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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觉得很奇怪,这个年轻的雇主,就这么直直地坐着,棉被盖着腿,什么都不做,却显得很有精神的模样。
十点了……苏蓉涵看着时钟。
“陈妈,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外面?”苏蓉涵指的方向是与自己房间有一墙之隔的小客厅。
“这么晚了,出去不好吧……”其实陈妈本来是想直接拒绝的,顺便念叨一顿年轻人不要熬夜,毕竟苏蓉涵就像她的儿女那一辈,不过护工的职业素养让她止住了念叨,顾客又不是真的自己的儿女。“伤员还是该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复原,好不好?”陈妈采用了激励人心的作法。
“我想看看镜子。”苏蓉涵又马上变了主意。
待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后,苏蓉涵垂下了头,厌厌地对护工说:“不出去了。”
但她还是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等着。
陈妈看不过去,为她多披了件外套。
直到楼下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是铁门轮胎在轨道上滚动喀拉喀拉的声响。
原本垂着眼睛稍微放松休憩的苏蓉涵马上抬起了头,眼神也马上变得充满了神采,她在等,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苏明筝会由地下室停车场走上楼她很清楚。
因为她每天都在估算这段时间。
从前,她估算这段时间是为了刚好跑出房间去迎接苏明筝,现在也在估算这段时间是因为……
苏蓉涵侧耳倾听,但是虽然她可以听见庭院铁门开启、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在关着门的房间里却听不见苏明筝轻轻走上楼的脚步声,除非开着门并且苏明筝制造出了很大的声响。
于是,苏蓉涵等了又等,还转头看向时钟确认,时间已经过了每天估算的那段时间的两倍了,她还没等到想等的那件事。
“陈妈你可不可以出去看看?”苏蓉涵想请人替她看看外头的状况,“说不定姐姐会想问你什么!”
“好,我去见见苏小姐。”陈妈并没有怀疑什么,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陈妈的嗓门大,苏蓉涵果然隐隐约约听见了陈妈在说话──所以姐姐果然是回来了。
待陈妈回到房间苏蓉涵便期待地抬头望着她,直逼得陈妈都有点口吃:“苏、苏小姐问我小姐你的状况,她很关心你。”
得到了喜欢的答案,但苏蓉涵并不满足,还是直望着陈妈。
“我就跟她报告今天做了什么。”陈妈不知道苏蓉涵想听什么,一屁股还是坐回了那张椅子,拿起毛线棒。
想了想又说:“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蓉涵知道自己是得不到什么了,将视线转回了原本的位置,慢慢地身体往下滑,直到头碰到枕头,明明躺好了,眼睛还是睁得亮亮的。
姐姐为什么不来看自己?
都一整天没见了……苏蓉涵轻轻闭上眼睛,眼前还是苏明筝早晨时穿着上班的套装、对自己挥挥手道别的画面。
很期待,很期待看到苏明筝的那一刻,从离别的那个时间起,就开始期待。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
苏蓉涵都已经闭上眼睛放弃了,忽然听到门板响起两下扣扣声。
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心里忽然有点紧张。
“一定是苏小姐,刚刚她问我小姐你休息了没?”陈妈若无其事挪起屁股去开门,浑没发觉自己的话对苏蓉涵来说讯息量很大。
怎么不早说呀!?苏蓉涵用双臂撑着想抬起身,又懊恼:刚刚碰到枕头,头发一定又乱了,样子都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了,连唯一可以梳整齐的头发还乱掉!
这时苏明筝已经进门了,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妹妹奋力想爬起来的模样,真是,怎么像兔子的宿敌小乌龟一样,感觉没办法利索地翻身起来。
“去帮她。”苏明筝没记住护工的称呼,直接指挥了。
这种工作交给专业的来好了,她心中真是这么想,所以说,苏明筝真的是个习惯使唤人的人。
在陈妈的协助之下苏蓉涵顺利坐起来了,而苏明筝也坐到陈妈挪到床边、拿走毛线的椅子。
待苏明筝一在床边坐好,小兔爪就上来了,搭到了她搁在膝盖的手上。
明明做了这等事,苏蓉涵却好像想假装那只手不是自己的,正襟危坐地看着苏明筝,一本正经,却就这么搭着不放。
苏明筝看了看搭在自己手上的小兔爪,还真是感觉到了妹妹的迫不及待,便不理了。
事实上,与陈妈说过话后,苏明筝原本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都十点半了,她也没有再打扰妹妹休息的意愿,可是,她忽然想到:有件事还是得让苏蓉涵知道。这才又出了房间走到这里来。
“我和妹妹说会儿话。”苏明筝转头这么交代,让护工先出去了。
这种安排却让苏蓉涵误会了,搭在苏明筝手上的手都抽了抽,心里又紧张起来,也有点期待,直到……
苏明筝是以十分严肃的口气:“是赖雅筑做的。”
苏蓉涵的眼睛睁大了,连嘴唇都不自觉张开──
竟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先是这么想,接着苏蓉涵的心思变得浑沌混乱不堪,迟迟说不出话。
“我听你说过,你们从小时候就认识……你们有仇吗?”
