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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权可是好东西来着,向来都是第一把手才能有的待遇,就弘晴原先在工部的尴尬地位而论,能将签字权搞到手中,自然是件值得庆贺上一番的喜事,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更不曾表现出盛气凌人之架势,待下反倒是更和煦了不老少,但凡有来报签的,只要票据核对无误,弘晴总是乐于成全,不仅如此,嘘寒问暖地与下头人等拉家常的事儿也没少做,就这么着,短短一个半月下来,弘晴那原本门可罗雀的办公室如今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热闹当然是好事,尽管来者不见得都是良善之辈,也并非是冲着弘晴本人来的,而是冲着他手中的签字权来的,可不管怎么说,能有接触便有融入其中的机会,哪怕仅仅只是表面上的融入,对于弘晴来说,都是个相当bucuo的打入敌营之契机,毕竟堡垒最容易从内部垮塌,而弘晴需要的也就只是一个契机,一个一举击垮萨穆哈叔侄俩的契机,当然了,机会永远是属于有准备之人的,弘晴的苦心造诣显然没有白费,八月将尽之际,随着一份通惠河疏浚核销文档摆放在弘晴的面前时,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小王爷,不知下官前日送交的通惠河一案您可审核妥了,呵呵,不是下官无礼催促,实是户部那头逼得紧,此工程耗资四十余万两,实是过巨了些,户部那头急着销账,您看……”
都水清使司唯一的汉人郎中沈河拘谨地躬身站在弘晴的文案前,满脸歉然之色地探问着,眉眼低垂,不敢抬头去看弘晴的脸色。
“沈郎中,非是本贝子要拖延,这事儿你也是清楚的,千头万绪,就算本贝子啥事不做,光核对一遍,没个三、五日也难办到罢,户部那头真要催,就让他们来找本贝子好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回头本贝子自与塔大人商议再定罢。”
沈河其人,弘晴接触得并不算多,可却知其在都水清使司里备受排挤,并非是萨穆哈一党中人,此番之所以被推出来负责通惠河一案的核销,无非是被人当枪使了罢此案预算是塔思安独力主持的,而施工又是萨穆哈亲自督办的,按理来说,核销本也该由萨、塔中的一人出面打理才对,可眼下竟将沈河这个对通惠河工程一无所知之人推出来整核销一事,其中若说没蹊跷才怪了,正因为此,弘晴这才会拖延着不办,此际见沈河又找上了门来,弘晴尽自心中颇有不喜,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考虑到此人尚算是清廉之辈,弘晴甚至在言语中暗示沈河一句,要其避开此案之审核,以免遭池鱼之殃。
“小王爷……”
沈河,字,春山,河北人氏,康熙三十年进士出身,历任过知县、同知,后因考绩优良,康熙三十七年被提拔到工部任都水清使司郎中,至此再无升迁,每年考绩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丙等上,根由便在于其不愿与塔思安等人同流合污,原本在司中只是边缘人一个,此番竟被推举出来负责通惠河一案之核销,心中本就疑窦丛生,只是碍于萨穆哈势大,不敢言说罢了,此际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内心深处顿有一股感动之情狂涌了上来,微一犹豫之下,牙关一咬,已是语调决然地轻唤了一声。
“尔等全都退下!”
一见沈河神情不对,弘晴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心情自不免有些期待的激动,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挥了下手,语气肃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刘三儿等侍候在侧的王府人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声应了诺,各自退出了办公室。
“沈大人,坐下说罢。”
自打接到了通惠河一案起,弘晴便已派出了不少人,去私下查验通惠河的疏通状况,为的便是想找出此核销单里的蹊跷,可因着担心打草惊蛇之故,所得着实无多,眼下若是能从沈河这个老工部口中得到线索,对于弘晴来说,不啻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当然了,激动归激动,以弘晴的城府之深,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也就只是语气淡然地摆了下手,客气了一句道。
“谢小王爷赐坐。”
沈河自打当初拒绝了塔思安的拉拢,就被萨穆哈叔侄俩压迫得极其凄惨,早就想着将萨穆哈彻底扳倒,奈何他在朝中并无依靠,实难有个着力之处,这段日子以来,见识过弘晴连番戏耍萨穆哈的能耐之后,早已是有了投效之心,只是一时未得便罢了,而今,机会便已在眼前,饶是沈河生性也算得上沉稳,却也一样不免激动万分,好在养气功夫还算到家,倒是没甚不妥的表现,唯有逊谢的声音里却是不免带了几丝的颤音。
嗯哼,气度bucuo,培养一下,或许还真能有大用。
弘晴看似随意而坐,可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河的表现,此际一见其养气功夫颇为到家,心中还真就起了几分笼络之心,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淡淡地笑着,一派等着沈河自己开口之架势。
“小王爷可是以为这核销文档有蹊跷么?”
