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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最强驯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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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江湖笔南宫清提起,锦瑟几乎忘记了那短暂而又漫长的时光——十五岁那年的春天,她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去试着遗忘。

    ——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日,原本被冰雪覆盖的老树又有灼灼桃花染满枝桠。她和她的十一只驯兽终于走到通冥塔的尽头。推开那道沉重的铁门,清早的阳光撞了满怀,花海浩淼,漫入眼底,她急忙用血痂斑驳的袖子遮了脸,那璀璨的光芒,刺得她目眩。

    蓦地,一双柔荑般的手拨开她衣袖,冷香拂面,“欢迎回来,锦瑟。”说话的人吹气也如兰麝。

    “……夜?”看清了面前那张熟悉而美丽的脸孔,锦瑟微微一怔,眼泪流出来。

    散发淡淡芬芳的香药师微微一笑,轻柔地搂过她的肩,呢喃:“锦瑟呵锦瑟,你怎么瘦得像小草?”

    “夜,我是个恶魔么?”虚弱的小人儿哭着问那高贵的女子。

    “傻瓜,你已经成为真正的驯兽师了。”

    “可是我杀掉了与我朝夕相处的伙伴。”

    “那是因为被你当做伙伴的人,率先想要杀了你。”

    “可是,夜,我再也没有伙伴了。”

    清香的手指拭掉她脸颊上的泪珠,眸底露出些许得意的笑意:“别哭了,我有礼物送你呢。”

    “又送礼物?”锦瑟摩挲袖子里碧绿澄澈的短笛,喃喃:“你已经送过了啊。没有这支御灵笛,最后杀掉所有竞争者、完成试炼并且走出通冥塔的,就不会是我。”

    “你接受礼物有数量限制的么?”香药师漂亮的眼角微含嗔意,命令道:“伸出手来!”

    送到那个伤痕累累的小掌心的,是一枚精致无比的香囊。

    “我耗费十年心血,终于练成了镇魂香。”

    锦瑟手指一颤,惊呼:“镇魂香?以香药师的血肉为代价才能炼成的镇魂香!你轻易地把它送给我?!”

    “胡话!什么叫做轻易送给你?我可是从开始炼制它的那天起就决心送给你了。锦瑟,你是一个天才驯兽师,用我送你的御灵笛和镇魂香,去征服传说中无法驯服的邪兽吧——一定要成为史上最强的驯兽师!”

    “成为史上最强的驯兽师?”透过氤氲的水雾望着自己的对手,锦瑟静静回味那句话。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被赋予这种期望并且为之奋斗的,不仅仅是她这个南宫清笔下的天才驯兽师一个人,同时,还有南宫清笔记上出现的另一个名字:鬼才驯兽师小狼儿。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小狼儿,依旧是那副苍白的病容。

    锦瑟唇角微微一挑:“你抢走我们的医师,难道不是为了求她给你治病?还是说、你惨遭拒绝了?”

    小狼儿也回之一笑:“你们的医师原来是个庸医,我倒是担心你的伤,可否被她医得越来越糟?”

    朱雀懊恼地盯着小狼儿,一言不发,脸颊飞红。

    锦瑟淡淡道:“稍后、你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自然会明白我们南方护法的医道有多么精湛。”

    小狼儿叹息:“难道有人告诉你吹牛也是一种攻击力么?这里稍微有些灵性的鸟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会是在打算驯服那些又蠢又弱小的动物吧?”

    “你说笑呢,没有灵性的鸟兽是不可能成为驯兽的,你想叫我苦苦哀求它们变得聪明些么?”锦瑟竟是出乎意料地坦率。

    小狼儿轻笑一声,转而道:“其实我已经和江湖笔说过了:我愿意放弃一部分御主权,水月宫所有的驯兽,任你挑选。当然,如果你坚持清高的话,就试着将已经属于我的驯兽二次降伏吧!”

    “多谢你的美意。我如果看中了你的驯兽,当然会亲自夺取。可是,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驯兽,何必三心二意呢?”

    “你的驯兽?”小狼儿把目光落到浑身素白的小银狐身上,笑道:“那个小家伙的确灵气逼人,然而可惜的是,它是侦查型、而非攻击型驯兽。”

    “你自作聪明也该有个限度吧?小雪早已不属于我,我指的是我久违的老伙伴——太阴娃娃。”

    西风、朱雀等人不由一惊,他们只知道锦瑟的寒毒因太阴娃娃而生,难道、少年时代独闯寒髓深渊的锦瑟,在那个时候就降伏了这种邪兽?

