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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盗墓倾城
镏金的火盆上还有蜡,这些蜡至少已有六七百年的历史,居然还能够点着,看来古印加人的智慧确实不在当代人之下。
漆黑的墓室立刻亮了起来。
慕千成不太喜欢黑暗,虽然他常常得生活在黑暗之中;但有时候,他也不厌恶黑暗,因为黑暗往往可以掩盖很多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譬如伊维尔的脸,脸上的胖肉已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慕千成甚至认为很多死人的脸都比这张脸好看得多,固然是因为他经常看到死人的脸,但更因为至少死人的嘴脸决不会这么贪婪。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张脸了,只要离开了这里,就算给他万两黄金,他也不愿意再看这张脸一眼。
若非为了报恩,他是绝不会陪伊维尔来的。
他料定了,墓室里必定不止只有一具骷髅,因为这墓室的设计实在是太奇特,也很残忍。
当他们一进来,沉重的墓室门立刻关上,用巨石雕成的墓门,简洁却有效,估计至少有两吨重,光靠人力是很难搬起来的,尤其是考虑到那时印加人的生产能力,这门更是一道坚壁。
但这也不等于他们已被困死,因为墓室里有开门的机关,只不过开关离门很远,伊维尔已经试过了,只要用尽全力拉下机关,门就会缓缓升起,但一松手,门就掉下来。
所以任何人若想逃离这里,都必须在里面拉着机关不放手,那样门才会打开,所以进来的人,必须有一个愿意献身,大家才可以离开这里。
所以他猜里面绝对不止只有一具骷髅,安葬酋长的队伍中必定有一个‘殉葬者’,否则没有人可以离开。
但他错了!
墓室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用石头雕刻而成的棺木,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墓室中央。石棺上刻着牛头的人,飞翔的狮,还有一些像是蝌蚪般的文字。
慕千成看不懂,伊维尔却是这方面的专家。
世上贪婪的人不少,但真正贪到的人却也不多,尤其在这样的乱世中,贪婪也需要点本事。
“慕,古印加语:吾生汝生,吾死汝死!”这个生于德克萨斯的牛仔,英语中带有明显的美国南部乡音。
慕千成已侧头在想,既然当年的送葬队伍能够离开,他们也应该有办法全身而退,但机关又在哪?
每一处墓壁他都已经敲过,坚硬又冰冷,除了看不懂的文字与图画外,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棺中有机关?
想想也不对,就算棺中有机关,棺木既然闭上,死人是不可能操纵的,送葬的人却操纵不了,他们不是一样出不去?
“慕,我想到一件事,麻烦你开一下门。”
慕千成下意识走了过去,用尽全力拉动了石杆,墓门又升了起来。
寂静的墓室里,突然传来咔的回声。
左轮手枪已经上膛,已经握在慕千成的手上,他叹道:“老朋友,你不是想趁机逃出去,让我当替死鬼吧。”
“怎,怎会了?”
伊维尔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脚早就踏出了好几步。但现在他只好笑着转过身,因为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慕千成就是射击协会中有名的高手。
他陪笑道:“慕,就算是我先出去了,我再在外面想办法放你出来不就得了,你难道忘了慕门外也有机关,我们正是按了那个,才能进来的。”
慕千成笑道:“若是这样,那么印加人建这个机关根本就是多余的,你以为他们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只怕你出去后,机关就变了。你若不信,要么我先出去,再在外面试试能不能开门?”
