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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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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个儿为着平姑娘来‘借’那套剔红云百花纹圆盒,也不知谁比我还气呢。”昨个儿平儿亲自过来寻黛玉说话,言语中透出想比着那套的花样子往江南采买去。

    “没让她要去不就成了。”闲雅当时没让润妍出面,自将物件索引另抄了送上来——那索引记得极细,莫说物件的样式、采买店铺,就连工匠也都一一注明,平儿虽连连感谢,只是那眼里的讶然是怎么也没掩住。这两页确比起实物更方便人偱例采买,但她家奶奶的意思她又怎么不知道……,闲雅想到此那一本正经的脸到底没绷住,不由就撇撇嘴轻声道:“也没见着咱们林家的东西都是好的。”

    “……可不是,就说宝玉房里那位李嬷嬷罢,前个儿说是过来寻宝玉,正逢着云大姐姐才做得的莲子百合香糯卷,原不过让一让,谁知她老人家一坐下嘴就没歇气,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就吃了大半碟子去,偏又克化不动,一时欠起哽来,把云大姐姐她们吓的,又是奉茶又抚胸的折腾了好大半天。末了姑娘觉得过意不去,将剩下的点心也一股脑地装了匣给了她赔罪,你说真真是个什么理儿?……害得我们半点边也没粘着。”

    “什么我们、你们的,只你一个馋嘴猫儿罢……不是我捏着你的衣角,只怕你口水都要滴到匣子里去了。”

    “呸,你们不好吃,怎么就窜唆着云大姐姐第二天急急地又做出来,别打量我没瞧见呢,点心还没出小厨房呢,你们几个死蹄子就在下面吃上了……”

    几个丫头磕了会儿闲牙,就见听月打外面进来,忙抢着问道:“那边屋里怎么样了?”

    听月笑:“急什么呢,总得等我回了姑娘的话来罢。”说着往榻边来见黛玉,“宝二爷那边不哭了,现如今只满屋子寻绢子呢,说是往年姑娘用过搁他屋里的。”

    “我什么时候在他屋里丢了绢子的?”黛玉听得一头雾水。

    “说是往年有回他伤风时姑娘借他的……嘻嘻,只说要寻出来还给姑娘呢,叫什么‘还绢断义’,想是要比着‘管宁割席’*的例来呢。”

    “他要割就割自个儿的袍就是了,做甚要寻了姑娘的绢子出来糟践。”润妍十分不满。

    “我去瞧瞧姑娘的绢子可有少。”雪雁也吓了一跳。

    “姑娘下回不要再纵着青鸾了,今个儿她敢上门问罪,指不定下回还要怎么登鼻子上脸呢。”云莺却仍纠结着这个。

    说起青鸾,黛玉觉着她与袭人完全是两种性子,肠子虽直,处事也还大气,按说仗着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体面也能弹压得住宝玉房里那一堆精怪。可惜宝玉对他那一屋子里丫头仍是一味地放纵,倒是他做好人,青鸾来做白脸,中间又夹着碧痕、睛雯两个论起来地位也不输她的房里人,这上下里的花样儿就多了起来。只瞧得黛玉好笑不已。这丫头总是不按自个儿的身份做事,嗯,或者说,不给自个儿做的事找个合适的身份,总是有本事来回地折腾自个儿,将自个儿的命过得越来越苦——上辈子她心里装着贾琏,人还没过去呢,就帮着凤姐偷上了贾母的东西,落到大老爷眼里自是要讨了她去想人财两得。虽说在贾母跟前乌喧喧闹了一场绞发明志混了过去,到底她不愿嫁老子,也嫁不成了儿子,最后老太太有个不好她那条小命也就算交待了。现如今呢又是这样,为求以后能成为抬着进门的偏房,现下就硬撑着在明明有两个房里人的宝玉屋里管事,偏碧痕、晴雯又都不是好相与的,时不时地调嘴弄舌、拨火点灯的,弄得青鸾这当家丫环的位置都坐不稳,也不知怎么才能熬得成姨奶奶呢。这话往好听的说呢,就是心气高,有傲骨,往实话里说呢,也不过是个眼大心空,犯得着同她急什么呢。

    云莺不知道黛玉的想法,虽知她家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到底意难平,傍晚见着她干娘钱嬷嬷时就忍不住又抱怨了两句。她干娘才打外头回来,还不知道早间的事,听她夹三怨四地说了遍经过,叹了口气道:“姑娘心里自有主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少调唆着姑娘使性子,这边府里到底不比家里,真闹起来,只叫姑娘更难做。你这孩子,怎地越大处事越毛毛糙糙地沉不住气了呢。”云莺如今也不怕她干娘了,“别的都好忍,只宝玉那里,我再看不过去,都这么大的爷了,也不知老太太是怎么想的。……”钱嬷嬷抽了抽嘴角,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这些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可是,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呢,最重要的,姑娘是怎么想的呢……

