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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是这样?”林若轩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听张有德的意思,季如雪经常被关地窖悔过?一个堂堂四皇子,被太监打骂虐待不说,还被关地窖悔过?
他狠狠瞪着张有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简直胡来!”
张有德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督,督主,怎么了?”
“呵。”林若轩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简直懒得搭理这老太监,他如今只想着一个问题,季如雪会怎么想?
从季如雪的角度来看,自己先把他吊着打了一顿,然后试图猥亵他,在被拒绝之后,假惺惺地为他接骨疗伤,最后把他扔进地窖……这简直就是精神控制最常用的手段——“抽一鞭子,给一颗糖,再抽一鞭子”!
林若轩默默咽了口唾沫,后背隐隐发凉,耳边回荡着两个字——凌、迟!
不不不,还不是慌乱的时候。
他毕竟是个见惯生死的医生,深深吸了口气,立刻便镇定下来:“关了多久了?”
张有德战战兢兢道:“昨天督主您一走,老奴就让人把殿下拖过去了,当时他还昏迷着……”
林若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厉声道:“快带我过去!”
再这样胡闹下去,以后你们这群冷宫里的太监,全都会被押到菜市口凌迟!原著就是这样写的!
“愣着干啥,还不带我过去!你脑袋不想要了吗?!”
“是是是,督主饶命,督主饶命,老奴这就带您过去……”张有德吓得厉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拖着又矮又胖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引路,带着林若轩往地窖去了。
……
紫禁城的每一座宫院,都有一处存放冰块的地窖,以便于夏日消暑,这种存放冰块的地窖,大都位于数丈深的地底下,又静,又黑,又冷。
季如雪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那片虚无的黑暗。
身上的鞭伤虽然涂了药,但还是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左小腿骨折的地方更是锥心刺骨,或许饿得太久了,胃也刀割般地疼痛,更不用说地窖里那种几乎渗入骨头缝的寒意。
但这一切,他并不在乎。
他很能忍耐,从小就是。
在冷宫的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太监们的冷嘲热讽,习惯了发霉发臭的剩饭剩菜,习惯了又薄又硬的脏褥子,习惯了冬天裂口的红肿冻疮,习惯了夏天蒸笼般的酷热……他知道,自己是个克母的灾星,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
虽然拥有同一个父亲,但他和那些尊贵的皇兄们,是不同的。
他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他可以一直忍受下去,可是父皇却派来了那条阉狗,要好好“管教”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在尚书房的窗外,偷听了一会儿讲学,太子便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还让下人端来装满屎尿的便盆,想将他的脸按进屎尿里……他自然反抗了,那些屎尿泼了太子一身,还惊动了讲学的老师,太子却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说他“目无兄长,心存歹毒”……
父皇来了,他也努力辩解了。
可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那位大渊朝至高无上的皇帝,自己所谓的“父亲”,却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他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只恶心的臭虫,看着一团腐臭的垃圾,连目光都不愿意多停留一瞬。
在太子得意的眼光中,他挨了二十杖,痛得几乎晕过去。
他趴在冰冷坚硬的水磨青砖上,身下是温热粘稠的鲜血,听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淡声道:“林若轩,替朕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孽子。”
一个低哑柔软的声音回答:“是,陛下,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林若轩……好熟悉的名字。
太监们叽叽喳喳的八卦中,曾经无数次地提起这个人。
在那些传说中,林若轩是当今皇帝养的一条疯狗,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东厂督主,他阴柔漂亮,心肠歹毒,六亲不认,气焰滔天,连内阁首辅都不放在眼里。
更让太监们津津乐道的是,林若轩虽然是个阉人,但却非常喜欢玩弄十几岁的男孩,经常流连京城著名的小倌馆,每次他在小倌馆过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被凌虐至死的男孩尸体,偷偷从后门运出来。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让林若轩这条变态阉狗,好好“管教”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身为大渊朝的皇子,他活得连狗都不如,还要忍受这样的羞辱?
一开始,那阉狗大约还有所顾忌,并不敢做得太过分,只用细细的鞭子,还有燃烧的线香,慢慢折磨自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父皇一直没有任何反应,那阉狗便越发过分,这几天竟然开始抚摸自己,昨天甚至拿出了那种淫药,想要……
太恶心了。
季如雪缓缓闭上眼睛,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勉强忍住了作呕的感觉。
那阉狗细长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缓缓摩挲,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细腻、柔滑……那种恶心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昨天只差一点点,他就能要了那条阉狗的命,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角落里点着线香,床边放着一柄锋利的银剪子,还有一大瓶烈酒。
看到那柄剪子和烈酒的时候,几乎瞬间,他便想好了一切,他要杀了这条阉狗,再用烈酒和线香把屋子点了,这样就可以毁尸灭迹,推说是意外火灾……成功的希望很大。
结果因为饿得太久,身上又有伤,那阉狗死命捏着自己的断腿,自己居然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地窖里,左小腿的骨头已经接好了,鞭伤和烫伤也都处理过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来,处理得非常妥帖认真。
所以,林若轩在他昏迷之后,给他接骨疗伤,最后又把他关进地窖里……如此费心费力的“恩威并施”,难不成指望自己像条被驯服的狗一样,觍着脸求他,任由他淫辱?
