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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这几天姬扬觉得心绪不佳,大概是春天的缘故吧。
应该是春天了吧,姬扬努力想要透过窗户去探寻外面的景致,却依旧只能看见那熟悉的一角墙垣,灰色的,还有一排芭蕉,绿色的。
小时候听魔鬼和渔夫的故事,愤慨魔鬼的恩将仇报,被渔夫从四百年的封印当中解救出来,难道不应该欢欣鼓舞,满足渔夫的一切愿望?可是姬扬现在有些理解魔鬼了,心中暗自哂笑:大概是被禁锢在这里太久了,我也已经堕入魔道。
姬扬已经记不太得时间过去多久了,桌上的日历一直停留在2012年5月19日那一页,而那一天正是自己结婚的前一天,可是现在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姬扬也有好久没有跟人说话了,无论自己怎样呼喊,都没有任何人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而耳边震颤着的一如往昔的清脆声音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嘲笑着姬扬的不自量力。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视野所及不过是一张红木的书桌,侧墙立着的一排书架,还有一扇窗户,窗外是姬扬刚刚已经确认过的墙垣与芭蕉。桌面上摊开的书册,文件,打开的水杯还有散落的的签字笔,这一切都似乎昭示着书房的主人随时就要回来,可是他从来没有回来过,两年或者已经三年了。
姬扬一开始以为自己被禁锢在这里别人看不到自己,自己或许也是看不到别人的,也许书房的主人每天都在使用这间书房,只是自己看不到。直到某一天,身穿青白色工作服的女佣人进来打扫,小心翼翼地擦拭,却不敢改变这里一丝一毫的布局陈设,哪怕是一支笔的位置。
哦,原来是一间空置的书房,主人是去世了吗?现在的姬扬已经能够平静地脑补出小说中的桥段:书房男主人意外去世,女主人伤心欲绝,封存了和男人有关的一切事物。为什么是男主人的书房?这摆设太简单也太冷硬,姬扬很难相信它属于一个女人。当然撒切尔那样的传奇女子还是有可能的,可惜姬扬没见过铁娘子的书房。姬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人影时候的激动,“喂喂喂”“你看得见我吗?”“help!”喊了半天,训练有素的佣人毫无所觉,尽职地完成清洁工作后就退出书房,关上房门,直到下一次打开,打扫,离开。
姬扬不知道自己从最初的着急疑惑,愤怒伤心到绝望颓废再到现在的平静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只是知道自己的心情的确已经平静了,不再每天幻想着自己可以一觉醒回来,一切恢复原样。
姬扬也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别人也看不到一样,难道现在的自己真的只是一团意识,像云一样,没有身体,没有形态。
一开始的姬扬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对,如果是意识,那么自己也肯定是被限制在某件载体上面,根据书房的位置和自己的视野角度来看,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挂在了墙上,不高不低,和书架对着的那面墙,也许是一副照片,男女主人的婚纱照也说不定,也许是一副画,山水风景人物都有可能,说不定还是名画,因为看书房摆设是买得起的。
姬扬认得出桌子是红木材质,书架也是同款的木料,博物架上的几样玩器皆是珍品,就连书桌上的镇纸都是古玉雕刻的猛虎一只。虽然隔得远,不能仔细查看,但是见多了正品的姬扬凭感觉也能猜个□□。
唉,不知道自己费心收集的一屋子古玩落在了谁的手中,有没有被好好珍惜,会不会已经被变卖套现。
姬扬又一次想起自己的未婚夫陈染,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未婚夫,毕竟在2012年1月4日的时候两人已经花了那九块钱,领了那红本本,盼望着一生一世的美好愿望能够实现。想想陈染也够倒霉的,婚礼的头一天发现新娘子不见了,多么悲催!不过看在以前两人真心相爱的份儿上,陈染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珍藏,自己的父亲,还有家族的公司吧。
即使到了现在,姬扬也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不相信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亡,最好的结果是身体还在,随时等待着自己回去,只要自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书房!