    钱嬷嬷今个儿是回去瞧奶娘王嬷嬷的,这位打上回为着黛玉受辱哭晕过去后,身子就越发地差了,经了场倒春寒后竟起不得床了,不得不挪出院子修养。黛玉这些日子挂念得紧,故而请她过去瞧瞧。一时钱嬷嬷由得她闺女侍候着换了身衣裳就进里面来回黛玉的话。

    “……我今儿瞧老姐姐身子还好,已能下床走动了。姑娘让带过去的那几样小菜她都爱的紧,尤其是那道醋渍青瓜,酸酸爽爽的,单那一样就着她就吃下去半碗粥呢。我就做主同春柳,噢,田福家的说了,将今年南边新到的时蔬各色都给她留了些……”

    “到底是嬷嬷有见识,这应季出的东西正对时节,可不比那些补品更滋养人,奶娘用着倒是正正好。我记着月初打南边运过来不少,奶娘爱吃,只管做就是,这些子东西原就是吃个新鲜,哪里值什么了,也就是如今在京里不方便罢了……即这么着,同田福家的说,除了给老太太、各房里送些,余下的也给她们尝尝鲜。”正说着,瞧见地下几个丫头在那里互打眼色,心下一动,想起她跟前服侍的这些个多是南边来的,这等时令之物往年在家时很是平常,如今却要吃到应季的头茬却难,只是在这府里……“对了,再捡好的送两筐进来,明个儿我给姐妹们写个贴子,请她们过来尝尝鲜罢。”为席面准备的多些,屋里屋外的这些小吃货们也尽够吃了,倒比另给丫头们加菜来得便宜。

    丫头们听见有热闹哪有不乐意的,有两个成稳的见着黛玉难得有这等兴致也没有拦着的理儿,也就凑趣地一处想着主意。

    钱嬷嬷见黛玉心情甚好,不由将奶娘白日里拉着她说的那些话在心里又掂量了掂量,于晚间就寝时挥退了小丫头,同黛玉道:“……王姐姐别的都还好,只是一心惦记着姑娘,今个儿还特特地让我带些话给姑娘……”她虽是黛玉的教养嬷嬷,但奶娘于主子的情义,有时候是别人比不了的。

    “噢,奶娘说什么了?”黛玉果然抬了眼。

    “王姐姐的意思,也是怕姑娘人小势单,在这边府里吃了亏,难以立足……她还是劝姑娘除了在老太太这里尽孝,有空也多往二舅太太跟前走动走动,如今当家的虽说是大老爷家的琏二奶奶,可她同二舅太太是亲姑侄,就连老太太不也说过让琏二奶奶有事多听二舅太太的么,就是宝玉那里,姑娘也该放软和一些才是,二舅太太总归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总同他闹得不开心,二舅太太是当娘的,纵是口里不说,心里又怎么会待见姑娘呢。这府里……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

    黛玉低了头默默听了,奶娘素日里谨小慎微,前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依奶娘的性子,叫她做小服低,倒确是她的言语。

    钱嬷嬷说了半天,见黛玉只不说话,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就停了嘴,只一下下为黛玉梳着发。这般静了好一会儿,忽听黛玉问道:“嬷嬷你呢,你觉得我该如何自处?”

    钱嬷嬷沉吟一下,她教的是礼仪,管的是规矩,可……,“姑娘在这府里是个什么境况,我们再没有不知道的。先时都是那样了,如今他家姑娘进了封,那一位的脾气只怕会越发的大了……按理我不该说这话,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万没有为了规矩憋死人的道理。……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越发的不好。纵是她再心疼你,有些事也是无能为力的,”她见黛玉打镜中望定她一脸不解,不由笑了笑,一边结着她的发辫一边道,“这内宅里的事儿啊,多得是学问,一辈一辈多少女人们琢磨出的顽意儿,姑娘就是再聪明又哪里知道的完呢。别的我也不脏了姑娘的耳朵,只说一样罢。姑娘总记得前个儿史大姑娘来还同姑娘说起她婶娘总带着她各处应酬罢?”

    黛玉点点头,心下有些明白。

    “姑娘同史大姑娘一般的岁数罢,若是太太还在,只怕也是这般带着你出门相看了……往年里姑娘开解史大姑娘的话半点没有错,她婶娘倒真是个有心的,待她确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管宁割席:南朝?宋?刘义庆 著《世说新语?德行》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