季如雪闭上眼睛,轻轻摩挲着小腿上的夹板,低笑了一声。
这阉狗死不足惜。
不,不止这条阉狗,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他那几位金枝玉叶的皇兄……他们一个一个,全都该死。
他要像捏死一只只小虫子一样,慢慢地,缓缓地,将他们一个个弄死,他要将他们的血肉一片片剐下来,他要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睛,静静欣赏他们的愤怒、恐惧、哀求、绝望,那一定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为了这一天,他必须忍耐,必须蛰伏。
……
林若轩刚刚走进地窖,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寒气,迎面扑来。
“督主,这,这边。”张有德战战兢兢地举着油灯在前面引路,林若轩根本等不及他,大步走在前面,匆匆忙忙地四下扫视着。
冷宫的地窖又深又黑,到处都堆放着半人高的巨大冰砖,那些冰砖在油灯映照之下,发出流转莹润的奇异光芒。
林若轩焦急地左盼右顾:“殿下!殿下!”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呆住了。
昏黄的油灯光芒之下,季如雪安安静静地靠在一处阴暗的墙角,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他低垂着纤长的睫毛,雪白的脸上一片淡漠。
他的前方不远处,洒落了一地淅淅沥沥的残羹剩饭,一群眼睛发绿的肥大老鼠,正“吱吱吱”地争夺着剩饭。那滩剩饭和季如雪足有一丈多的距离,明显不是他自己打翻的,而是送饭的人故意打翻的。
林若轩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有德哭丧着脸:“督主,这,这是您定下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能让他吃饱饭。”
林若轩麻木地听着,脑海里再次浮现两个大字——凌迟。
自己之前还拍着胸脯跟系统保证,说要好好教育季如雪,拯救男主被活剥脸皮的命运,如今看来,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林若轩僵硬了许久,终于干巴巴地开了口:“殿下,我带您出去。”
季如雪缓缓抬起漆黑的睫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十分淡漠,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林若轩分明从里面看见了自己被凌迟三天三夜,男主被活剥脸皮做成人彘,最后剧情坍塌读者崩溃的悲惨结局。
冷静,冷静,别慌。
季如雪如今多半以为自己在故意做戏,先打断他的腿,再给他接骨,最后把他扔进地窖,所谓“抽一鞭子再给颗糖”,想逼他主动就范,供自己淫乐——小说里的变态都是这么做的!
季大哥,季大少,季大爷,我对猥亵您没有任何兴趣,我只喜欢成熟温柔的大姐姐,看我真诚的眼神。
季如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若轩在眼神对望中败下阵来。
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自己的变态太监形象,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林若轩放平了心态,努力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殿下,不是这样的,我没让他们把您扔进地窖,这些奴才弄错了。”
季如雪淡淡道:“嗯。”
张有德:“???”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林若轩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索性用行动表示了,他大步走上前去,微微弯下腰,轻声道:“得罪了。”
然后他一手穿过腋下,一手穿过膝弯,把季如雪打横抱了起来,少年的身子又轻又冷,仿佛一片结霜的树叶。
季如雪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厌恶至极的表情,仿佛林若轩是一滩臭狗屎,还是稀稀拉拉的那种,但不过瞬间,他便隐去了那种极其厌恶的表情,只轻轻蹙眉道:“林督主?”
林若轩放柔了声音,哄小孩一般:“殿下请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带殿下回屋养伤。”
季如雪勉强点了点头,虽然身体还是十分僵硬,但也并不反抗,随林若轩去了。
林若轩屁颠屁颠地把幼年反派抱回卧房,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又裹上一层被子,然后仔细检查了对方的左小腿,还好还好,夹板绑得比较结实,骨头没有错位,不用重新接骨。
他放下心来,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咕噜——”
随着这古怪的声音,季如雪微微别过头,神色有些不自在。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想起那滩洒在地上的残羹剩饭,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季如雪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林若轩只觉得心肝儿都颤了颤,这帮冷宫的死太监,这是要绝自己的路啊!
他赶紧唤来一个小太监:“快让小厨房准备吃的……哎,算了算了,我来弄!”
林若轩在现代的时候,是个独居的苦逼单身狗,和其他单身狗不同的是,作为一只热爱养生的医学狗,他不喜欢高油高盐的外卖,所以他的厨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谓技多不压身,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俗话说得好,要感动反派的心,就要先感动反派的胃!
嗯,季如雪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大鱼大肉的也不合适,做点什么才好呢?
林若轩站在小厨房的灶台前,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便撸起袖子开干了。
……
季如雪闭着眼睛,心中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鼻端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醪糟甜香味。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往门口望去。
林若轩端着一只白瓷小碗进了屋,一边吹着烫红的手指头,一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汤圆,您尝尝吧。”
季如雪垂眸一看,碗里是四个雪白软糯的大汤圆,足有婴儿拳头大小,汤里还浮着不少醪糟,清香扑鼻。
这阉狗又想耍什么花招?难道这汤圆有问题?迷魂药?还是断肠散?
可是,就算这汤圆有问题,又该怎么拒绝?既然暂时没法杀了阉狗,那么和阉狗撕破脸,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就算拒绝了,这阉狗定然还有其他法子对付自己……
季如雪低垂眸子,盯着那四枚雪白软糯的大汤圆,不过瞬息之间,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殿下,怎么了?”
作为一名五星红旗下长大,缺乏宫斗经验的现代淳朴青年,林若轩的脑回路非常耿直,自然跟不上季如雪的弯弯绕,他见少年迟迟不肯动勺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恍然大悟。
看来这季如雪,跟自己那个四岁的大侄子一样,挑食!哎,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古代现代都一样,耐心,要有耐心。
想到这里,林若轩又哄道: “这汤圆是黑芝麻馅儿的,芝麻是现磨的,特别香浓,殿下尝一口试试?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做其他馅儿的。”
季如雪垂眸看着那碗汤圆,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明显饿得慌了,但就是不肯动勺子。
林若轩拿出哄四岁大侄子的耐心,自己舀了一颗汤圆出来,轻轻咬了一口,浓黑的芝麻馅儿顿时溢了出来,一时间香气四溢。
“殿下,味道真挺好的,您好歹把肚子填一填吧,别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