    西风注视神色悠然的锦瑟,在心中默问:锦瑟,你究竟是强得到了可怕的地步,还是、根本在吹牛?

    锦瑟察觉到西风凝重的注视,眼波一漾,回之狡黠的浅笑。

    小狼儿眼底划过一丝惊异,旋即冷定地低低重复:“邪兽太阴娃娃……”眉梢一挑,“几百年来,有数十名顶级驯兽师探索降伏邪兽的法门,然而,他们无一例外地死在对峙阶段或后来的反噬之中。因此,江湖笔曾道:邪兽不能成为驯兽。锦瑟,这种常识你不会不知吧?”

    锦瑟道:“说邪兽不能成为驯兽的,那是十代以前的江湖笔。第十一代江湖笔南宫清的笔记,有了新的内容。”

    “什么新内容?”平淡的语气无法掩饰小狼儿眼神中的好奇。

    锦瑟伸出一指,悠悠摇了两摇:“不、告、诉、你。”

    小狼儿的脸愈发青白,随即冷笑道:“你把你的太阴娃娃带来了?”

    “没有。想在你们水月宫找一找。”

    “太阴娃娃生在寒髓深渊之底,水月宫怎么可能有?”

    “寒髓深渊离这不远,水月宫太有可能有了。尤其这里有你这样一位驯兽师,怎么可能不把太阴娃娃捉来一试?”

    “猜测?”

    “不,推测。”

    “证据?”

    “张永乐。”

    话音甫落,每个人都是一震。唐非早已意识到什么,如今终于确定了:他虽然没有对伙伴详述太阴山中发生的事情,但,锦瑟明白。

    锦瑟悠然道:“张永乐驻守的水月宫禁地太阴山,就是□太阴娃娃的所在。太阴娃娃是一种爱美成痴的小家伙,它们对金银珠宝有着出奇敏锐的探测能力和鬼斧神工般的加工技巧,而在追求宝物的时候,又是可怖的疯狂。”说到这,略微一顿,叹息:“不幸的是,在它们眼中,人头骷髅也是一种装饰品。”

    唐非不由得想起张永乐被太阴娃娃撕碎的场面,心有余悸,不禁喃喃:“老子的头颅没有成为它们的收藏品,还真是奇迹。却没想到,它们更喜欢张永乐那一型的脑袋。”

    锦瑟听见了,向他道:“邪兽的智慧与人类不相上下,因此爱憎强烈。张永乐和姹紫嫣红以庞大的机关囚禁它们,又夺取它们精心收藏的宝物,换成是你,会不会有撕碎他们的*?”

    雪千寻不由冷哼:“怪道水月宫总是财源不断,除了暗中培养三刀那样的杀手,连邪兽也敢利用。”

    “唔,对了,”锦瑟仿佛忽然想起某事,“你也是被寄予厚望成为可以降伏邪兽的驯兽师。看样子,你是辜负了星海宫主的苦心。积压宿年的寒毒,你还吃得消罢?”

    “你怎知我身患寒毒?!”小狼儿反问。

    锦瑟拿眼瞄了一下朱雀,朱雀会意,虽然有违医师的诚信,仍旧以坚定的口吻说道:“小狼儿,你的寒毒已经十分深重,是被太阴娃娃所伤罢?”

    小狼儿的脸色由于震惊而泛起病态的红:“你只消‘望’就能判断的?”

    朱雀道:“是你带着皮毛手套让我切脉的时候诊断出的。”

    “皮毛手套?”众人一惊。

    小狼儿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然而,终究没有辨白什么,只喃喃道:“不错,我没能降伏邪兽太阴娃娃。既然你比我率先做到了,那么我倒很期望看一下太阴娃娃乖巧的模样。”

    太阴娃娃乖巧地守在御主身边的样子,不仅仅是小狼儿想看,西风、雪千寻、朱雀、唐非,甚至不曾露面的看客都在默默期许。

    不动声色之中,小狼儿的驯兽已经悄然暗涌,无数双各种各样的眼睛,在氤氲雾霭中灼灼放光。锦瑟提起御灵笛,缓缓放在唇边,却、没有吹响。

    西风觉察出不妙,提气掠至锦瑟面前,用低得只有锦瑟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锦瑟,你降伏太阴娃娃的事,是吹牛的吧?”

