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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奔走一天回到家里,老伙计跟她说了一遍今天卖那几间铺子的价钱,比她想得好些,但也不是什么大数目。贺瑶盘算着明天再去见见那个王翻译,问问他巴特金最近又有什么举动。
虽然在外面奔走了一天,但贺瑶并没有什么食欲。贺夫人念叨了她两句,“身子是自己的,别你爹没出来,你再病了,到时候这家里就更没人能指得上了。”
贺瑶怕她继续念叨,又往嘴里送了几口饭。看着筷子上的米粒又想起林鸿文说的那番话,便问贺夫人,“娘,咱们家粮油铺卖的大米,真的掺了发霉的?”
贺夫人看了她一眼,“现在只有咱俩,这话你问问倒无妨。但如果是你二娘三娘也在的时候,千万别问,她们指不定跟你爹说什么。”
“那是真的了?”贺瑶问道。
“你爹这人,赚起钱来根本不顾别人死活”,贺夫人道,“早些年咱们在呼兰城的时候,有几年收成不好,我就劝他少收点租子,让那些佃户缓缓。他把我一顿数落,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后来别人减了租,他又说人家是假仁义。从那之后我再不劝他了,大米这事儿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的。当时他听说要打仗了,就挣命似的收了好些粮食,粮食这种东西你是知道的,好好收起来放个三年三年两载的是不会坏的。可他哪是那仔细的人呢,仓库棚顶漏水了,也不说赶快修好,受潮的米,也不说赶快扔掉。等发霉了想起来了,扔了赔钱,不扔卖不出去,怎么办?只好加了东西洗一洗,掺在好大米里面卖。唉,也不怪人家骂他,真是缺了大德了!”
贺瑶听了许久没有说话,贺夫人又道,“如果以后你当家,千万别像你爹似的。”
贺瑶应着,又勉强吃了几口饭,便说要回房休息了。贺夫人见她实在没胃口,也不再劝了。贺瑶回屋靠着床头躺了一会儿,正有些困意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窗户。她估摸来的应该是沈烈,于是赶忙去开窗户。沈烈本来长得就高,用手一撑就翻了进来。贺瑶探出窗口四下瞧了瞧,见没什么人就又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了。
沈烈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一身的寒气,暖和了好一会儿才问,“义父还好吗?”
“我把警局上下都疏通了,倒没人对他用刑,但他天天担忧,日子也不好过,头发都白了”,贺瑶如实说道。
“可惜我到合众商行的时间太短,没能帮上什么忙”,沈烈说道,“义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天见他时间仓促,他也来不及细说”,贺瑶把贺贵跟她说的又给沈烈转述了一遍,“他说林鸿文才是合众商行的老板,你可有察觉?”
沈烈想了想说,“老板待他当真是与旁人不同,平时说话你来我往,吃饭也在一张桌上,如果说他也是老板,那这些倒是能解释得通了。可是今天中午你也看见了,午饭的碗筷都是他收拾的,他若真是老板,又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这我不知道,不过没准他是故意做给你和其他伙计看的”,贺瑶说,“按爹说的,他那心思会做这些事也不稀奇。”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沈烈问道。
“暂时没有”,贺瑶说,“其实我能做的也不多,不过就是去贿赂那些俄国人,希望他们讲究一些,真的能拿人钱财□□。你还是继续盯着合众商行那些人吧,他们最近有什么举动吗?”
“前几天徐卿之让我去盯着醉胭脂,说如果有人要是对茹婷姑娘不利,马上告诉他”,沈烈说道,“我想那个茹婷姑娘跟这件事应该也有些关系。”
贺瑶对茹婷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有一段时间总听她二娘三娘提起,说贺贵被一个叫茹婷的狐狸精迷住了眼,见天往桃花巷跑。
“没准是爹跟她说过些什么,她又告诉了林鸿文那帮人”,贺瑶道,“□□无情,戏子无义,我看她现在就怕我爹活着出来报复她。”
“那你的意思是?”沈烈试探着问道。
“先不要动她”,贺瑶说,“等我再见爹一次,好好问清楚再作打算。”
“好”,沈烈应着,“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让人听见,你该说不清楚了。”
贺瑶点点头,盯着沈烈磨破了的袖口道,“烈哥,等这事儿结了,我会跟爹说,别让你再做这种事了。”
沈烈苦笑了一下说,“义父不会同意的。”
“你给他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欠什么都还清了,何况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在逃难的路上顺手救了你一把”,贺瑶说道,“昨天听我娘说,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上了大烟,爹就算这次能活着出来,只怕也不会把家业交给他打理了。以后贺家的事,我做主,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沈烈看着贺瑶的眼神里多了份希冀,“这次见你,觉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从爹被抓走的那天起,我就脱胎换骨了”,贺瑶说道。
“义父回来之前,你有很多事要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沈烈问道。
贺瑶笑笑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地盯着那几个人就好,其他的事你不用管。对了,你现在的住处在哪儿,以后找你也方便些。”
沈烈提笔写了张字条给她,最后一个字刚写完,就听有脚步声朝贺瑶的房间走来,便赶快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贺瑶听到房门被轻叩了三声,听这力度,应该是贺夫人,于是赶忙去开门。贺夫人端着碗稀粥站在外面,“晚上吃得少,这会儿饿没饿?”
