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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呜咽,暗黑迫人,远处的丛林簌簌作响。村南小道,四下里黑乎乎一团,三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静静伫立。前方隘口无声无息,兵将无影踪。后方村落死气沉沉,错落有致的民居内,门窗半敞,桌椅东倒西歪,一派凄凉景象。
游荡的小动物四处寻找果腹之物,一两声凄厉的犬吠,三四点未吹熄的烛火,五六处耗子咬噬木板的吱吱音,令人七上八下。蓦然间,九只小猫冲出民宅,相互追咬,发春的叫声刺破夜空。随风飘出十里,百转千回,融入升起的雾霾,给人万分感慨。
回扫一眼荒凉的村庄,男子轻轻摆头,“引火物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儒者点点头,“驸马爷,小民早已算好,夜半时分会刮起东南风,而且越来越猛。随着风势加大,堆积的杂草枯叶相继引燃,入村的敌兵会陷身火海……”举手测试风向,继续宽慰,“此村看似平常,但结构布局颇有蹊跷,所有拐弯之处皆由民居遮挡,望上去活似一个死胡同。有人带路自然无事,若无人带且不熟悉,嘿嘿,只怕一时半刻找不到出村路口?”
“早先的乃蛮兵怎么会熟悉此地?哦……”拍拍脑门,男子低声下令,“传我命令,勇士团悄悄撤离隘口,返回村庄。通知徒单克宁和兀曷赤,让他们随我奔向村东,走捷径赶赴隐藏地道出口的树林。其余兵将由耶律迪烈千户长指挥,跟上仙师出村北追赶百姓……”拱拱手,“仙师,我们不见不散,这第三把火想必蓄谋已久?”
“驸马爷,您可真聪明,不能不让小民钦佩……”默契一笑,儒者挥挥手,“快走,还愣着干什么?机密少听为好,不然性命堪忧……”看着惶恐的猎户离去,方加大声音,“先人将村庄建造成这种八卦格局,只为抵御敌人侵扰。小民最初也纳闷,既然防患敌人,为何又选择离乌什这么近?后来才弄清楚,乌什城原本很远,几经战火后才迁移至此。那帮畜生来来回回无数趟,当然熟悉,有人带路且身处白天,勉强摸得清。但今晚截然不同,无星无月无人领,有火有烟有惨嚎,想必感受大不一样?”
“仙师早料到这一天,未雨绸缪,文龙感激不尽……”深鞠躬,恍然大悟的男子一语道破天机,“您如此巧妙安排,无非将人心归于文龙一人,百姓会感激涕零,自此誓死追随。但此举颇具风险,万一所遇上的人不愿体恤百姓,您怎么办?继续留守此村,直到心仪的人选出现?”
“当然,要不小民哪会带勇士们入村?即便入村,一旦察觉不对劲,也会逼其撤离。突发险情就是最佳考验机会……”轻抚长须,儒者缓缓点头,“此招虚虚实实,只有悲天悯人者,才能通过血与火的考验。驸马爷出生草根,自然体恤民间疾苦,值得小民全力辅助……”遥望隘口,语气轻松,“请一路小心,追兵不会多,但须提防折返的乃蛮骑兵!”
“区区追兵,何足挂齿,请仙师把握时机,等三成敌兵入村,即可动手……”微微一笑,男子摇头晃脑,“古有周公瑾火烧赤壁,今有周文龙纵火空村,彼黄盖,我仙师,水陆两不同,效果一个样。他羽扇纶巾,咱紫金宝刀,谈笑间,强虏同样灰飞烟灭,哈哈——”
微微吃惊,随后释然,儒者欢欣鼓舞。年轻驸马爷既为儒将,也堪称悍勇元帅,凡事无须点破,即可触类旁通。目不转睛盯视旁若无人的男子,欣慰的笑声飘出,人喜不自禁。
勇士团井然有序进入村口,徒单克宁率先奔出人群,“周将军,末将颇感担忧,从敌兵的数量判断,那个混蛋肯定已出卖我们,不知能否成功甩脱这帮苍蝇?”
