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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冰凉,可惜身体的感觉在一点一点流逝。
我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头看着地上闪烁的金石瓦砾。
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那些衣着光鲜的神仙们却都对着我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我将头缩得再低些……这也就是这里没有土,要不然我就挖个坑将自己埋了也比现在这种境况好。
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神仙们还在说着怎么怎么处死我的事……
我侧头看向仙君,见仙君一脸铁青地跪在我身侧。我们面前从右到左依次是柳穿心,伏青,龙骨的尸体。再往前就是摆着的两件凶器,一是断簪,二是冰剑。
龙骨自己撞了上去,除了从仙鹤上跌落下来的我,在场无一人上前去拦她。她就这么死了。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龙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菟桃,你要认清白苍的真面目……”
真面目?仙君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他上次没有说全?
我斜着眼睛看了仙君一眼,摩擦着膝盖挪过去一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仙君……伏青她是……”
不等我说完,仙君垂着的手轻轻摆了摆,示意我噤声。
我立刻听话的闭上了嘴,可是我耐不住自己就是想说,于是问道:“仙君,你不是神仙嘛?你可不可以救活伏青啊?我当时太冲动了,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听她解释。”
仙君的嘴角抽了抽,侧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又低下头,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以你的本事,根本杀不了伏青。杀害伏青的另有其人,这是有人故意设计要害我们。”
我一听,呆呆地愣了半晌。伏青不是我杀的?可是将断簪刺进她胸口的人就是我,做了就是做了,如果仙君要拿别人给我顶罪,那也不必了。
“一会问起来,你就如实地说。你放心……”他正说着,向我伸出手来。我急忙将自己的手递上去。仙君厚实又温暖的感觉从手心底传来,他继续道:“我一定会救下你的。而且,这本就不干你的事。”
我连连点头,既然仙君说了不干我的事,那么就应该是能救活伏青,于是我又凑近了几分,问道:“那是不是我们解释完了就可以回去成亲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一声闷雷炸响,惊得我抽回手来,转瞬又想将手再送回去却发现仙君已经膝行着向前了两步。
“启禀天帝,花菟桃并无能力杀死伏青,伏青早在之前就受了重伤。只是我一直闭关还不清楚这件事。且这冰剑……”说着,仙君拾起他们身前的冰剑,语气平缓地继续道:“这冰剑本无问题,只是被人动了手脚。花菟桃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她只是误以为柳穿心被伏青所杀,所以才对伏青动了杀念。且不说这妖界余孽柳穿心是何人所杀,就说伏青的死,与花菟桃无半分干系,就算花菟桃不在场,伏青也是一样的下场。”仙君不卑不亢地说完后,看了我一眼。
我对视上去,并没明白仙君此刻眼中的意思。这是要我说什么吗?方才那番话明显是洗脱我的罪名,但是……我还是认为伏青是我杀的。
我一时愣住,不敢言语,只是继续低着头。
“白苍,你好大的胆子!”
头顶的怒喝声震得我险些栽倒,仰头望去,是那天帝发了怒。
不!人是我杀的,仙君不必保我,我不能让仙君因我而受到伤害!
想到这儿,我将瘫软的身体向前爬了两步,尽量保持着声音不抖,说:“这……这不干仙君的事。伏青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她。不干仙君的事,要是杀了我抵命,那就来吧。”
语毕,我仿佛感觉到眼泪在往肚子里掉。我真的甘心就死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可是我与仙君成亲的日子,可却因为我一时冲动,杀了伏青。以至于落了个这么下场。都怪我,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下来,这会儿怕是我们已经拜完堂了吧。
“呵!你倒是好,自己全招了。”
我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就是我。”
仙君却在身侧再次高声说道:“天帝,只需验伏青的尸首就可知道,伏青并不是死于断簪,也不是死于冰剑。她与柳穿心同为一人所杀。花菟桃只是做了替死鬼,求天帝明鉴啊!”