    锦瑟嘴唇几乎不动,发出极轻的音节:“没错。”

    西风抬手拭了额角的一滴汗:“呃……有没有拿人来做驯兽的驯兽师?既然你这个驯兽师做得如此寒酸,我……我可以做你的驯兽。”

    锦瑟幽幽一笑:“耍人的,那是傀儡师。稍后,和你的雪千寻做戏罢!”

    西风的脸色一白,咬牙切齿:“锦、瑟……”

    锦瑟笑嘻嘻地望她,一如既往地又可恨又邪气的挑衅意味。

    西风却静静地握了她的手,轻叹一口气,认真地道:“锦瑟,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能死。”

    笑容凝结在锦瑟漂亮的唇角,她将手从西风那里抽回,淡淡道:“你保护好那几个,太阴娃娃要来了。”

    终于响起了空灵高远的笛声。

    “不管能否降伏,先招来试试吧。这是惟一可以打败小狼儿的机会!”锦瑟默默想着。

    在远处,尽管有些微弱,却十分明确地,传来向着第五魅结界而来的飞掠声。

    小狼儿坚守他作为顶级驯兽师的骄傲和风度,在锦瑟的驯兽未曾出现以前,始终没有发起进攻,然而,当太阴山中的十个太阴娃娃,如众星捧月般围住锦瑟之时,小狼儿便终于拿出他的狼笛。

    壮观!

    西风、雪千寻、锦瑟和唐非早已转移到远处,观望那团杀气汹涌的驯兽大战场,心惊魄动。

    邪兽太阴娃娃,竟是清一色的面容纯美的女娃娃!银发如瀑,挂金戴玉——甫一挣脱机关的束缚,它们便寻回宝物将自己盛装打扮,果真是爱美成痴的邪兽。珠光宝气映衬了它们人类般上身的皓白泛青的肌肤,以及蝾螈般□的几欲通透的石绿色骨肉。而太阴娃娃浑身上下最为诡谲的,还当属那双美丽晶莹的大眼睛:眸子如电、金光灼人,而相对人类眼白的部分,却又是可怖的漆黑。

    与锦瑟幽远飘渺的御灵笛相抗衡,小狼儿的狼笛声高亢辽远,百余鸟兽,雄风乍起,浩浩荡荡,犹如排浪。

    这是小狼儿有史以来,最认真面对的一次战斗,并且,是从决斗刚刚爆发的那一刻就开始严阵以待。但,小狼儿很快认识到朱雀医术的真正水准——曾经被第五魅以琴弦穿破身体大穴的锦瑟,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后,居然就可以保持闪电的速度飞掠!小狼儿操控之下的老虎、野猪、豺狗、毒蛇,甚至猫头鹰和蝙蝠,都无法触碰锦瑟的一分一毫。倘若医师没有登峰造极的修复技能,那么,即便是将自身的所有元气度到伤者体内,也无法达到锦瑟目前的状态。而况,朱雀是靠一己之力,守护了四个重伤的伙伴。

    “伊心慈,好个小伊姐姐,从容拒绝刀客尹怒的挑战的你,在天真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才华!”小狼儿不由得把注意力移向朱雀,便在这一瞬间,一个太阴娃娃疾风般从他身边掠过,虽是扑了空,那尖锐的指甲却还是给小狼儿的腰部划开一道口子。

    小狼儿微微变色,他知道,此刻的锦瑟一定正在得意。然,锦瑟的状态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锦瑟笛声的基调与方才相比变化不大,而她的行动速度也不比方才缓慢分毫——这就奇怪了!小狼儿的驯兽已然被太阴娃娃杀伤大半,锦瑟何以谨慎至此?

    “不对!”小狼儿几乎失口惊呼,他终于明白了:锦瑟不惜损失大量体力为代价,始终保持如此高速的身法,她躲的绝非小狼儿的驯兽,而是、太阴娃娃!

    “锦瑟!”小狼儿难掩心中的惊喜,朗声笑道:“驯兽术有四个阶段:安抚、对峙、降伏和御兽,为什么你的笛调始终处在驯兽的最初阶段——安抚?莫非……”

    “不必莫,也不必非!我方才就是骗了你,你待如何?”锦瑟笑容邪恶。

    “对于吹牛皮的人,我的惩戒素来手下无情!”

