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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白的天空透出少许嫩红,山风席卷大地,漫天飞舞的沙尘打得人睁不开眼。一刻也不敢懈怠,转头看看山谷,年轻主帅撇嘴一笑,“估计乃蛮人忍不住了,大家全神戒备,最后拒敌的将士务必死战,一定要将全部乃蛮重骑兵诱入埋伏圈。”
冷静观望一会,舔舔被风干的嘴唇,“开战初,所有重骑兵不得后退一步,掩护轻骑兵撤退。尔后一点点回撤,绝不能让敌兵突进速度太快,否则他们会生疑。”
王鼎咧嘴苦笑,“将军,看来高昌重骑兵在此战中得付出极大代价,高昌王一定心疼……”眯眼查看敌阵态势,脸色变得凝重,“所有将士准备,乃蛮人即将发动攻击,我们要死战不退,直至轻骑兵安全撤离,有没有信心?”
“有——”呐喊激荡山谷西口,一帮混编兵将神色各异,高昌人兴高采烈,乃蛮兵眉头紧皱。敌方本属同根,如何忍心下手?但若不反抗,只有被立毙当场,瞧瞧前后左右,无奈提高警惕。四周均为高昌兵将,哗变照样送死,唯有奋力一搏。一帮乃蛮降兵彻底断绝杂念,空洞的目光看看年轻主帅,很快转向对面的兄弟。
时间暗暗流淌,天色越来越亮,知趣的风儿也偃旗息鼓,山谷西口恢复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征兆,攻击突然上演,如被胡蜂蛰过一般,两万多乃蛮骑兵同时出动,铺天盖地的箭雨临空,呐喊震飞朝阳,“杀,全歼蒙古人,夺回浑八升,尽雪昨夜耻,看我乃蛮兵,冲呀——”
呼啸的箭雨霸占天空,仿佛几万只蝗虫同时飞临,即便不构成致命伤害,所有高昌重骑兵依然做出闪躲动作。回敬的死神几乎同一时间发出,密密麻麻的利箭来回穿梭,清冷的空气刹那间炙手可热。激烈的对攻伴随声嘶力竭的怒吼,把山谷西口生生煮沸,“冲,蒙古人顶不住了,大家一鼓作气,屠宰重骑兵,杀奔浑八升——”
两支蒙古轻骑兵护住侧翼,突前的高昌重骑兵埋头猛射,摆出三角形防御阵势的兵将豁出性命。同样出动重骑兵主攻,倾巢而出的乃蛮轻骑兵不顾生死,一个个如中邪一般,在盾牌的掩护下,强行逼近山谷入口。进攻和反击一样犀利,随着距离迫近,对攻的阵营中不断有人倒下。
闪躲基本无效,谁也无法预测流矢会从哪个方向飞出,手持的盾牌顷刻间变成刺猬。“嘭嘭嘭……”闷响充斥山谷上空,霹雳般的怒吼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惨叫中,显得底气不足,“不得后退,违令者,斩——”居前的王鼎倚靠左右亲兵高举的特制大盾牌,稳稳放箭。
每前进一步,均会倒下一批人,短短的距离变为不可逾越的生死线。乃蛮主帅亲自上阵,与俨然中流砥柱的王鼎展开一场巅峰对决,同样的大盾牌,同样的精准箭术,只看谁先疏忽。穿梭的连珠箭如雨而发,“嗖嗖嗖……”破空的尖利声响不绝入耳。
乃蛮重骑兵全军压上,渐渐扭转战局,完成任务的蒙古骑兵按先后顺序依次撤回山谷。入口通道两侧均被密密匝匝的石头遮挡,也不用提醒,尽量走中间,人群呼啸而入。生死之战没分出胜负,射空左箭囊的王鼎抽空左右窥望,轻骑兵已安全撤离,努嘴提示,“第一排撤!”
盾牌挡住劈头盖脸的箭雨,位于风口浪尖的勇士转入阵列,第二排自然凸出,继续阻敌。严格按照命令逐次撤退,幸存的高昌重骑兵面露笑容,抵抗越激烈,乃蛮人越不会生疑。强悍的阻击一直持续到太阳跃出地平线,一千重骑兵连番折损,几乎只剩下一半。乃蛮兵损失更大,明刀明枪加明箭,毫无投机取巧可言,兵将的战术素养决定一切。
风莅临西口,吹散少许浓烈的血腥气味,暖洋洋的阳光极力抚慰幸存的将士。兵器铠甲洒遍四处,狼藉的地面血水横流,倒下的人马密密麻麻,在马蹄下呻吟、辗转、最后化为一缕缕冤魂,随风而去。横枪驻马,站在入口最高处观望,年轻主帅微微摇头。不知为何而战,却身不由己卷入,如何能心安?
