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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一阵刮进暖烘烘的屋里,陶莞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下一紧,拽着何花的手一下失了力道。这声音……可不是张细花?
“谁啊?”何花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然后扭身出去。她的脚刚走到门边,肩膀就被陶大友按住,牢牢箍紧,让她不能继续往外走。
“别出去,搁屋里呆着。”
何花被丈夫阴沉的语气惊愣住,嫁到陶家这么久,她还没听过丈夫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于是她疑惑地转头看向陶莞,陶莞也是一脸难色地对她摇头。
“你跟阿莞在屋里呆着,我出去。”说完陶大友就走了出去,还顺手把屋门给带上了。
“咋了?”何花心里忽上忽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陶莞抿紧嘴看着她,示意她坐下来,“何姐,别出去。”
何花心魂未定地坐到了陶莞的旁边,屋内压抑的气氛让她也不敢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静下心来听屋外的动静。
“你来做什么?”说话的是陶大友。
“大友,你要救我啊……”
何花听见是个女的在说话,心里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竖起耳朵更加仔细地听起来。
“啐,哪个不要脸的,滚!”
何花眼神定定地凝视着门,听见那个女的似乎是嘤嘤哭了起来。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对话,只剩断断续续的啼泣声。何花再也坐不住了,她想探个究竟,到底什么事让一家人如此临阵以待。她攥着自己的衣角站了起来,抖着手把两扇门一开,刺骨的冷风贯到了她的脖子上,直钻入她的身体里。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陶大友身边,正想问他咋样了,就被地上趴着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惊呼:“嗳我天,怪吓人。”
陶大友蛮力把她拉到一边,斥责:“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做啥?”
何花一看地上的人似乎都快冻得没意识了,不理会陶大友,赶紧扑上去瞧人怎么样了。一摸到地上人的额头她的心就□了,这温度都可以把人给冻死了,她的额头咋烫得跟火球似的。
陶大友不耐烦何花的妇人之仁,一声暴喝:“阿莞,快把你何姐拉回屋里!”
陶莞在屋里被陶大友这一声平地惊雷的喊声吓得都快心悸了,暗自啐骂:这张细花真不是好货,前段日子才刚跟她爹要了二百文钱,这会子怎么又阴魂不散地来了?
要说这事还得从张细花七年前回娘家说起,当年张细花原来也只是撒撒气准备回娘家养养,等着陶家来人了她就跟着体面地回去。哪知这一连等了一个多月陶家还是没有人来接她回去,那时候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心里也是惦记着两个蒙蒙大的孩子,于是便打算趁着天黑偷偷回一趟东塘村看看孩子。
一连这样偷偷回了两趟陶家都没有被人发现,等到第三趟的时候谁料就出事了。她趁天黑得差不多了,四下张望也没见行人,就偷偷摸摸地从娘家溜了出来。结果刚走到村口就被外村的一个瘪三给捂住嘴拖到近处的田里给强了。那夜凉如水,正值春夏之交还透着几分寒意,张细花被人整到地里时一路哭爹喊娘的撕破嗓子叫唤,可大冷天的谁还半夜出来。她一个农妇虽说有些力气,但再扭也蛮不过一个彪悍魁梧的汉子啊。那人的手抓上她的裤腰带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一双眼瞪着死黑的天从头到尾憋着没吭一声。
完事了那汉子还意满地在她身上啐一口:“骚婆娘,嘴还挺硬。”
她的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她能不硬么?她还有两个没喝着奶的嗷嗷崽子啊,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明明在撩开她袄子时就知道她衣裳的前襟被奶汁濡湿得不像话,明知道她是个还要给娃喂奶的妇人却还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压了上来。
张细花当时只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出声,再痛也得忍着,万一招来人她可是要被抓去族里当着乡里向外的面撕下自己这层脸面。现在这件事完了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她吃了闷亏不要紧,但两个娃日后可是要顶着臭名声长大,到时候两个孩子还不恨绝了她这巴巴怀胎九月的亲娘亲妈?