伊维尔只能傻笑,笑得很尴尬。
“老朋友,当是我以小人之心猜度你,那总得了吧,你先把包放下,我们一起来破这机关。”
慕千成说的是伊维尔背上的深蓝色帆布包。
他们冒死前来就都为了这包里的东西,里面有金杯、金樽、金碗、金王冠,还有一幅奇特的金弓银箭,据说那正是墓中酋长的信物,欧洲的斯尔德家族早就跟伊维尔说好了,愿以三百万美元买这幅弓箭。
这些宝贝都藏在前面的墓室当中,好的几乎都被伊维尔掏光了。
伊维尔还在笑,笑得更勉强,但他还是放下了包。
慕千成也收起了枪,他知道没有这些财宝,伊维尔是不会逃出去的,若说世上要找一个典型的守财奴,估计没有多少人会比他更合适了。
墓室中的空气当然不会好,但慕千成还是用火盆上的火点着了一根雪茄,思考问题时他就喜欢这样抽着烟,脑子转得越开,烟也抽得越快。
雪茄上的火光时明时灭,一时亮得发白,一时又像溶进了黑暗里,就像演绎某种奇特的节奏。伊维尔居然看着这点火光在发呆,这点火光跳动的节奏,让人觉得有力、振奋,就像是励志的音乐旋律一样。
慕千成在想,既然当年的送葬队伍能够离开,必然是进来时与离开后,墓室里发生了某种变化,但慕室里没有会变的东西,因为石头是不会变的,那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
再想想,这是我们考虑问题的常理,是否也有可能,变化是在送葬队伍离开一段时间后才发生,也就是说门一直开着,是后来没有人时才关上?
看着蓝色的帆布包,再想想那句话,一丝想法滑过他的心头。
“好朋友,看来只好开棺看看了!”
伊维尔有些不愿意,他并不是害怕看不见的东西,而是害怕棺中有暗算,古印加人的厉害,他早就领教过。
但现在已由不得他,看来沉重的石棺,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棺木开了,慕千成也不知道该给他一个基督式的祈祷,还是东方式的合掌膜拜,他只好深深地鞠了一躬,伊维尔早就退开了。
棺中有一幅放置得很整齐的遗骸,这就是当年威风八面的酋长。骨骼已经发白,牙齿还很整齐,据说他死的时候还在壮年,是在一场战争中死去的。
这都是伊维尔从石壁上的文字中发现的信息。
棺中没有机关,甚至连常见的潮湿气息也没有,伊维尔等了好一会,又探头上来。里面没有任何陪葬品,对于遗骸伊维尔就不感兴趣了。
慕千成突然把雪茄扔进火盆里,“把那包东西拿过来。”
伊维尔很快就抱起了那袋东西,却不愿意递过来。
“你觉得命值钱,还是这东西值钱?”
伊维尔居然还在考虑。
一个火盆的蜡已燃尽,墓室中暗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帆布包递了过来,慕千成没有看他的脸,他知道现在伊维尔的脸必定比平时还要难看得多。
他打开了包,墓室虽暗,也掩盖不了包中的璀璨。
他拿出一只金碗,放进了棺里。
“你干什么?”,伊维尔急了。
“静静看着吧。”
金樽、金杯、金冠、金项链,总共十七样金器被慕千成陆续放进了棺里,最后他放下了金弓。
又一个火盆灭了。
墓门突然传来响声,真的慢慢升了起来,在墓门升起来的时候,还伴随着像是齿轮的声音。
伊维尔的眼睛已经在放光,他立刻想把金器拿回来。但慕千成却还在品味着棺上的那句话,他总觉得还有点不对,这句话的意思远比他刚想到的还要多。一个镏金火盆突然侧翻掉在了地上,火都灭了,墓室显得更暗。
慕千成突然拉着伊维尔的手,“快,来不及了。”
伊维尔舍不得那些千辛万苦才拿到的黄金,但他也懵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千成会如此紧张。
一条刻着五只狮子,足足有六七米高的巨大石柱,突然歪成了六十度角,破碎的沙石纷纷洒落。
这足够吓人了,但只是开始!