看着不断倒地的双方兵将,眼角隐隐闪现泪花,人不忍目睹。即将上演的场景只会更惨烈,不知道无辜冤死的乃蛮人会不会在梦中找自己报仇?也罢,各为其主,不得不发,你死我活,谁也怨不得。生于此乱世,今夕不知明日生死,只能干掉每一个还站着的敌人,其余留待日后回思。
擦去泪水,举高长枪,暴雷般的狂吼显得异常突兀,“撤——”
越往后退,场地越狭窄,飞临的死神也渐渐向通道集中。顾上顾不了下,护左难以护右,左支右绌的王鼎渐渐支持不住。胯下战马发出悲鸣,裸露的下肢被射中,轰然侧倒。被迫跃下,一支流矢不偏不倚射中左肩,鲜血溢出,人微微一晃。补缺的两名军士飞速出盾,一左一右挡住猛烈的箭雨,“千户长,驸马爷下令撤!”
“撤!”咬咬牙,王鼎和两名军士退入陷阱后方的空地。环视一圈,陷阱外已无站立的己方将士,回头怒吼,“继续布阵,守住通道,一定让乃蛮人付出高昂代价!”
兀立的石阵挡住去路,大举进攻的乃蛮轻骑兵被迫收缩,跟在重骑兵后,呐喊助威,“兄弟们,蒙古人撑不了多久,他们即将崩溃,杀呀,为所有战死的兵将报仇——”
西口外的土坑内,一千五百名高昌重骑兵屏声静气,侧耳静听声响。外延由石阵严严实实遮挡,土坑前后左右也被大小石块围住,无须担心乃蛮人擅入。正前方的缺口均由叠压的扁平条石铺就,到时候只需发力推开即可,安全无虞,只担心战马暴露行踪。马眼马耳均被蒙住和堵死,安静休憩的马儿也乐得清闲,偶尔打打响鼻,眨眼被滚滚的蹄声淹没,压根无人关注。
且战且退,一帮重骑兵终于退回葫芦口的狭窄处,约百步左右的距离,众兵将一字排开。凶猛的反击照旧,狠狠阻击敌兵,一个个装腔作势呐喊,“不要退,乃蛮兵最怕死,杀光这群羔羊,上——”声势惊人,但没人前进,只管一步步后撤。安全距离外,年轻主帅冷冷观望,最后索性站上马背。
场面太壮观,从山谷入口直到交战的地点,摩肩接踵的人影黑压压一片,有恃无恐的乃蛮兵几乎涌入大半。视线被挡,看不清西口的具体情况,但估计乃蛮重骑兵已全部进入,命令即刻下达,“所有兵将听令,撤出山谷!”
一发而动全身,主动撤退的高昌勇士凭借轻装,迅速甩开臃肿的敌兵,头也不回窜出东口。值守通道的军士分列两侧,众兵将鱼贯而过,迅速折回陷阱外侧的中央空地,保持合适的距离,安静等待上当的羊群。
一脸焦虑的高昌主将快马奔出,融入人群,“驸马爷呢?何时放火?兵将们早等得不耐烦,乃蛮兵可真谨慎,如此短的距离,居然磨蹭到现在?”瞅瞅东升的太阳,眯起眼,冲几名尾随的医士连连招手,“快,替千户长止血包扎!”
“不用!”淡定回话,任由鲜血缓缓涌出,王鼎轻声解释,“战斗马上打响,援兵呢?”四处观望,“藏在哪?”
得意一笑,高昌主将指指远处的灌木丛,“那,瞧见没有?我们还带来拆解的抛石机,只等驸马爷一声令下,会很快组装到位,乃蛮重骑兵只能止步在陷阱内。”
“不错,有先见之明,我正担心乃蛮人狗急跳墙,用尸骸填平陷马坑,轻骑兵可挡不住重骑兵……”放声大笑,王鼎竖起大拇指,“不愧为高昌主将,末将甘拜下风,他日一定登门拜访,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千户长赤胆雄风,率领重骑兵横扫千军,我请教还差不多……”抚须长笑,主将一脸钦佩,“驸马爷才厉害,居然能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破敌良策,简直让人惊叹!”
随最后拒敌的骑兵退出东口,年轻主帅转头叫嚣,“一帮蠢货,死到临头,我大军全体掩杀,尔等只有死路一条!”