我不理解仙君的做法,难道伏青不是因我而死?可是……
不等我开口解释,就见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圆镜,这圆镜银光凛冽,周嵌七彩宝石。
周围立马鸦雀无声,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在盯着圆镜查看。
很快,本一片漆黑的圆镜中显露出了影像。我又向前爬了两步过去看,竟见镜中回放的是我杀死伏青的情景。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又“重温”了一遍我的罪行。
不过,我这次却也感觉出了蹊跷。当时的冰剑就像是有目的引诱我一般,而柳穿心,他也死得蹊跷。
我正想着,上面又发了话。
“花菟桃,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低下头,小声道:“我无话可说。”
“那好,还好你识相。不像白苍……”
我一听他要说仙君的不是,刚要插话解释时,仙君说道:
“不能单凭见到的就断定伏青为花菟桃所杀。杀害伏青的确实另有其人,只需验尸,一切都能明了。”仙君继续不悲不亢地说。
“放肆!”上面传来一声怒喝!惊得我又往仙君身侧挪了挪,此刻我与仙君已经紧紧挨在一起。只可惜我坐不起来,只得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
仙君的膝盖也在轻轻颤抖,难道他也害怕了吗?是我的错那就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在我的心里,这无非就是杀人偿命而已。只是,我还不懂生死的意思。我活了三百年有余,若是我今生死了,转头转世投胎还可以再来。
我可没人间戏本子上写得那般想不清,看不透。
“那好,既然花菟桃已经招供,那就押上诛仙台,即刻行刑。”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闭上眼,任凭天兵天将将我拉扯拖拽着往出走去。
我忽然想到,倘若我今日即便是死了。来生想不起来仙君了可怎么办?他答应了要娶我的,既然今日因我犯下大错,那来生,就让我来弥补仙君吧。
这么想着,我忽然怔了怔,身后扭着我胳膊的天兵天将也放开了手。我直接栽倒在仙君的怀中。
最后一眼,我不舍得与仙君的目光分开,可终究要有个尽头。我捞过他的胳膊,狠狠一咬。登时口中尝到腥甜,不用扒开他的袖子我就知道他的胳膊上被我留下了痕迹。
“待来生,我就凭着这个印记来寻你。等我回来,好吗?”我笑着说。
于我此时来说,这无非就是再入一次轮回而已。我可以再回来,也可以再找到仙君。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包括再爱上他。
“小花……”仙君伸出手,本想抚上我的脸颊,我也本伸长了脖子等待。可是,却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我身后传来剧痛。直接被天兵天将扭了过去,押送着拖行。
我最后用尽力气大喊一声:
“仙君,等我!我很快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与你成亲啊……”
我耳边只有我的回声再回荡。
而我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胸口剧痛难忍,像是要炸开。不等我呼痛出声,就听得耳边一声闷响,胸前竟真的炸开个洞!
无数鲜血顺着胸膛的伤口处迸出……
我仿佛感受到意识在流失……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
40
耳边声音噪杂。
我只记得我的胸膛被炸开,其他就不记得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见到我还在凌霄殿上。只可惜,我怕是快要死了吧。
“天帝,花菟桃不能死!”我听到了仙君的声音。
我张张口想要制止仙君无谓的争辩。既然他们都认为是我杀的伏青,那争辩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管伏青是不是因我而死,我都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错了就是错了,没那么多为什么。
只可惜,我努力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干张着嘴大喘气。胸膛前一片湿热,看来刚才的感觉是真的。
我平躺在地,只听见他们在我耳边嘈杂地议论着什么。
心烦意乱,我多么想爬起来告诉仙君,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然而,直到……
“只因……只因……”我听见仙君吞吞吐吐地说着什么,声音嘈杂,仙君的声音又小,我努力去听,却听到:“她是一朵菟桃桑花,这花无魂无魄,只有神识。”
轰隆一声,仿佛又是一个雷在我头顶炸响!
我想起了什么?在百福洞,那水老儿与我说什么来着?他说花间酒的原料,那朵没有名字的花就是无魂无魄,只有神识。而此刻,就是刚刚,仙君说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我再想下去,接下来的是什么?难道我就是花间酒的原料?我就是那朵没有名字的花?
眼前开明起来,我仿佛一切都明白了,从开始到现在,从初遇到相爱……不!这不能说是相爱,这算是什么相爱?掺杂了利用与欺骗的感情也算是爱?我再傻我也知道那不是爱。那只是谎言,为了遮掩谎言的幌子罢了。
“仙君……”我的嘴角轻轻抽动,哽咽出声。可惜声音细如蚊蚁,谁又能听到呢?就像是我,我的存在,又有谁能注意到呢?
“她真的不能死,她连魂魄都没有,只有一段神识。若是神识受损,只能再等上千百年才会再出现一朵菟桃桑花了。”仙君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方才为了求情那般轻柔了。
求情?
现在想想也真是个笑话!或者说,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笑话。
我不禁笑了,我笑我自己,笑我自己傻,笑我到了这一刻才明白。
“天帝,您要的花间酒很快就会酿好,如果花菟桃死了,您又要再等上千百年。”仙君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字字不落地落进我的耳中。像是一根根的细针扎进脑袋,很疼,却拔不出。
“所以,我请求饶了她一命,毕竟……”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摇摇头,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喉咙中腥甜,我响起就在前一刻,我还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怕什么?我怕我来生找不到他吗?可笑!我还找什么找?!