沈河等了好一阵子,见弘晴并无开口询问之意,心下里自不免稍有些紧张,略一沉吟之下,索性将主题直截了当地挑了出来。
“沈郎中何出此言?”
弘晴这三个月来可是没少钻研都水清使司之业务,不敢说已是此道中的绝顶高手,却也可以说是深韵其中之三昧,可就算是这样,他翻来覆去地将这份核销文档审视了十数遍了,也没能找出甚大毛病来,只是直觉上认定个中一准别有蹊跷罢了,此际听得沈河如此问法,弘晴自不会直接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不为别的,只因弘晴一者是对此事没太大的把握,二来么,也有着提防沈河之用心在内,毕竟无间道的把戏历朝历代都有不少,这等大事面前,若是不多生几个心眼,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请恕下官直言,小王爷纵使将那份文档翻烂,也断然找出半点破绽所在。”
沈河同样没有直接回答弘晴的反问,而是zixin无比地给出了个论断。
“嗯?”
弘晴本就在为找不出文档里的漏洞而烦心,此际一听沈河说得如此肯定,惊疑之色可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小王爷明鉴,您善术数,知条文之名早已广为人知,欲从此处蒙蔽小王爷,无异于缘木求鱼,那叔侄俩纵使再蠢,也断然不会在这上头着力的。”
这一见弘晴脸显惊疑之色,沈河的忐忑心情立马便平息了下来,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解释了一句道。
“唔,那依沈大人看来,本贝子当从何处着手方妥?”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弘晴本就精明过人,沈河只这么一说,弘晴便已是完全明了了的,只是明了归明了,真说到如何才能不惊动萨穆哈叔侄俩而将证据掌握在手么,弘晴还真就没半点的头绪,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还是不得不将wènti抛给了沈河。
“回小王爷的话,河工者,不外清淤、掘泥、固堤、引水四道耳,若欲查明真相,终归须得从细微处着手,方能确保隐蔽,若不然,事恐泄矣,于小王爷怕是有大不利也。”
沈河不愧是老工部,对河工一事相当之熟稔,随口几句便已点出了河工的要诀之所在,但并未直接给出查明真相的办法,只是隐约地提了一下,显见心里头还有着考校一下弘晴是否值得自个儿投效之用心在内。
从细微处着手?嘿,这厮考咱呢,有意思!清淤、掘泥、固堤、引水?嗯哼,原来如此,还真是妙啊!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猜透了沈河此言背后的隐约之用心,可也没出言点破,而是微微一皱眉头,细细地琢磨了起来,不多会,已然找到了wènti的关键之所在,不由地便乐了起来。
“多谢沈郎中直言相告,本贝子知晓该如何做了,唔,就烦请沈郎中先回去复命,就说此核销案繁琐无比,本贝子还须得审核分明了方妥,时限么,就设在后日下午也罢。”
虽已是明白了沈河所言之法子,可到底能否行得通,却尚须验证过方知,弘晴自是不会在此时表明态度,这便沉吟着出言吩咐道。
“下官遵命。”
尽管不敢肯定弘晴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然则弘晴既已表露了逐客之意,沈河自是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不甚情愿地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个礼,一转身,便打算就此退将出去。
“后日下午,就烦请沈郎中陪本贝子到河堤上走走好了。”
不等沈河完全转过身去,弘晴突然又加了一句道。
“是,下官记住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沈河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可也没再多迁延,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自行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