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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从之是京城的一个传奇,他三岁能诵,七岁成诗,所做二赋遍传天下,已然是新一代文人的翘楚。
战乱爆发之际,他率先自请出关,在大家的质疑声中,生生保住边关半年之久。他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但轻弩袖箭几乎是百发百中,曾以营中仅剩的兵力成功抵御了敌军的突袭。
牧刃寒对他倒是闻名已久,要他近身伺候,大约也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顺便磨磨他的锐气。
苍璧不知道真正的顾从之面对这样的状况会如何选择,他只知道自己选择投降,绝不只是简单的为了完成任务。
在苍璧看来,大楚的百姓还是原来的大楚的百姓,王朝的更换对于他这样一个见惯了历史变迁的现代人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原身面临这样的境况若是选择以身相殉固然无可厚非,但他始终觉得顾从之这样的人只有活着,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虽然有时选择活着要远远比选择死亡来的艰难……
苍璧料想的没错,麟安果然是楚军的最后一次顽抗。而这次战役的失败,急剧削减了楚军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自此之后牧刃寒大军几乎一路畅通无阻。
另一方面,朝廷再也不能隐瞒战事,当朝皇帝李延听闻兵临城下,竟弃江山于不顾,携宠妃仓皇出逃。
七日之后,京师告破。宠臣傅谏亲自开城迎接。
牧刃寒伸手放下帘子,淡淡道:“不想看就不要看。”
苍璧咳了几声,然后闷声闷气的说道:“出去吧,都在等你。”
牧刃寒起身,苍璧忽的提醒他:“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人顿了顿,然后从容的下了马车。
牧刃寒的士兵很是兴奋,他们一拥而入的冲进城中,然后一直生活在边塞的胡人们立时为这里曾经的繁华所震惊,他们呆呆的安洛的青砖碧瓦,歌楼楚馆,时不时的用胡语大声交谈。
突然,一名忘乎所以的将士在极度兴奋中踹开了身边紧闭的房门,然后在那户人家惊恐的哭声中拽出了一名少女。
周围的士兵先是一愣,然后叫好声,口哨声瞬间混作一团。
少女恐惧的看着这些胡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大哭的手脚并用的爬向自己的亲人,但腰部却被牢牢的握着。
许是这边闹腾的声音太吵,苍璧掀开帘子,看到这个场景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眯了眯眼。
少女不停地哭,她先是不停地磕头求饶,后又绝望的伸出手,极力的探索着自己的家人。
那将领大笑着,一把扯开少女的衣服,然后在对方家人极度惊讶和恐惧的眼神中,感到脖子一凉。
他狰狞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鲜血已经喷涌而出。
少女感到自己脸上温热的液体,然后她忽然短促的尖叫一声,晕倒在地。
苍璧用食指擦拭了一下刀刃,笑着把它归还给仍处于神游状态的另一个士兵。
那人看到苍璧脸上的嫣红和他温和的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竟生生向后退了一步。
“%……*%¥#%”
有一人率先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
苍璧听懂了这句愤怒的辱骂,然后同样用胡语冷冷的回了一句:“□者死。”
那人拔刀一把冲过来,却在距苍璧不到一尺的地方被人拿下。
“本王说过的话,你们也敢当做耳边风?!”路上的士兵自动分成两列,牧刃寒扫视全场,那种眼神,饶是见惯了厮杀的战士也觉得脊背一寒。
他翻身下马,同样用番语再次重复道:“□者死。”
最后一个字一出,全军跪地整齐划一的行了一个军礼。
牧刃寒盯着几个刚刚围观的士兵,冷笑道:“军法处置。”
苍璧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迹,刚要回去马车,就看到傅谏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牧刃寒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护国公于破城之日自尽殉国。”
苍璧先是怔了怔,似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好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又浑浑噩噩的认为自己听错了。
苍璧心脏不知怎的疼成一团,他弯了弯腰,却丝毫缓解不了这种痛楚。
他知道这是属于顾从之的感情。
原身是护国公的嫡孙,自幼父母早亡,老国公看着他长大,精心培养,宠爱非凡,护国公年近古稀,这年纪本应该儿女绕膝,共享天伦,如今却……
苍璧按着胸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容我去看看。”
护国公生性俭朴,府邸并不多么宏伟奢华,他府里的随从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偌大一个院子,竟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张伯?张伯?”苍璧叫了两声,坚信记忆力这个忠实的仆人不会背主而去。
“是少爷回来了吗?”一个青年的声音怯怯的传来,见果真是顾从之的面孔,才从假山之后奔驰而出。
“怎么……你爹呢?”