耳边呼啦一声,似是散去了很多人。
我侧侧头,见凌霄殿上只剩下了我与天帝,还有他……我心心念念却从头到尾一直在骗我的他。
“木槿……”我听到方才威严无比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木槿不是妖王方离的亡妃吗?怎么?他们也认识?
算了,我何必去想别人?我还是先想好我自己吧。
“天帝,不管花菟桃做了什么,她都有她的命数。只求天帝能成全我,成全她,也成全您。”
成全我?
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就是成全我?明明就是害我。我这下算是什么都看明白了。
从我活到现在,仙君……不,白苍……他骗我,柳穿心骗我,伏青龙骨骗我,唯一没骗我的就是方离么?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我仿佛只在这一刻经历了从天际坠落的感觉,今日可是我的成亲的日子啊。还好,这亲没成上,也省得我陷得更深。可是,我现在陷得还不够深吗?
我自嘲一番,毫无生气地平躺在地。
“所以,求天帝恩准不要杀她。只求留她一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绕她一命。”
接下来是一片死寂,我只能听到胸膛中心脏猛烈地跳动。难道它也感受到了我此刻的想法吗?
“话虽这么说……”天帝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在场众仙的悠悠之口如何堵住?”
呵!什么神仙!什么规矩!当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的时候,一切皆可抛下!
一开始不都是满口仁义,满口道德,张口讨回公道,闭口除去祸害。
现在,为了拿我酿成花间酒,一切都可以抛下了。这就是他们这些个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神仙的真面目吗?
怪不得,怪不得龙骨临死前说让我看清白苍的真面目。这下我看清了,我彻彻底底地看清了。我只怪我没早看清,最后落得个覆水难收的局面。
忽然,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腕,我猛地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我这次将他的双眸都望穿。我希望能看到他的心底,我希望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刚才的话都是在骗天帝而已。
但是,并没有。他说得都是真的,这次我再无法骗我自己了。
“你当我……没听见吗?”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冷呢?我可是在和我最爱的人说话啊,我这是怎么了?
胸前的鲜血还在流淌,可我却感受不到疼痛,怕是我此刻满心都是痛楚,所以胸前的疼痛都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了吧。
“你都听见了?”他也同样是冷冷地说。
我不想回答他,用尽力气与勇气闭上眼。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他看似无辜却又无法骗到我的眼神。
“你……”
手上一凉,应该是他抽回了手。正好,我还没有力气收回手呢。
“那就,逐了吧。待百年后,风声过去,再接回来成大业。你就戴罪立功,暂且不追究其他责任……”
天帝又在说着什么。我没有心情去听,眼皮很沉,脑袋也很沉,直到沉得支撑不住我的力气。而后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
伴随着各种感觉,各种伤痛,都消失了。
耳边风声四起,也似歌声四起。
这声音很好听,听得我仿佛忘记了一切不开心的回忆。只可惜那是仿佛,我并没有忘记。
我这是死了吗?不,我还没死。我没有魂魄,如果我死了,我怎么还会听到声音?
如果能够选择,我更是希望自己死了……
不!我为什么要死?我做错了什么?骗我的是他们,要说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伏青而已。
狂风在耳边刮得越来越狂,风沙从脸颊上扫过,平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这里是哪?
我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我想站起,腿却早就废掉。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丫头,你可还活着?”耳边传来一声问候。我看不见是谁,也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认识谁。
“她伤得这么重,怕是没几日活头了。先带回去,这里风沙大,一会儿黑风刮来,会将她埋没的。”
这话音刚落,我感受到身下传来颠簸,我猜应该是被几个人抬走。他们要抬我去哪?又是要害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下一顿,被安置在地上。身下松软,也不像是地面。
“丫头,你能睁开眼睛吗?”
我听着这和蔼的声音,虽平添几分信任。但是,这几分信任很快便被怀疑打败。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谁我也不会再信了!于是,我继续闭着眼睛装死。现在看来,如果我装死,反倒像是对我更有利。
“丫头,你也不用害怕。到了这里的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害怕,那就先休息吧。只是你伤得这么重,如果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伤的,也许能将你救回来呢。否则的话,任凭你的伤恶化下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我思忖许久,身边的人并未离开。最后,我咬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挑了挑眼皮。却还是睁不开,我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仙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到他?我近乎疯狂地在心底暗示我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他的音容相貌都像是深深地印刻在了我脑海中,挥不掉,抹不去。
“丫头,你是睁不开眼睛吗?”