“啊,其实这个不重要,既然是她做的就该让她承担后果,我想问的是:你想怎么处置她?”
“哈…?”还沉浸在幕后主使人的真相中的苏蓉涵,有些无法跟上苏明筝的节奏。
处置……要怎么处置…?难道不是收集证据送她去警察局,然后接受法律审判吗?但是想到法院与审判,苏蓉涵又忽然想到到时候自己就必须去做为证人作证了,忍不住低下头叹了口气,这个麻烦会纠缠不休,持续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姐姐会一直陪着自己吧,苏蓉涵偷偷望着苏明筝,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苏明筝也一直盯着妹妹,她就是忽然想到应该让妹妹知道真相,到底是谁害了她才改变主意过来的,此外,既然苏蓉涵是受害人,她也想让苏蓉涵说说看该惩罚赖雅筑到什么程度。
苏明筝是基于尊重受害人的概念才问了那句,但是发现苏蓉涵说不出话后她就后悔了──哎,还是该自己处置了就好,妹妹那么心软一个人,肯定没办法下重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苏蓉涵突然幽幽地说起来。
“第一次见到赖雅筑是我去赖家的时候,我好像才、才六岁?她比我大两岁,个子比我高,我刚看到她就发现,她在瞪我。”
“其实妈妈对赖雅筑很好的,只比她哥哥差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她讨厌我。”在苏蓉涵的记忆中,黄婉莹对赖雅筑是种讨好,或许,为了保住工作所以讨好雇主一家人是必要的吧,所以苏蓉涵一直没真正怪罪妈妈对别人比对自己好。
“后来,小学放学早,我被妈妈带到赖家,要等妈妈下班才能回家去,我明明没有乱走,就待在妈妈说可以的后院里自己玩,赖雅筑带了好几个男生来捉弄我,我一跑,他们就追,我边跑边哭还跌了一跤,他们围过来的时候我好害怕。”
“到现在左脚膝盖还留了一个疤。”苏蓉涵幽幽地转头,看向苏明筝,“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有疤很丑呀?”
“不会呀。”苏明筝回答得很快,还认真有一套对策:“要是你在意,不然下次我带你去看医生,美容诊所,花点钱什么疤也没了,至少也淡化看不大出来。”
苏蓉涵忍不住从回忆的漩涡中被拉出来,笑了起来,不愧是姐姐,用钱能够解决的都是小事。
“不要,我怕痛。”苏蓉涵撒娇着拒绝了,什么雷射的、磨皮的,想着就好可怕。
被妹妹撒娇就无抵抗力的苏明筝连忙应道:“好、好,那就不去。”什么疤的根本就没感觉呀,妹妹不是很可爱吗──有妹控倾向的姐姐就是这样。
“后来我不去赖家了,躲着她,可是偶尔见到面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得到,她很讨厌我,甚至是…恨我?”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她要这样对我?”苏蓉涵转头看向苏明筝,盛在她眼中是一片迷茫与黯然,在她心中则是对人性的疑惑。
苏明筝看不下去妹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用力地按了按苏蓉涵的头,“想什么呢?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错的是她,不是受害者。”
“她人格有偏差,你干嘛为这个伤脑,人家要讨厌我们是人家的事,知道自己没错就好了,我们又不用为她们改变自己。”
“你忘了,我说过我喜欢你,这一刻的、每一刻的,你说我和赖雅筑是谁比较厉害,谁的话比较可以相信?”
啊,我还以为…你要告白呢……原来是指在猫崆的时候说的话,因为吓到了苏蓉涵偷偷在肚子里无声地说。但是在猫崆苏明筝的确说过这种话,当然是姐姐比较可信!苏蓉涵觉得自己又充满了信心。
“赖雅筑就交给我处置吧。”苏明筝干脆又帮妹妹决定了,而且站起身就要走,反正都要做了干嘛增添妹妹烦恼。
但是,通知她真相还是必要的……被人蒙在鼓里,有时候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姐姐……”苏蓉涵软软的声音唤住了人。
苏明筝停下脚步,莫非妹妹还要替那个从小到大的仇敌求情?小白兔真的又软又白?
至此,苏蓉涵已经猜到苏明筝所说的处置绝不是送警察局、经正常管道之类的方式,所以还问了自己想怎么做。
苏蓉涵一字一句端正地说:“不管你怎么做,姐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是一体的。”
这是句承诺,也是句表态,她不会从苏明筝的作为中拔除自己,苏明筝是为了她而做,既是全权委托,也要担起责任来。
世间事就怕有人把事交给别人去做了,最后又把自己抽得一乾二净,彷佛污秽从不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即使不知道苏明筝的真实打算,苏蓉涵也愿意与她一体,共同承担,这是因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