贺瑶不想扫她兴,便说“还真有点。”
贺夫人看着她把粥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贺瑶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黑暗中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之前的倦意一扫而光。
贺家的店铺卖了一间又一间,然而钱却怎么都不够用。贺瑶在五天后又一次得到了探视贺贵的机会,与上次相比,贺贵变化并不大。只是眉宇间死气沉沉的,再没有以往的神采。他跟贺瑶说,巴特金已经答应这几天放他出去,之所以现在还没放,一定还是嫌钱少。贺瑶让他放心,说铁路局的高官已经收了不少钱,相信巴特金也不敢太放肆。
贺贵稍微放心了些,又问道,“跟你烈哥联系上了吗?”
贺瑶点头,“烈哥说徐卿之让他盯着醉胭脂,怕有人对茹婷姑娘不利。”
“怎么?林鸿文那小子还没给她赎身?”贺贵轻蔑地笑道,“那他可真是过河拆桥。”
“这么说茹婷果然跟这件事有关?”贺瑶问道。
“何止有关”,贺贵说,“我弄到这步田地她得占一半功劳。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林鸿文那帮人不好动手,但是她这颗弃子,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贺瑶心领神会,出了警察署便开始盘算。贺贵要茹婷死是为了泄心头恨,可她却不同,茹婷死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好处呢,贺瑶仔细地想着整件事。按贺贵说的,林鸿文过河拆桥,得利之后就不管茹婷死活。可沈烈又说,徐卿之让他盯着醉胭脂,如果发现有人对茹婷不利,马上报信。那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这件事上的分歧不小。一个不管不顾,一个想施以援手,贺瑶勾了勾嘴角,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分歧,那索性就让这分歧再大些。
入夜后,贺瑶轻轻叩响了沈烈的门,两人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商量妥当,贺瑶叮嘱了几句便又钻进夜色里不见了。
次日晚上八点,一伙人冲进了醉胭脂,不由分说地扯着茹婷的头发就往外走。老鸨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傻了眼,等回过神来,那伙人已经出了醉胭脂,只见他们把茹婷往马车上一扔,然后驾着马车就跑了。老鸨领着一伙人追了一段儿,便再也追不上了。
两刻之后,沈烈喘着粗气冲进了合众商行,跟徐卿之说有一伙人把茹婷从醉胭脂带走了。徐卿之片刻也不敢耽误,马上与他一同赶往桃花巷。两人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也没有发现茹婷的踪迹。问了几个人,只说那马车桃花巷之后,往左边拐了,之后去哪儿,就没人知道了。沈烈说,“老板,实在不行,咱们就挨条巷子找吧。他们如果是想报复茹婷姑娘,要么直接把她带到很远,那咱们肯定找不着。要么是就近带到附近哪个条背街暗巷里了。”
徐卿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跟沈烈一起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下去。两人找了七八条巷子之后,终于看见了浑身是伤的茹婷。茹婷缩在角落里,额头破了,血流得半张脸都染红了。徐卿之想看看她额头上的伤口,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茹婷瑟缩了一下,“疼。”
徐卿之估计她胳膊可能是骨折了,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骨折就不知道了。于是只能跟她说,“疼你也得忍着点,必须得送你去医院。”
徐卿之把贺瑶抱上马车,自己的衣服也蹭上了血污,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沈烈回头问他,“去哪儿?”
徐卿之想如果此时把茹婷带回医馆,冯婶儿已经回家了,徐世淮根本不方便给她检查,于是对沈烈说,“去铁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