我想回话,却张不开口。只听得周围脚步声越来越乱,像是有很多人走了过来。
我有些害怕,但是恐惧也转瞬即逝,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失去什么吗?果然,没有赌注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伤得很重,你们看看,谁能治她?”
一音既出,周围立马杂乱起来。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我能听出他们确实都是在讨论如何如何救我。
可是问题来了……
我与这些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救我?救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善意了,无论是谁,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就比如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
我一边怀疑着,一边小心地留意他们,可惜却是徒劳。此刻,我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就算他们真的要害我,我也只能硬着脖子等死了。
他们商议了不一会儿,有几只手捏上我的身体,捏捏手臂后向下摸去,我猜他们应该是在检查我的腿。可是我的腿早已没有知觉,除非我眼睛看见,否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对我的腿做了什么
仙君……
我为什么又再想他?!
忽然,嘴巴被撬开,一个圆润的东西顺着嗓子滑下,登时腹中滚热。
这是什么?
我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想法,却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但结果无非也就两种,一种是害我的,一种是救我的。
须臾,我仿佛感觉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
周围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难道他们离开了?
而我则更加慌张,如果他们离开了,那就更有可能是在害我了。
“丫头,你睁开眼睛试试。”他们像是并未走。
我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双目禁不住白光,兀自淌出许多眼泪,眼泪冰冷,一颗一颗地掉进脖颈之中。
我微微侧头,见我正身躺在一间茅草屋中。而身侧是位老者,他身着一身青衣道袍,束发盘髻,怀中夹着一柄白色拂尘。
“啊……”我张开口,虽能发出声音,却说不出话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许是力气还没恢复吧。
“还好还好,总算回过来一口气。丫头,你是犯了什么事来的这儿啊?”老者背过手去,身子前倾问向我
我眼珠一转,此刻我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又为何要告诉他呢?万一我说出后,他对我不利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门口忽然闯进来几个少年,他们手持长剑向我奔来。
我心咯噔一紧,难道真的是要来害我的?
虽这样想,但我还是无法躲闪。我只得闭上眼,等了片刻,也没见什么刀剑砍在身上。
我看着他们,等待他们说话。
那位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少年们道一声是便离去了。
老者伸出二指探上我的眉心,片刻后收回,道:“你是仙?”
我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默默不作声。
“你是坠仙?”
我还是不作声。
“既然你不想说,那也无妨。毕竟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他们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应该被说出来。你现在能活过来想必也能再活下去,你且好好养伤吧。真是想不到,见你年纪不大,怎就伤成这样?”老者说完,转身离去。
我紧紧地盯着门口看了半晌,也不见再有人进来。先是活动活动了手,而后拄着胳膊勉强依靠着墙坐起。
再次环顾四周,这里倒像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但是,我再也不要被外表所蒙骗,不管这里是哪,我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仙君……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等着。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回去报复你们的!一个也不会差,一刻也不会晚。
心中郁结,胸口窒堵,身体的力气在恢复。我想不出方才他们给我吃了什么药,这想也无所谓了。就算是毒|药,我也一样吃下去了。
说到毒|药,这些年来,我吃的毒|药还少吗?
我活动活动手腕,现在只能勉强抬起手臂,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迅速盯着门口看去,这一刻,脑中闪过无数种情况,可是,脑中却闪过了他的面庞。
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难道他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见进来的还是那位老者,但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他手中拿着个什么碗,正向我走近。
“丫头,这药你喝了吧。这样你的伤也好得快些,要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利于养伤。”说着,他将一个黑漆漆的瓷碗递了过来。
我看着碗中暗红色的液体,不敢伸手去接。我凭什么就相信他们?我甚至连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敢相信他们?
老者许是见我不接,于是转头将黑碗放在床沿上。后退两步,说道:“丫头,不管你想不想说,也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的。总之凡是到了这里的人,也只能认命了。”
认命?我心中冷哼一声,我可不认。凭什么我的命运就是被他们欺骗至此?我还要报仇,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付出骗我的代价。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声通报:“族长,张仙人来了。”
我也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人走近。
他们互相行了行礼,而后一同望向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位张仙人手一伸,捞过我的手臂,二指搭上手腕,听了半晌,放下我的手,说道:“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心上的伤,怕是……”他停下,仰头与我对视,接下来的话却不说。
我张张口想问,可是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张仙人二指又搭上我的脖颈,又听了片刻,道:“原来你身体还有毒?毒性积存到现在,怪不得说不出话了。”说着,他单手扯开我的前襟。
只听得刺啦一声,我也见到了我胸前的伤,黑漆漆的塌陷外是已经外卷的皮肉,直到现在,还有鲜血汩汩地往外渗出。
我抬起头,不想去看胸前的伤,只是望向这位张仙人。
张仙人捋了捋白胡须,道:“你体内这毒,是谁下的?”
