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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无耻,当真是天下无敌。
刘颐虚虚活了十五年,自认为苦活干得、贱人骂得,豁得出脸面又守得住骨气,做个守灶女是绰绰有余。然而今日在堂屋底下听见的事,当真让她瞠目结舌、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刘徐氏……刘徐氏怎能这么无耻!
刘颐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深深喘着气,努力想把自己方才听到的理清头绪。她那好继母和好阿舅仿佛十分笃定,刘盼此去元都一定会赢得新皇的chong信;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下定决心要算计她,想以她为纽带将刘徐两家绑在一起;而为了让她必须嫁给徐二郎,他们设计了一出好戏,试图以……那种手段,让她不想嫁也必须得嫁!
刘颐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住步伐,立在墙下,闭眼深呼吸着。阿父向来不会什么人□□故,唯一算是交好的便是吴川王,那么,刘徐氏姐弟料定的新皇也必定是他无疑了……他们要用的手段,从那段荤话里也能听个差不多了,想必就是要坏了自己的名节,让她不嫁也得嫁……
说不得,这个所谓的宴请朋友,也是有意要找一帮人做个见证。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打算用什么方式下手……
思及这里,刘颐的脑筋渐渐灵活起来。阿颉向来喜欢粘着她,想必他们动手,也一定得先支开阿颉再说——这个人必然是刘徐氏了。而徐二郎呢,应该也知道,要想让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也许还准备了别的什么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在哪里呢……
左思右想,刘颐灵光一闪,想到了透过窗缝看到的那些摆在桌上的点心果子——一定就在那些东西当中了!
刘颐不喜欢陷在这样被动的局面里,她一向喜欢主动出击。虽然眼下知道了这事,但是让她带着刘颉暂时躲开、直到刘盼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刘徐氏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徐二郎敢在消息还没确定时就预备下手,焉知不会在她阿父衣锦还乡时再生毒计?
……一定得赶快解决掉才行。
刘颐穿过菜圃,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自家阿弟。他正呆在墙角阴影下,一边小声地背着《论语》,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字。
刘颉这样认真,让刘颐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她走过去,蹲在阿弟面前:“阿弟学会多少字了?”
刘颉看到阿姐,眼前一亮,骄傲地道:“凡是我会背的,都会写了!”然后又低下头,略微沮丧地道,“只是写得并不好……”
“阿姐还不会写字呢,等阿颉写好了,来教阿姐可好?”刘颐难得温存地道,心中却不由生起一股愤恨——她的阿弟如此纯良可爱,怎么刘徐氏那对姐弟就如此肮脏卑陋!
刘颉脸上露出笑容:“好!”他偷偷看了刘颐一眼,忽然道,“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瞎说,阿姐没什么心事。”刘颐断然否认,想了想,又说道,“阿颉,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刘颉虽然年纪小,却生得十分聪明,刘颐丝毫也不担心他会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悄悄嘱咐了一番后,便收拾好心情,带着阿弟到了厨房。姐弟俩一如往常,一人背书,一人烧水做饭。而刘徐氏忖度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赶到后面来,看到他们已经开始了,便笑道:“哟,大娘好生勤快。”
刘颐沉住气,不冷不热地回道:“多亏了阿母那半两银子。”
刘徐氏一噎,然而想到计划即将实现,倒也不生气,难得慈和地说道:“大娘万不要对阿母有偏见,阿母呢,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阿弟来借地请客,自然是要由我徐家出钱,又怎么能浪费家里粮食呢?他倒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去县里街上买了几样点心,放在堂屋里,你待会儿做完饭过去,也好尝个新鲜。”
她这番作态虽然十分像个慈母,却连刘颉也忍不住频频侧头相望。刘徐氏自己心里发虚,自然忽略不了刘颉的目光,刚想脱口斥骂,就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露出一个微笑,道:“大郎可是饿了?”
刘颐悄悄一眨眼,刘颉想到阿姐的要求,便仰着小脸,露出个甜甜的笑:“午食时阿母一碗便盛走锅内一半米,阿颉自是饿了,阿母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么?”