“我爹……我爹……”那青年哽咽了两句,竟然落下泪来,“我爹追随国公爷,去了。他老人家坚信您还活着,临终前嘱托我在这里等您。”
苍璧退了半步,一时间五味陈杂。
“棺柩……对,我要去看看……”
那青年一边抹眼一边跟在苍璧后面狂奔,等他追上时,才发现自家公子正扒在门框上,望着棺椁一动不动。
那青年看到苍璧如此模样,几次欲言又止,但苍璧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连个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青年忍了又忍,终是忽然拽着苍璧的袍角,伏地大哭。
“少爷,您这样可教老国公怎么放得下心!”
苍璧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平静的问道:“我祖父,他……”
青年未等听完,便愤怒的抢白道:“老国公听闻边关失守,少爷下落不明就是狠狠的大病了一场,谁知病还没好,就听闻蛮夷的军队就攻克了麟安。昨晚皇帝带谢贵妃出逃,丝毫不顾及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的安危,老国公大骂陛下不仁不义,今早一破城,他就……“
“别说了。”苍璧蓦地打断他,“你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青年抹了抹眼泪,然后慢慢的退出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有记忆的坏处,我似乎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我自己的情绪了……
苍璧的手抚摸着花纹,然后静静地把头斜倚在上面,任脑海中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浮现在眼前。
是这个人亲手教他写字作画,是这个人叫他拉弓射箭,是这个人严厉的高声斥责,也是这个人慈祥的嘘寒问暖……
但现在,这个人他躺在这里……
苍璧觉得有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滑过,他忽然想到诉觞伏在他身上的体温,想到尹嵩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
然后那个他想止住的东西,就来得愈发汹涌。
苍璧静静地在这里站了一阵,然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府,他要进宫。
他猜此时的牧刃寒一定进入了大楚的皇宫。
风打着旋,呼号着从身边经过,苍璧伫立在寒风中,等待着士兵的通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稳步走进了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宫廷。
大殿两旁雕梁画栋,仍可窥见大楚鼎盛时的风采,只可惜,如今这里辉煌依旧,却早已是换了人间。
后妃和皇子分列两行,大家都埋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发抖,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将一个幼小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一大一小竟像是彼此最深的依靠。
“你来得正好。”牧刃寒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满是玩味的目光,“你说,这些人我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这两排人闻言,悄悄抬头,目光惊恐的望向这个执掌了他们生死的人。
“啊!”一位曾经见过顾从之的妃子惊叫出声,她掩着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苍璧,又看了看皇后。
但随即她身后两个士兵就将她毫不留情的架了出去。
这妃子先是双脚乱蹬,大声求饶,后眼见活命无望,绝望之际竟大喊出声:“顾从之,你个卑鄙小人,竟对这些蛮夷卑躬……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立时身首异处。
几个皇子瞬间瘫软在地,随着后妃一起低声的哭泣。却仍有几个站在原地,愤恨的等着苍璧。
皇后一直没有抬头,只是将小太子又抱得紧了紧。
苍璧皱皱眉,对牧刃寒野蛮的方式很是不满。
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连这里的一个人都可能保不住。国破之后,前朝遗孤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呢?
苍璧深深的叹息,他倒不怎么将刚才的言论放在心上,相信日后骂他背主求荣,通敌卖国的人还多着呢。
“你说怎么处置?”牧刃寒杀了一个人,却还是步步紧逼。
苍璧喟然一叹:“全都幽禁起来吧。”
“全部?”牧刃寒扫视了全场,“包括皇后和……太子?”
被点到名的太子殿下腿一软,脸上的表情极度惊恐。
苍璧攥了攥拳,还是平静道:“你留着半份大楚的血液,又熟读史书,应该很确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牧刃寒扯了扯嘴角,抱着肩,衣服洗耳恭听的样子。
苍璧咬了咬牙,终究是一撩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牧刃寒叩了一头,“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先行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现在有多爽,日后就会有多惨 你萌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