给贤弟的见面礼,贤弟看看喜欢不喜欢。”
云孟一边道谢一边双手接过书,一看却是裴頠著的《崇有论》和《辩才论》,言道:“兄长这礼物太贵重了吧?这《崇有论》小弟早有耳闻,其中驳无论有之道,确实很有见解。但这《辩才论》不是传说裴頠未曾完成就遭不幸了吗?兄长怎能得到此书?”
殷渊道:“裴頠大才,只可惜生不逢时,惨遭贼人暗算。说道这本《辩才论》据说只是后人根据裴頠手稿整理而得的,就此也仅是在民间秘密流传,少有人知道。裴頠虽属‘正始之音’,兄也知道贤弟不尚清谈,但其文章观点新颖、独到,批判辛辣,与贤弟见解有些相似之处,贤弟未尝不可借鉴一二。要说礼物贵重也谈不上,只要贤弟喜欢就可。”
云孟忙道:“小弟当然喜欢,恨不得立刻细细研读一番,小弟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表达了。”
殷渊一听大笑道:“贤弟喜欢就好,感谢就不必了,可否今日先不去读书,陪兄长一日,到秦淮河畔游历一番,吃些酒,也好让为兄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云孟也笑道:“兄长发话,小弟那敢推辞,遵命就是。”二人大笑,就连一旁青遥也跟着大笑。于是三人结伴出门,才引来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