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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三,天也暖和了,太阳晒得积雪也化得差不多,陶莞就跟着陶大友一起去镇上的小娘舅家拜年,伴手礼就是自家晒的鱼干和自家酿的米酒。家里的老小把他们父女二人送到了村口,何花一路叮嘱着陶大友在人家家里不能失礼。
陶莞的小娘舅家在镇上也是响当当的门户,这几年更是做大了,比不得一般的亲戚。攀上这门亲戚还得拖阿莞跟她娘的福,要不然以他们家这样的身份地位连边都别想揩到一点。平日李家的小姐也就是阿莞的表妹还会时不时到村里找阿莞玩,小住两三日,小姐妹两个感情要好的很。
陶家没有牛车,就跟着村里准备也要去镇上的乡人商量好了年初三的时候顺道载着陶莞跟她爹去镇上。等父女俩从村口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早早等在路边的乡人,遥遥打了个招呼二人就急急忙忙跑了上去。
“三栓子久等啊。”陶大友笑呵呵地上去拍了一下坐在车头的三栓子。
三栓子笑着回道:“大友哥东西都捎齐了?咱就走吧。”
“好咧。”
雪刚化,地上的泥路湿答答的,车轱辘没一会就全是泥了,老牛的蹄子上也尽是污泥,这泥和着冰水让人瞅着都脊背发凉,更何况这切切实实踩在上面的老牛。阿莞看着慢吞吞行走在乡间小道上的老牛,突然明白了陶李氏为什么一辈子不吃牛肉了。这牛一辈子做死做活帮着庄稼人犁地啥的,结果到头来还得被人宰杀了用来下饭,吃着这样的牛肉可不怕遭天谴么。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父女二人才到了李德仁家门前。
他们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裳正准备上前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一张白扑扑的小脸凑着两只黑溜溜的杏眼,樱桃小红唇,梳着简单的小髻。
常欣开门一看,站在自家门前的正是自己翘首期盼的表姐和姑丈,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的形状,她甜甜开口:“表姐、姑丈!”说话间就把门大开,上来挽着阿莞的手。
“嗳嗳,小心着,手里还提溜着鱼干,仔细弄脏了你的新衣裳。”阿莞笑骂着,这丫头毛躁的习惯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但这模样可是越来越俊了,今天穿着的鹅黄镶金花袄子也衬得她的小脸蛋分外明艳动人。阿莞不禁感慨:“小丫头长大了,也好看了。”
常欣用手指一戳鼻子,摆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嗔道:“表姐才好看,我娘说了,我这模样还不够表姐的三分俊呢。在门外干啥,姑丈咱们赶紧进屋啊。”
两姐妹一路说笑着走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德仁沉厚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是阿莞来了吧。”
陶莞提高音量回答:“娘舅,我来了。”
李德仁扶着手把从红纹祥云浮雕黄杨椅上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等着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从门屏后走出来。
只见两个妙龄少女,一个淡粉一个鹅黄,高挑的那个眉眼清秀出奇,稍矮的那个灵气生动,一对妙人令他这个将过中年的男子也鲜活起来。李德仁笑着迎上去,把陶莞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沉吟道:“嗯,是长高了些。”
陶莞上去挽住李德仁的手腕,笑吟吟地说:“何姐啥都亲力亲为,我这个闲人只能靠边站,可不吃饱了全长个头上了么?”她回头看看身后提着一罐米酒的陶大友洪亮道:“爹,快把米酒给娘舅送上,上回他就惦记着,这新酿的米酒甜着呢,舅母爱吃姜酒面,用自家酿的米酒做面再合适不过。”
说起姜酒面,陶莞自己也是嘴馋得紧。姜酒面在江南人家一般是给坐月子的妇人吃的,说是吃着暖宫补气,陶莞觉得好吃就是王道,管他分什么时候吃,所以她在自己家里也经常做着分何花吃。就因为她跟何花爱吃,家里才时不时酿上米酒以便煮面,平常炒菜时搁点米酒也能提香。
陶大友走上来,把手里捧着的米酒罐子的盖子打开准备让李德仁闻一闻,其实哪用凑近闻,酒盖子一打开就闹得满院子酒味飘香,再说是自家人酿的酒不比外面兑水的,还能坑了自家亲戚不成?李德仁竖着大拇指赞道:“好酒,闻着就醇!”转头又对陶莞说:“你舅母这几日忙活着里里外外,就惦记着一口姜酒面。”
