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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寂静得可怕,丫鬟们对黎轩的到来都有些意外——他真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黎轩摆摆手,打发她们下去。
夕颜蜷缩在床的一角,眼睛直直地盯着某处。
他忽然想起,从前她每次伤心难过,或是遇着什么害怕的事,也总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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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这么老实,躲在屋里没出门。”他有点纳闷地看着她一个人缩成一团窝在亭子里,小小的身影没来由的让他有些心疼。
他今天是来求和的。夕颜有十天没搭理他了。自从上次知道他跟着几个兄弟去烟花之地以后,就再没和他说过话。本来他还打算像往常一样等着她先开口,可是左等右等,自己心里先慌了起来。她以前从不会这样,就算再生气的事,过不了一天,就又会围着他,黎轩哥哥长黎轩哥哥短的说个不停。虽说是来求和,可他其实还有些愤愤:明明当时是哥儿几个一起去的,凭什么她跟允恒就能有说有笑,对他就不理不睬?再者,别说他们现在还没成亲,就算以后成了亲,男人逢场作戏不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么,怎么就值当她这样?这么点小事都容不下,若他将来还想再纳个妾什么的,她又要如何?远的不说,就说阿玛好了,家里侧福晋庶福晋侍妾一大堆,可是何曾见额娘因为这事跟阿玛红过一次脸?偏这个臭丫头自己还没长大呢,就先来管他。他去逛窑子本来也就是一时好奇,又没打算以后再去,就她醋性大,不依不饶的。
“嗯。”夕颜低着头胡乱应了一声。
“怎么了?”他心里疑惑又深了一层。前几天就算找她说话她也不理人,现在这态度虽然算不上好,不过总还是有问有答,他反而不适应起来,于是故意逗她,“怎么跟个小淑女似的了?”
“没什么……”她还是低着头,小声说。“黎轩哥哥……”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还带着一点点稚气,让他忽然就有些后悔惹她伤心了。不就是对女人好奇么?夕颜将来长大了早晚是他的,何苦为了这么点破事让她难过?
“什么?”他的声音不觉变得温柔了起来。
“要是……要是我死了……你会想我么?”
“什么死啊活的,”他瞬间拉下脸,“刚说像个淑女,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说到最后已经哽咽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他扳起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眼睛又红又肿,也不知是哭了多久了。
夕颜甩开他,又把头埋在膝盖里。
“你别光哭啊。有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他心急如焚地围着她团团转。
“我要死了!”她终于哭出声。“我快要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呜呜呜……”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人也不觉后退一步。“你…………太医瞧过了么?”他着急地俯下身。“你别哭啊,太医怎么说,真的……真的不能治么……你别怕……就算一个这么说,咱们再看别的就是了,一定……一定能给你治好……”
夕颜摇摇头,“不用瞧了,不用……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我自己知道……”
“没瞧过太医你胡说什么!”他也火了,拉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拽起来。“走,我找太医给你看!”
“不要……”夕颜挣脱不开,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说,“我今天……一直……一直流血,流了……好多血,我的血……就快流光了……呜呜呜,肚子……肚子也疼……我就要死了……呜呜呜……”
“流血,哪里流血了?我看看!”他心更慌了,也看不出她哪受了伤,怎么就会一直流血呢?
“就是……就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站起来,转了个身。“你看……呜呜呜……我今天已经换了好几次衣裳了……”
他一看,可不是怎么着,裙子上还有血迹呢。
他比她大三岁,懂事也比她早。平时这么几个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凑在一起,言谈之间已经难免会提起女人。有三两个年纪稍长些的,家里早就有了通房丫头或是纳了几房侍妾,懂的自然又比他多些。黎轩这人脸皮薄,他们聚在一起聊女人的时候,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也跟着听了不少。尤其里面有个大喇叭,很爱把床笫之事拿来吹嘘,兄弟们也总爱围着他起哄。上次他还说起自己近日刚收了个侍妾,热乎劲还没过去,天天的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偏巧那天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却突然来了癸水,害他又不得不临时另找个丫头泻火。当时黎轩还心里纳闷,什么是癸水,可是又没好意思问。但允恒却是个藏不住话的,已经先问出了口,结果却被几个兄弟嘲笑:到现在也不知道女人滋味。又告诉他说只有来了癸水才叫女人,才能当额娘。也就是那天,他被他们硬拽去瞧什么花魁,又引出后来那些事来。他还曾在心里暗暗琢磨,也不知道夕颜现在有没有癸水?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被自己的大胆轻佻惊得面红耳赤。
“你放心吧,像你这么调皮的丫头,阎王爷见了也要头疼,不会收你的。”他脸烫得厉害。她原来……长大了。他偷偷扫了一眼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胸部——那她是不是也跟那花魁一样,该有的地方都有了?他不禁咽了一下口水,却又在心里暗骂自己:那种女人怎么配跟夕颜相提并论?可心却因为想到这个,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夕颜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他,瘪着嘴说,“你……就那么讨厌我,这个时候……还挖苦我……”
“谁讨厌你了!”他小声嘟囔,忽然想起件事,“小蝶呢?吴嬷嬷呢?”今天府里下人休息,她身边也就这么两个人伺候。就算她不懂,小蝶年幼也不懂,那吴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也会不懂么?想到这些,他脸色沉了下来。
夕颜看他脸色变了,心里更难过,怯怯地又蜷缩回去。“吴嬷嬷有事,今早家去了。小蝶看我这样,也很害怕,已经去找她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荒唐!”他怒道。“她家里有事?她不过就是个伺候你的奴才,有什么事还能大过你的事?”让她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把眼睛都哭肿了,他想想都心疼。
“黎轩哥哥……你别生气,吴嬷嬷真是家里有事,她对我……挺好的。”她本来还在担心自己,看他这样又只得反过来劝他。
“别在这坐着了。”他把她抱起来,“上屋里躺着去。这几天不准淘气,也别吃生冷的东西,知道么?”
“哦。”她在他怀里温顺地答应着,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谢谢……黎轩哥哥……谢谢你安慰我。”
真是个傻子。“你这不是病了……”他转念一想,“你也别瞎想,待会我让额娘给你找太医瞧瞧。额娘若是问你,你就只管把你刚才告诉我的再说一遍,不准说别的,知道么?”那个吴嬷嬷他早瞧着不顺眼了,仗着是额娘陪嫁过来的,平时连他的话都当耳边风。额娘平日吃斋念佛,对府里的事也不太上心,正好趁这机会把事闹大了,让那狗奴才长点记性。
夕颜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吴嬷嬷被额娘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从此以后对夕颜的事再不敢怠慢。也是那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她在府里的尴尬处境:一个无权无势的客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又不像宁若一般乖巧懂事,能讨得阿玛喜爱,府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奴才,都不把她当回事。他也曾恨恨地想,等她将来当了这府里的少福晋,看谁还敢欺负她。只是……她的任性妄为,终究还是断送了这一切。
如今,福晋的位子,他是给不了她了,可是,怎么连该有的保护,他都疏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