张细花心里的算盘到底是没有因为这件事乱了,她镇定地从地里爬起来,冷静得像没有发生过这档子事一般,顺当地弯腰提起自己的裤子还结结实实地绑上了腰带。她做好了日后昧着良心过活的准备,却没料到这瘪三见她没有寻死寻活,反倒转身要挟讹诈起她来。她气得浑身不停颤抖,拿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向对面的人砸去,结果被对方一个狠踹,一踹踹地凄惨倒地,手里的石头也飞到黑夜的暗处没了踪影。
“张细花,我是瞅准了你大哥这小兔崽子欠着我二弟六十文钱,我二弟上门讨要结果怎么着来着,活活被你大哥打瘸了腿!啐!不就是个手里有点钱的破烂玩意,雇得起帮工给不起钱啊!”汉子鼓动着喉咙一口浓痰啐到了她脸上。
张细花愣了,没想到这瘪三居然是自己大哥的冤家,更是恨不打一处来。怨来怨去都是怨自己的命啊,当初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回娘家她能赶上这种乌糟事?她银牙一咬,问:“你究竟想咋样?给个痛快。”
汉子猥琐一笑,掐住她的下巴道:“不咋的,把那六十文连本带利一百文全都还了来!”
起头是一百文,到后来是二百文,再到后来就越来越狮子大开口,张细花是再也止不住了,从娘家偷跑了出来给这瘪三做牛做马,有时候被打得实在挨不过了她都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好几次她想投河到底也没狠下心。有一回也不知怎么投河没投成倒鬼使神差地回了老陶家。她就想偷偷瞧两眼孩子,也没啥意思,她这副德行哪还有脸光明正大地进老陶家的门?就算她无意中知道现在陶家多了个妾她也只能两道苦泪自己默默吞下去,能怨谁怪谁?
一次两次的没被发现,次数多了难免会败露。陶大友从田头下地回来正巧撞上了张细花鬼鬼祟祟地站在陶家的篱笆外,陶大友一眼就认出来是张细花,加紧脚力追了五六步就把张细花给拽住了。
陶家是绝对容不下这样没了清白的女人的,但陶李氏也是个顶好面子的人,陶家祖上几代都是根正苗红、清清白白的庄户人家,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守着祖宗的规矩,没想到轮到陶大友这一代居然出了个这么没脸没皮的骚浪货,陶李氏是恨不得拿了灶房里的菜刀把张细花给剁成肉酱去喂狗。但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又能怎么着?她张细花不要名声可是陶家一家子还要继续在东塘村做人啊,陶家的根在这啊。为了堵住那个瘪三的嘴,陶家是时时挣了钱就拿去补贴那瘪三。好在这几年陶家过得宽松,不然这瘪三要是把一家人逼急了就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手。
当然,这样的事何花是不知道的,就连陶莞也是在无意间碰到来要钱的张细花才知道的,陶大友对她三令五申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何花,她思前想后似乎何花知道这件事对陶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就这么瞒下去,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过日子好。
如今张细花在大雪天奄奄一息找上了门,恰巧何花还在场,这事终究是要纸包不住火了。
何花扶着张细花进了屋,还把煤炉挪到她身边让她热乎一些,张口问:“大姐,您是哪家的?怎么大冷天的还出来呢?”其实何花心里早就明白这个女人大概是什么身份了,能值得自己丈夫跟大闺女这么紧张的,年岁又有这么大,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张细花哆哆嗦嗦披着头发不发一言。
何花看着瑟瑟发抖的张细花转头对陶莞说道:“阿莞,去熬点姜糖水来。”
陶莞对陶大友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何花带走,就让她留下来跟张细花独处,免得多生事端,让何花误会。
陶大友接到陶莞的眼神,就走上去拉何花:“花儿,天不早了,回屋吧。这里交给阿莞。”
何花一下把陶大友的手给挣开了,与此同时张细花的身体也剧烈地僵了僵。
“花儿”——张细花的泪顷刻而出,这不是这么多年下来陶大友一直叫她的小名么?然后她想起自己在路边似乎是听过乡人说这个后娶的妾似乎名字里也是带个“花”,一阵挡不住的苦涩漫上了她的心头。
“大友哥,这是张姊是不?”何花问的平静,又带着某种坚韧。
陶大友万般无奈地微微点头。
何花继续道:“阿莞,还杵在这做啥?”
陶莞丢给她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摆着鬼脸走了出去。
冬夜、烧水、熬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