“仙师早定下妙计,快走……”冲兀曷赤招招手,男子转过马头,“耶律迪烈,你全权指挥所有兵将,严密保护仙师,一切听其安排,我们在地道出口外的树林会合!”
“遵命!”回望隘口冒出的众多鬼影,千户长大笑,“周将军,我们后会有期,全体勇士听令,出发!”
穿过七弯八绕的土路,人马在村庄中央的祠堂外分道扬镳,三人往东,勇士团奔北,人影很快隐没于浓浓的夜色。风儿拂动长发,蹄声直击耳膜,在路中间打闹的猫儿避之不及,喵喵几声后,消失无影踪。
兀曷赤在前领路,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民居,两员大将暗暗发笑。仙师没说错,黑暗中确实分不清道路,每次认为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有一种心慌慌的感觉。一面回望,一面闲聊,男子怡然自得,“这趟出行如何?是否觉得很刺激?”
“将军,说实话,末将感到不痛快。的确刺激,但不能尽兴,一天到晚惶惶奔命,被一群小儿追得到处跑……”辨清方向,徒单克宁一脸郁闷,“勉强睡个囫囵觉,又得被迫逃回树林,那个老……仙人安排的是哪一出?”斜睨前方的兀曷赤,强忍不逊之语,“这下倒好,还拖儿带女,怎么侦探?难道就这样返回?仅凭一只鸟,能行吗?”
扭头张望,男子高声吆喝,“兄弟们,快跑呀,敌兵追上来了——”声音变低,“要不,你独自留下来阻击,那样一定过瘾。不过,我得提醒一下,这里很快会变成火海,滋味应该不错,有兴趣吗?”
“将军,您也知道,末将生来直脾气,只求杀一个痛快,玩计谋我可不属那块料……”憨憨一乐,敢死队长扭过头,咂咂嘴,“妈的,小瞧我们吗?追兵居然只有百十来号?这点人由我包干。”
挽强弓,果断放箭,咧嘴轻笑,“瞧,倒下两个……”
“快溜——”猛然提速,男子拔高嗓音,“我们回浑八升,尔等有种追,看谁更厉害,一帮蠢货!”
“这几个混蛋存心挑逗,肯定在掩护其他人,不要放走一个,务必生擒活捉……”绕过倒地的人马,看清额头黵印,乃蛮先锋官大吼,“擒获蒙古驸马,人人有赏,追呀!”
前面三人逃,后方众兵追,没几,追逃双方进入村东空地。一声霹雳般的怒吼飘出,惊得追兵一愣,“伏兵出击!”奔上主道,男子放声大笑,“兄弟们,杀——”催马跃出,一头窜入夜幕。
兀曷赤领头,男子居中,徒单克宁断后,三人马不停蹄狂奔。夜色笼罩下的村庄渐渐冒出烟火,风助火势,越烧越猛烈。忙里偷闲回眸,男子不住摇头。追赶的兵将居然只有几十人,诱兵之计没成功,但愿众勇士能甩脱敌兵,安然无恙追上百姓?
“将军,继续逃还是迎敌?”心痒难耐,徒单克宁主动请命,“不如让末将会会这帮蠢货?让他们领略一下我金国勇士的厉害?”
“行,我们干一把,但速度不能减,看这群公羊能否追上?”同样手痒,男子低声下令,“兀曷赤,你务必保证方向,同时注意倾听前方声响,小心误入敌兵的伏击圈。必要时,我们下主道,让这帮蠢才追,看他们能追多久?”
一人打头,两骑并行,等追兵进入射程,两员悍将同时怒射。鼓噪的乃蛮先锋官一头摔下,还击的箭雨洋洋洒洒,但隔靴挠痒,形不成任何威胁。且战且逃,凭借无与伦比的远射优势,三人将蒙古骑兵独有的“曼古歹”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越追越胆寒,越赶越心慌,箭支射不到敌方,其反击却精准无比,己方只有唾手任其猎杀。狂躁的公羊团里飘出抗议声,“别追了,这几个混蛋摆明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再追下去,只怕全军覆没?”