可是被挂在墙上的姬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去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的确还在原来的世界,除了桌上的那本日历和偶尔过来打扫的女佣人,姬扬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参照物,证明自己的存在,存在于和亿万正常人共存的世界。
姬扬无数次回忆自己出事的那一天,就像不少经历过天灾*的幸存者讲述的那样:那是一个非常平常的早上/中午/晚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无法想象接下来竟然会发生如此恐怖的事情。
好吧,姬扬的版本是这样的: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上,因为明天就是和陈染的婚礼,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芬芳,事业型的自己决定把工作坚持到婚假的前一天,即使自己是寰宇的总经理。温柔的陈染根本不会生气,顶多是说一句:“不许加班!”然后和自己的父亲以及陈染自己的父母搞定所有和婚礼有关的复杂而琐碎的事物,作为新娘子的自己只要负责美丽就好。
午饭时间和陈染通了一个虽然没有什么事情要说但是光听声音就觉得甜蜜的电话,等到下午的时候被称作工作狂的姬扬也有些坐不住了,决定提早下班。
走在公司的走廊里,知道明天婚礼的同事,下属纷纷送上祝福,几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还善意地调侃:“是不是坐不住啦,扬扬嫁心似箭,明天的婚礼上,你爹肯定要哭出来!”然后几个老家伙纷纷哈哈大笑,像是听了了不起的笑话。
是呀,能让姬武烈这种硬汉哭出来,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婚礼肯定是没有了吧,换成了自己生死不明,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哭出来。
姬扬想到这里,觉得心口一阵酸痛,眼睛也热*辣的,像是有什么要流出来,又像一切都是幻觉。现在的姬扬很享受这种感觉,证明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痛,以往的记忆也都是真的,自己是存在的,至少曾经是存在的。
好了,继续回忆那一天。下午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广播里听到常走的路线发生了交通事故,姬扬选择了绕行,等红灯的时候有年纪不大的小朋友上来敲车门,兜售手中的报纸,姬扬从驾驶位旁边的储物格拿出一张钞票给那个男孩:“不用找了,要注意安全啊!”话音落下不久,绿灯便亮了起来,姬扬踩下油门随着车流继续往前,看见那男孩也灵巧地跳出马路,回到安全的地带,甚至还朝自己挥了挥手。
接下来车子一路行驶通畅,连红灯都没在碰上一个。是管家王叔开得大门,自己因为想要早点见到陈染见到父亲,车子甫一停稳便欢快地下了车,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正门,惹得慈祥的王叔在后面大喊:“小小姐你慢点!慢点!仔细崴了脚!”
“没事的,王叔!我穿着高跟鞋打架都没事,更何况几步路!”
进了门,父亲不在,只有陈染坐在沙发上喝茶,身前还有一盘残局。
“你又输了!”姬扬上前看了看,惯执白子的陈染负隅顽抗却禁不住大势已去,嗯,好像比平时输的还要惨一些。
看到自己提前回来的陈染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温柔的招牌笑容,“是啊,爸爸的棋艺愈发厉害了,真是拍马难及。不过,你怎么回来啦?”
“想你了,不行吗?”姬扬扔下包包,坐在了陈染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半撒娇地说。
对于姬扬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陈染笑得愈发温柔,宠溺地摸摸姬扬的头发。
“爸爸呢?”残局未了,父亲竟然舍得离开座位?
“莫叔叔打来电话,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谈,去书房好了。”
“哦,我去找他。”姬扬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阿染,我不舒服。”姬扬说完这句话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是这可恶的书房和挂在墙上的自己。
姬扬自认为把5月19号那一天的每个细节都回忆到了,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是每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最多不过自己提前下班了两个钟头,难道一向的工作狂突然翘班就这样不可原谅吗?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姬扬以前会问的问题,现在的姬扬已经不问了,就连回忆都变得少了许多。
姬扬怀疑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就会消逝,真真正正地离开这个世界,见不到陈染,也见不到父亲,就这样如风而散,在一个陌生人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