我摇摇头,不想说。是谁下的,我自然明了。
想当初在妖界的时候,方离曾在我耳旁说我日服毒|药尚不自知还当做是解药,想当初我几次不服药也完好无损。
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傻。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还什么解药,什么神识。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而我却一直深信不疑。如果没有伏青的死这一码事,我是不是到了临死之前都不会发现他一直都在骗我?
“看来你是知道。”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活下去吗?”张仙人笑了笑,背过手去,淡淡地问道。
我仰起头,与之对视,而后张口说:“啊啊……”我忘了,我现在说不出话了。
而那张仙人像是懂了一般,转过身去,说:“那好,既然你想活下来,那我们便救你一救。”
我登时觉得浑身的痛楚都消失了,他说他能救我?是真的吗?
这时,方才那位被称作族长的老者又进来了,直接向我走来。我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服饰或者举止判断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会救我呢?我明明记得最后是要将我……逐了!逐什么?逐哪去?
族长回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张仙人。张仙人笑着接过,雾气氤氲,笼罩得整间屋子都模模糊糊的。他们对坐在我面前,似是要问话。
“你会写字吗?”族长问我。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会写,他们这是想从我的口中知道什么?
“你归属谁家?”
我又摇摇头,我谁的都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这丫头受了惊吓,现在还不能说话。待她恢复几日我们再来问吧。”张仙人和族长商量着。
“可是,她体内积存了大量的毒,若是不能及时……”
我正听着他们说话,却见张仙人挥手制止了族长的话。我不懂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而后他们一齐出去了。
独留下我,若是不能及时什么?我会怎么样?会死吗?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我脑后一仰,再次倒在床榻上。身下很硬,硌得骨头发痛。
我想起司酿宫的……
不!我为什么又要想司酿宫怎么怎么样?那个地方充满了杀戮与欺骗,我恨那里!
如果能够选择,我从一开始就不要到那里去。
我闭上了眼,脑袋昏沉,一晃神便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之时,却是倒在一片沙漠之中。这里又是哪?那些人呢?
眼前黄沙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我抬起双臂想要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是还不等我用力,身下一沉,下半身竟然陷入了黄沙之中。
我感觉到了黄沙的流动,像是一汪泉水在翻滚。身下像是有双强劲的手,正在不住地将我往下拖拽。霎时间,黄沙已经没及腰际。双腿没有知觉,而腰间的挤压却让我感受到了钻心的疼。
我愈发的慌张,我想要张口大喊,可我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灌了满口的风沙。在风沙的嚎叫声中,我能发出的声音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现下,我只能勉强用手抓着面前的沙土,可是,它们也是在流动的。我的指甲早就掰折了两个,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身体此刻也一丝力气都没有。
谁能来救救我?谁会来救救我?
我在心底喊着,恐惧,无助,像是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恐怕这就是那什么狗屁天意。天要我死在这里,要我死在黄沙之中,天不想让我回去报仇。所以,我就做不到。
挣扎已是徒劳,脸颊生疼,怕是黄沙砂砾太过锋利将脸割伤。我不在意了,我什么都失去了我还会在乎一张脸吗?
身下越来越沉,我也越陷越深黄沙已经埋到了胸口,胸口一滞,还在疼痛的伤口也被埋没了。
“在这!”
耳边传来一声,我摇摇头,也不睁开眼睛。许是我听错了吧,哪里会有什么人来救我呢?
还不等我自嘲地冷笑一声,肩膀被一双厚实的手握住,而后身下一轻,我被这双手从黄沙中抽出。
身下颠簸,我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可是黄沙已经遮住了光亮,眼底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过了很久,就像是一生那么长。
他们停了下来,将我平放到地上。我呛进了太多的黄沙,又加上一直颠簸。经不住一下一下的咳,竟咳出几口血来。
“都怪我族长,这不关他的事。都怪我忘记关门,没想到黄沙将她卷了出去。”
我听着耳边传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人像是在认错,有人像是在自责,还有几个在安慰。
难道还是他们?
脚步声近了,我睁开眼,果然是那族长。
族长轻声说道:“这无妄之天就是这样,一不留神就会丧命。以后我们会照看好你的,你放心养伤吧。”
我呆愣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无妄之天?这又是哪?
正想着,却见眼角一道蓝光闪过,蓝光像是天际的一道闪电,堪堪地向我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