“不行,给我追!”怒斥声声,前赴后继担任指挥的将领不依不饶,“兄弟们,别窝在一起,散开追,包围他们!”
乃蛮将领只管下令,自己却躲在最后面,军士自然不会卖力,诈唬依旧,但纯属敷衍。随着追兵时渐变少,双方的距离也越拉越大,到最后几乎看不到人,相互用蹄声来判断方位。
村北小道,充当纵火犯的全体勇士飞马疾驰,很快将熊熊燃烧的村庄甩在身后。遥望烟火处,不出所料,压根没见到人影冲出。断后的十五名乃蛮降将暗暗心惊,一人幽幽开腔,“大伙瞧见没有,这把火不知会烧死多少追兵?驸马爷何等人物,再加上半人半仙的老者,谁能抵挡?那个混蛋估计惨了,搞不好葬身火海,真想不通他为何叛变?脑子坏了吗?北院大王蠢材一个,屈出律小儿比之也强不到哪里去,为这种人卖命简直有辱勇士身份?”
“狗屁的勇士,一个反复小人而已,死在大火中算他走运。若让老子碰上,先好好羞辱一番,再一刀砍下其头颅,让他真正体会到买主求荣的可悲下场……”领头的将领撇撇嘴,“祝他好运,兄弟们,快跟上!”
八卦布局的萨哈尔村,狼奔豕突的人影比比皆是,火光虽明亮,但惊惶之下也分不清出口在哪。一会奔东,一会窜南,一会退西,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火舌席卷浓烟,将人群团团包裹,你争我抢,穷于奔命,近两千乃蛮骑兵如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涌动的人马恰似潮起潮落,人人无主见,个个带惊恐。惨叫响彻火海,呻吟变成绝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焦头烂额的主将发出绝望的嚎叫,“那个混蛋在哪?把他揪出来,我们中了蒙古人的苦肉计,啊——”
揪,上哪揪?逃命为大,无人应声,羊群只管埋头暴走。瞎冲误撞中,一百多乃蛮兵将侥幸逃回村西入口,眉毛尽去的裨将火速下令,“守住村口,我去寻找主将,所有人使出最大力气,拼命呼喊,给兄弟们指明方向。”
呐喊一阵高过一阵,大火中陆陆续续冲出丢盔弃甲的众多黑羊,一个个面容漆黑一片,眉毛胡须甚至头发所剩无几。共同点非常一致,一口白牙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烁出耀眼光芒,黑白分明,令人侧目。
一个高大身影冲出,语不成句,“主……主将……离……这不远,救……救人……”
“就是这个混蛋害我们,干掉他……”有人认出叛徒,咬牙切齿怒斥,“吃里扒外的小人,看刀——”
找到出气口的黑羊团一拥而上,也不听辨解,乱刀横下,惨叫飘出,人化身肉酱。血肉随火光共舞,忠魂陪冤魂齐飞,怪叫刺耳,如厉鬼索命,“我们已干掉叛徒,以后只要碰上这类人,一律当场击毙!”
村东主道,回望身后,奔行的三人啼笑皆非。追来追去,追得人影全无,听越来越弱的蹄声,乃蛮骑兵似乎已放弃追赶。男子一本正经调侃,“瞧见没,敌兵也开始学仙师,玩神秘莫测的把戏,或许在天空上飞着追?”
“驸马爷,您可真幽默,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连连摇头,兀曷赤也忍俊不止,“靠近吧,怕中箭,离远些,也不甘,黑暗中,追丢目标很正常……”聆听片刻,神情变得紧张,“驸马爷,前面不大对劲,有响动!”
三人同时止步,静静倾听一会,不约而同出声,“骑兵!”听辨间,鬼鬼祟祟的追兵又从后方涌出,前方的蹄声转瞬变大,呵斥声隐约可闻,“加快……速度……不得放走……一人……”
后有追兵,前出鬼影,被夹在中间的仨人紧急磋商对策。一番讨论,男子简短下令,“我断后,兀曷赤防守左翼并领路,徒单克宁死守右翼。我们先下主道,等跑远些后弃马,射伤马儿,以分散敌兵,而后趁乱抢马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