每一条石柱、每一根石梁都开始移位,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好像已扭曲变形,就像是被人用力扭成麻花卷的铝罐一样。
“快。”
进来的时候,他们几乎用了一日一夜,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出去的时候能够如此之快,就像是下面装上了两条猎豹的腿,又像是突然成了百足的蜈蚣。
是跑,还是爬?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当他们稍微镇定一点时,已在大金字塔的门洞外。
室外已是夕阳满天,大沙漠深处的落日又红又圆。
出来后,伊维尔才知道害怕,双腿一软,蹲坐在地上。巨大、古老的金字塔已不见了一半,它已经被吸入了地里,就像是地下有一条巨蟒把它吞掉了一样。
这座印加金字塔的建造一直是个谜,它是由无数块重达两吨的火山石,在沙漠深处的瀚海里建起来的。
据说是这个酋长国最伟大领袖的坟墓,它也确实配得上伟大这两个字。
“这,这”,伊维尔的表情只能说是欲哭无泪,在出发前他已经收了斯尔德家族的订金,更伤心的是,那笔订金早就被他凶悍的女朋友花了一半。
慕千成又点着了一根雪茄。
“若拿走了那些黄金,我们就得埋骨在里面。”
伊维尔虽然是见多识广的老手,也懵了。
“你还不明白,机关就在棺材里。它的秘诀就在于重量,当那位酋长下葬时,肉身尚在,所以有重量,安葬他的人把他放进棺中,就等于按着开关,所以墓门开了,但时间一久,他的肉身灰烬,重量消失,墓门自然就关上。”
伊维尔的眼睛瞪得很大,“所以把黄金放进去,门就开了?”
“对!”,慕千成用力地吐了一口烟。
“慕,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句话不说了。”
“吾生汝生,吾死汝死?”
“对,中国自古相传,视死如视生,看来他们也差不多,既然我们要视他为生,当然得把他生前用过的东西还给他了。”
伊维尔自言自语道:“所以它们就不是我的了。”
金字塔只剩下一个角露出地面。
“慕,这还容易理解,这样设计是为了让别人就算盗墓成功,也必须把所有的财宝留下,但你又怎么知道墓要塌了?”
慕千成的雪茄已经抽尽,“我不知道墓要塌,但我只知道若再不走,就得陪葬。不是说了吾生汝生,吾死汝死。最后这位酋长不是还是死了,所以我们若不走,后果不难预料。”
伊维尔叹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这我就更搞不懂,既然有如此复杂的设计,为何最后又要让金字塔沉入地里?”
夕阳照在慕千成的脸上,他像已陶醉。他是为夕阳而醉,还是被古印加人的智慧所倾倒?
他缓缓道:“树立金字塔,或许是这个印加古国的传统,你不也从墓中的文字里发现了。这位酋长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建成它的。但他只能安排生前的事,却无法预料王国的未来,若国家强盛,自有部队给他守墓,若国家不幸衰败了?”
伊维尔叹道:“金字塔就会成了沙漠中的荒丘,还会招引我们这种人前来。”
“招引得只有你,别把我也混为一谈。所以他既要树金字塔,又要防别人来盗墓,所以才会安排如此独特的机关。当他第一次被人盗墓时,他早已料到由于墓道非常狭窄,进去的人不可能带有什么重的行李,只能靠放下金器开门,这一次盗墓就算被他制止了。”
伊维尔眨了眨小眼睛:“但很多人会想到可以再进去第二次。”
“对,既然有人来盗墓,说明国家已经衰败,它只有沉入地底,才能避免无尽的骚扰。它怎么沉下去的,你这个力学专家当然比谁都清楚。”
伊维尔点了点头,“金字塔建在流沙之上,靠一种微妙的平衡支撑着,当我们再一次用棺底的开关开门时,也拉动了某个齿轮,它只要拉歪一条柱子,整个平衡就被打破,金字塔就消失了。”
当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金字塔已经不见,地上只剩一片平静的黄沙。这座伟大的古墓,也和他的主人和国家一样,在历史中消失了。
慕千成已牵来他们进去时留在外面的骆驼,“老伙计,我答应陪你探三座墓,已兑现诺言啦。”
伊维尔追上来,拉住骆驼的头道:“但我还没拿到一分钱的财宝。”
“我记得上一次你不是拿走了很多?”
伊维尔的脸真的鼓得像吃饱了的猪一样,“不过后来你故意使诈,让我以为都是赝品,结果全送给那些部落姑娘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只说那可能是赝品,而且那些姑娘好像很喜欢那些饰物,可我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让你送人,好像追着那些小妞屁股送东西的是你自己”,幕千成哈哈一笑,“而且我只答应陪你探墓,好像没有答应一定会找到宝藏,不是吗?”
伊维尔还想说什么的,慕千成已拍了拍他的胖脸,“老朋友,就此别过了!”
伊维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好望着他消失在红日里。
慕千成要去哪里?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还是先回上海吧,他已有点想念书房里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