重骑兵基本无敌,除非对手也一样,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追赶的乃蛮兵将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唯恐失去截杀对手主帅的机会,“上,前面这个戴面具的男子就是蒙古征西将军,谁能擒获此人,官升三级,赏金千两——”乃蛮主将拼命呐喊,久经风霜的脸庞变成猪肝色,看上去还非常新鲜,红中透紫,分外醒目。
绕过通道,折回路中央,男子大笑,“计划圆满完成,现在只需狩猎,都给我精神点!”退到后方空地,询问高昌主将,“人来了多少?其他方向有变化吗?”
“勉强拼凑出六千人,出动四千,城内只剩两千人马,国王已派出四路侦探骑兵,分别打听各个方向的战情……”苦笑一会,主将努努嘴,“为以防不测,末将命人带上两具抛石机,熟练工匠也随行。”
“好!”扭头瞅瞅奔出山谷的羊群,男子拔高嗓音,“放火——”不远处的柴火堆如小山一般矗立,主动加入大军的百姓喜笑颜开,领头壮汉率先点火,火把被同时点燃,齐齐扔入柴堆。浓烟飘出,火势迅速蔓延,噼噼啪啪的声响眨眼被蹄声湮没。埋伏的四千骑兵争先恐后跃出,纷纷赶赴陷阱外侧的空地。
拆解的抛石机按部就班进入组装,短短的时间内,已颇具雏形。乃蛮兵被吓住,止步在陷阱边缘,疑惑的眼神四处窥探,主将骂骂咧咧,“蠢货,居然还想用抛石机对付我们,这帮人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一个冲击即可兵临城下,蒙古人难道也被吓傻?”
谨慎上前,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轰——”马失前蹄,人一头栽下,惨叫飘出,分外凄凉。后方将士不明所以,争相往前挤,“咋了?怎么不动?有埋伏吗?”
“轰——”山谷顿时沸腾,数不清的断枝枯叶杂草飞下悬崖,一千高昌勇士闷不做声猛抛。直到所有柴火均被抛下,才点燃火箭,相互挤眉弄眼,“瞧,火烧羊群,一会饱餐一顿,简直太省事,驸马爷考虑得真周到,放——”
宛如雪花一般,纷坠而下的柴火把乃蛮兵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反应及时,“不好,他们想放火烧谷,撤退……不行出击……”
火箭飞下,迅速点燃柴火,乃蛮兵顿时炸营,撤退的撤退,出击的出击,场面乱成一团糟。东口外,被挤下陷阱的倒霉蛋越来越多,惨叫连成一片。浑似打猎,卸去乏累的兵将只管瞄准敌兵的最薄弱部位,埋头猛放箭。抛石机在对攻中安置到位,迅速加入战团。时间不长,东口外只剩下一地的石头和尸骸。
火势凶猛,紧随而下的礌石更要命,一帮狼奔豕突的乃蛮兵纷纷倒下。无处安全,即便投降也不行,被堵的重骑兵相继化为肉泥和焦尸。西口陷阱外,平地而起的一千五百重骑兵呼啸而出,占领阵地,一部分人对阵还没有进入伏击圈的少量乃蛮轻骑兵,大部分兵力死守通道。
山谷的中心地带稍微偏低,大小圆石横冲直撞,乃蛮人彻底陷入绝望。火烧,石砸,箭射,何处才能安身?最宽敞的地方也就五百步左右,均被死神覆盖,惨嚎,哀求,怒吼,悲鸣,各种声音应有尽有。防箭防不了石头,防石头也防不了滚翻的火球,惨厉的嚎叫如濒死的野兽一般,“蒙古人,你们太卑鄙,啊——”
东口基本扫平,一帮无事可干的兵将纷纷说笑,“瞧,这样对付乃蛮人,是否太残忍?”
“残忍?难道你愿意让乃蛮兵干掉,战场上没有同情之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淡然一笑,年轻主帅扭头观望,“咦,有人出现,上——”跃马奔出,将士纷纷掉头,紧紧跟上。
人不多,三个而已,看清人影,男子猛然止步,“我们的人,去迎接!”
人未到,声先达,“驸……驸马爷……神秘峡谷被突破,乃蛮人直扑浑八升。正西方向的敌兵也全军出击,我方将士抵挡不住,正节节败退。西南方位的战事更为紧急,耶律迪烈千户长派兵求援,国王已率领城内全部兵马驰援,请驸马爷速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