小的和大的一样不省心!刘徐氏气得几乎想抡起巴掌左右开gong给他几个耳刮子,却又硬生生按下这股冲动,笑容僵硬地道:“大郎说得是什么话……阿母带你去吃好吃的点心可好?”顿了顿,又小声道,“你阿舅那里,怕你小孩子挨饿,还给你带了一只鸡腿……”
本来是半只鸡,刘徐氏却嘴馋,只撕下一只鸡腿,便把剩下的肉都吃了。鸡腿肉虽美,却要留着引诱刘颉这小孩,也让刘徐氏十分不舍。
不过她倒是笃定这对刘颉的吸引力,自打她嫁到刘家来,逢年过节也少有在饭桌上闻见肉味的,刘颉虽是儿子,待遇却没比刘颐好到哪里去。就算他不想吃,刘颐这好阿姐也定会让他去吃的。
果然,刘颉欢呼一声,便抓住了她的手:“阿母说的可是真的?快带我去!阿颉要吃鸡腿!”
刘颐冷眼看着这些,并未出声。本朝太|祖传下来的法令,国丧平民三年不得嫁娶,却只要守上四十九日便可再次吃荤喝酒。如今这才几天过去?要是被人逮着,保不齐要把刘颉打上那么几个板子,她阿父再受新皇赏识,这赏识也得下了一个层次。
刘徐氏和徐二郎如此处心积虑,恐怕也是怕她到时候烈性子上来、一头撞死,才特特地给她找个牵挂呢。
只是刘颉毕竟年纪小,虽然她嘱咐了许多遍,但是真正看到那些点心果子、香喷喷的鸡腿肉,能不能真的不去下嘴,还不好说……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mo了mo怀中的匕首,心道,千万得忍住才行……
厨房里十分炎热,汗流浃背地做好饭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刘颐估算着今晚饭是没法按时吃了,有意把热菜留在锅里,先捧着凉调的小菜去堂厅了。
果然,进去后除了继母和阿弟,她那位“阿舅”也赫然在座。刘颐捧着盘子,故作诧异地道:“阿舅不是要宴请客人?怎的到了现在,桌椅也没摆好?”
刘徐氏姐弟只想着该如何对刘颐下手,怎么想得起来还要摆放桌椅?徐二郎反应倒快,连忙站了起来,道:“我来,我来。”
刘徐氏自然不肯让阿弟一个人受累,但是她自己也不肯动弹,便道:“大娘你放下盘子,去给你阿舅帮把手。我哄着你阿弟呢,挪不开。”
刘颉奇怪地道:“阿母一直在吃东西,何曾在哄我?”
刘徐氏脸色十分难看,刘颐险些没笑出来。徐二郎道:“阿姐你来帮我便是。”
刘徐氏只好放下手里点心,下了座,帮他摆布桌椅去了。
刘颐也不上去帮忙,只是老神在在地在那边坐着。而刘颉这时袖了一块点心,跑到刘颐面前,大声道:“阿姐你来尝尝!”他人小鬼大,挑的是刘徐氏方才频频下嘴的一包;刘徐氏没动过的,想想也知道有问题。
刘颐张开嘴尝了一块,衣襟里又被他塞了一块,便知道衣襟里塞的那块才是有问题的。刘徐氏一边不情不愿地搬着椅子,一边看她悠哉游哉地站在那边吃点心,眼里险些没冒出火来。还是徐二郎提醒了一下,她才勉强维持住那副慈母的神情。
搬完桌椅后,重头戏便来了。徐二郎道:“想必大娘子做了不少饭菜出来?”
刘颐点点头,露出一副羞怯的表情:“听说是阿舅要宴请朋友……便不敢怠慢,凡是家里有的,都做了出来。”
她做饭流了满头油汗,又故意把灶灰面粉擦在脸上,头发乱蓬蓬的、嘴角还有着点心碎屑,看起来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偏偏还露出一副娇羞面孔,让人倒尽了胃口。也难为了徐二郎,对着这幅尊容竟也笑得出来,一对三角眼微微眯起,倒有几分深情款款:“辛苦大娘子为我操劳了……只是这许多饭菜,你一人定然料理不过来,不如让我与你同去?”
刘颐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那就……麻烦阿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