话里刚提到冯氏,冯氏就端着两碗长寿面从后间出了来。
冯氏上身穿着雪白的狐狸毛夹花袄子,□是紫色的苏绣褶裙,头上一根足足有三两重的大金钗贵气凌人,她巧笑着招呼道:“听说前几日大雪封了山路,还担心你跟你爹今年来不了了,路上没少折腾吧?快把这点心吃了暖暖身子。”
江南人家去亲戚家拜年时总要先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点心才开席吃晌午饭。陶莞被招呼着坐到了桌上,陶大友放下手里的酒罐子也坐上了桌。桌上的面上头洒着肉末、碎木耳、金针,还有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吃蛋要成双,一人两个荷包蛋,取个好彩头。
等到中午开席的时候陶莞才发现今年桌上少了自己的外婆跟表哥。
见着陶莞脸上有疑色,冯氏会意过来,解释道:“今年你外婆被你大舅舅接走了,在乡下过年,你表哥在京城里读书,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索性我就让人给捎了口信说让他留在城里过年,省得来回两头跑,多费劲。等十五元宵的时候我跟你舅舅就上京城去看他。”
冯氏想起自己在外求学的大儿子,大过年的还不能见上一面,心疼的劲一下就犯了上来,显得有些闷闷不快。
陶莞也看出来了,赶紧安慰道:“无妨的,表哥在外读书也是为了有出头的一日,等将来考了功名就把你跟舅舅接到身边去住,现在苦个两年为的是日后的不分离。”话应该是这么安慰不错吧?李昀常年在外游学,自己这几年来拜年也是见一次少一次,这个表哥还真有些闲云野鹤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刻苦求学去了,总给人感觉飘忽不定,神游世间。
冯氏被挑起话头,不得不抱怨几句:“你表哥虽说是不让我同你舅舅操心,懂事着,但这二年我跟你舅舅也着实为了他的婚事狠狠愁了一回。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没成家让人瞅着就不安定,舅母跟他费了多少唇舌他到现在也没听进去这个理。”
李德仁明白妻子心里的意思,她娘家那边的侄女前二年早就被她瞧准了要拿来当儿媳妇的,结果自己的大儿子不着痕迹地推了又推,现在那个姑娘都成亲了,自己的大儿子还是孑然一身,这叫他们两夫妻怎么能不愁。眼瞅着欣欣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但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有一点意思要娶个大嫂回来,按长幼来说也是不能搪塞过去的。
思及此,李德仁突然想出了一个法子,既然自己的大儿子这么疼欣欣,那倒不如以欣欣要出阁为饵,逼得自己的大儿子不得不早日成亲,也算了却他们夫妻二人的一桩心事。李德仁在心里越盘算,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一连饮了好几杯酒下去,结果酒劲一上头就吐了起来。
冯氏赶紧掏出手帕帮他擦拭,一边擦着他的嘴角一边责备:“啥事乐呵成这样,也不怕客人在闹了笑话。”
李德仁借着酒意推开冯氏,笑呵呵说道:“我儿子要成亲了我能不乐呵么。”
冯氏白他一眼,回头对陶大友无奈耸肩,抱歉说道:“姐夫,你别理他这死样,成日美的要上天似的,没影的事已经笑成这样了,到昀儿成婚那日我瞧都该喜得手舞足蹈三天了。”
常欣嘟着嘴嚷道:“不成,哥哥要娶嫂子得让我过目了才行!讨人厌的嫂子我可不要!我瞅着大堂哥的媳妇儿就可劲讨厌,昨儿来我们家拜年恨不得把咱们家的零嘴全塞到她儿子的肚子里,我才不喜欢的这样的嫂子,小气巴拉,心眼屁点大。”
冯氏赶紧捂了她的嘴,瞪大眼斥责她:“姑娘家什么屁不屁的,没个禁忌,这要是传出去了看还有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你要是成了老姑娘我跟你爹才不会养你。”
常欣“哼”了一声,嘀咕:“不养就不养,我还不会养活我自己啊,少小瞧我了。”
常欣的声音压得低,只有坐在她身边的阿莞能听见,小丫头这话一下子就把她逗乐了。这姑奶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上回来陶家还嫌盛饭的碗不够精致,这样娇气的姑娘要是嫁到一般的庄户人家指不定该给婆婆为难成什么样了。
陶莞这边正暗地里偷笑,那边李家的姆妈就一脸喜色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太太、老爷,少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这么晚了,熬夜不是好习惯,熬夜人群适宜喝枸杞贡菊茶,经常因为熬夜爆痘子的妹子可以一试,据说可以清肝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