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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一刻,集市上的卖货郎也纷纷散去吃晌午饭去。陶莞与李昀二人搭了一路的牛车,又在街上走了许多路,到这时都已经有些疲乏。
“前边有个馆子,里面做的素炒三鲜和面点口碑不错,我们去坐坐可好?”李昀放缓脚步,随在陶莞身后问。
陶莞愣了愣,这正儿八经上馆子吃一趟自己可从来没有,倒是常常来镇上给这些馆子送自家的酱菜。再说在稍微好一点的馆子吃上一顿指不定就把自家三五天的银钱用没了,平常自个花钱可是花在刀刃上,现下李昀说要带她上馆子,她自然要推辞一番。
她摇摇头道:“出门前我备了钱的,在路边买个饼子就行,这会子没准儿舅母在家里做好了晌午饭,表哥还是回去吃吧。”
李昀微微皱眉:“我回去吃,你在路边买饼,你这是还有什么要紧事?”原本他打算是二人在外面吃一顿后再带着陶莞在镇上转转。平日里她打扮虽然清秀素洁,也没用上什么好料子做衣裳,但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这样打扮太寡淡了些,于是李昀心里记着带她去买几样首饰,挑些好料子回去裁衣裳。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家里头缺了几样平日里要用的酱料,我回头去街上转转。”
李昀暗中舒了口气道:“既是这般就先去吃了晌午饭再说。”言罢就握住陶莞的手腕,引着她往前走。
李昀的手一搭上来,陶莞就吓了一大跳,心扑通扑通地在胸口颤动不停。李昀是读书人,素日里最忌讳礼节,就是与李常欣有着兄妹之情可是在家里也不曾见过他们二人有什么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别说是亲兄妹了,这样拉拉扯扯在街上也是不合礼数的,果不其然李昀牵着陶莞走了几步就有人朝他们看来。
陶莞在心里暗啐了一声,好歹自己也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怎么这会子倒别别扭扭起来了。她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脸越来越红,头也越来越低。
“抬起头看着些路,我放手了。”李昀好笑道。其实他也只是想逗一逗陶莞,要不是这么一逗,陶莞肯定还是拧巴在原地不肯走,哪像现在恨不得飞起来似的拔腿往前走。
话音刚落,陶莞果然感到手腕处的力道一松。她尴尬地瞟着眼珠子左右看了看,见已经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就稍稍放松了下来。
李昀低低的暗笑声从前方传来,陶莞一听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恨恨嘟囔着:“什么书呆子,不过是披着道德文化的流氓罢了。”
李昀抑住嘴边的笑意回过头道:“还不快走?待会子怕是看热闹的人又要多了。”
陶莞听了这话顿时气焰全消,又是恼又是羞地加快自己的脚步跟了上去。
吃过午饭,陶莞站在饭馆闲厅的窗口,厢房里只有她一人,李昀估摸着是去付银子了。还在想着待会怎么推脱李昀,李昀就推着门进来了。
“怎么不坐着?天还凉别站在窗口吹风。”
“午后饭饱易犯困,我吹吹冷风醒醒脑子。”她懒洋洋地回道。纵使冷风灌颈,这酒足饭饱之后的满足仍然把陶莞陶醉得惬意极了,此时就连说话的口气也跟一只刚睡醒的毛茸茸小猫似的。
李昀听着她咕噜噜的嗓子觉得煞是可爱,心情也爽朗许多,但还是走过去关上窗户,又去翻了翻火盆里的香炭。
“莫贪凉,年少时不注重保养自个,老了是要吃苦头的。”
“嗯……”陶莞不情不愿地附和。
“……我娘生我时也是你这个年纪,月子里耐不住被褥,时时套着件薄衫在庭院里闲逛,在府里也不受器重也就没什么人盯着她,后来便落下了伤寒,每回风露重些身子骨就酸乏得动弹不得。”李昀看着她不在意的神情,不免要劝上几句。
陶莞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他的生母,又记起何花在与自己唠家常时提起李昀当初是怎么到李家来的,想着他彼时那样的年纪就跟着母亲四处流离,心里就一阵酸涩难受,一时也不知道回应什么,就只好一边细细听他说,一边默默点头。
“往后记得别在风口吹了?”看着她一副凝眉侧耳悉听的神情,李昀忍笑道。
陶莞呆呆地点了点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转而问道:“表哥稍后可有什么事?”
李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才不好办!陶莞皱了皱鼻子,歪着头打量李昀,手不自觉地置在腰间的荷包上来回摸索。
李昀见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自己,手又无意识地在腰间摩挲着什么,于是余光顺着她的手落在了一个青底黄丝绣边的荷包上,大小约摸陶莞手的一半多。他打趣道:“手里藏着什么宝贝呢?怎么不拿出给我瞧瞧?”
“啊?”陶莞愕了愕,手立刻僵在了荷包上,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什么。”
李昀皱起眉,露出考究的眼光。难得见她有这么慌张的时刻,莫不是这荷包里还藏着什么?想起自己往日作消遣用的闲书里写道男女之情多以荷包相赠的段子,李昀的眼神又不禁多了几分怀疑。
挡不住李昀探究的炽烈目光,陶莞只好硬着头皮,缓缓地解开系在腰间的荷包,又小心翼翼地回道:“阿莞自知工线粗糙,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丑罢了。”
李昀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陶莞手里的荷包,嘴上却状若自在地说:“鹧鸪的图纹表妹绣得好,绣鹧鸪最难得便是这一双眼,一对鹧鸪的灵气全在这双眼上了。”
李昀的话掷地有声,那“一对”二字更是怕得陶莞一动不动,只得僵着手凭空托举着荷包不敢轻举妄动。
“呵……平日里无聊绣的,表哥要是喜欢,那阿莞便送表哥好了。”
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哪里知道陶莞这话刚一出口,李昀的嘴角便豁然扬起,不带一丝推辞地接口道:“好啊,素闻母亲说表妹的绣工了得,是承了先母的手艺,不过一个荷包而已,表妹就有如此功夫,昀自当妥善保存。”
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陶莞在心里一晕,这荷包里放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今早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的结子,原本是要送过去给周继当回礼的,这下子鬼使神差居然被自己嘴贱地送给了李昀。要是区区一个荷包还好,可子还是同心结的模样,这下怎么是好……
李昀的手很自然地伸到陶莞前面,在陶莞尚是失神之际就把荷包从她手中轻轻抽走了,此时陶莞的心更是好比擂鼓。
“嗯……方才不过是粗粗一看,这拿到近处才愈发显得表妹的绣工妙在何处……”李昀低下头细致地翻看起手里的荷包,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在了自己的腰间。
望着李昀眼里幽深不见底的笑意,陶莞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但表面上只好用一阵又一阵干笑来掩饰自己的仓皇失措。
阿弥陀佛,笑面虎,笑而不露其意,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