    “我可不仅仅是吹牛皮!小狼儿,想想你目前的处境罢:对于陌生的驯兽师我,以及屡次降伏失败的驯兽师你,这些小娃娃对谁的敌意更浓烈些呢?跟我赌一次吧!”

    原来如此!锦瑟神机妙算、以身犯险,竟是赌的这一层!在张永乐和唐非面前,太阴娃娃毫无疑问选择了张永乐,那么,在小狼儿和锦瑟面前呢?

    朱雀屏住呼吸,雪千寻目不转睛,唐非握拳顿足。

    西风轻呼一口气,宽慰伙伴:“锦瑟的胜算很大。一旦小狼儿败势定了,战斗结束,我就去把锦瑟拉回来。”话虽如此从容,可是,他人视线之外的那双手心,却涔满了汗珠。

    想到发起狂来的太阴娃娃,能把实力仅次于自己的张永乐撕碎,小狼儿的脑海里不禁闪过 “死”的念头。没错,如此下去,他有丧命的可能。而锦瑟,则会在他被太阴娃娃撕碎的那一刻,被她忠实的伙伴救走——只要、时间来得及。

    锦瑟没有让笛调过早地进入“对峙”阶段,依靠着“镇魂香”对自身的庇护,她只想尽可能长久地安抚这些喜怒无常的邪兽。太阴娃娃对小狼儿已有的宿怨,虽远远不及对张永乐的那么深刻,却足以将这场决斗的天平拨向锦瑟一方。

    时间在缓缓流动,令人感到无比的漫长。

    小狼儿几乎调动了他所有的驯兽,来抵抗太阴娃娃凌厉的攻势。然而,就在小狼儿逐渐势微的时候,远处蓦然传来悠长凄厉的啸声。接着,天上飞来一个如马驹般大小的白色身影。

    “飞、飞、飞狼!!!”唐非第一个大叫起来。

    众人一看,那横空飞来的,竟是一只浑身素白的巨狼,而与普通狼类不同的,不仅仅是它超乎寻常庞大的身躯,更是它背后那双耀眼的白翅。

    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狼已经护住浑身是血的小狼儿,展开锋利的獠牙,疯狂撕咬扑上来的太阴娃娃,而它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眸,则直直盯住锦瑟,迸射出无以复加的怨憎。

    白狼出现的那个瞬间,锦瑟犹如冰雪覆体,千算万算,她算不到这场赌博,竟会出现挪移乾坤般的大扭转。

    锦瑟苦笑,有些懊恼和落寞地道:“小狼儿,如果说我偶尔会吹吹小牛的话,那么你则实在是谦虚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你究竟在腼腆什么?明明早已降伏了另一种邪兽——天狼,在邪兽之中,它的级别,不亚太阴娃娃。”

    小狼儿掩在天狼的翅膀下,只幽幽冷笑,不作回答,那笑声,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悲切。

    朱雀急促地喘气,因激动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名为小“狼”儿;“母亲”生病了;眼罩;“皮毛手套”……若干事物瞬间联系在了一起,朱雀头脑之中灵光一闪,惊呼:“天狼不是小狼儿的驯兽,因为小狼儿是它哺育的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西风踉跄后退一步,第一次在伙伴面前张皇失态,犹如失去气力一般喃喃:“那……更糟糕了。一个母亲保护命在旦夕的孩子,那将是怎样的情景?!”

    雪千寻忙大声喊道:“南宫前辈,天狼是小狼儿的母亲,它参与战斗的话,不符合一对一的决斗规则!”

    话音未落,那只硕大的鹦鹉不知从哪飞出来,落在雪千寻的肩膀上,咯咯道:“以驯兽师的立场,任何动物都被视为降伏的对象,只要那只动物肯受驯兽师的操控,便可作为武器参与战斗。而降伏和操纵的手段,不、做、限、制。”

    雪千寻冲口而出:“规则有漏洞!”

    鹦鹉还以颜色:“就算是漏洞又如何?漏洞向任何人敞开,有资本的人利用之!”

    雪千寻怔住。

    四颗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锦瑟!锦瑟!!锦瑟!!!锦瑟——!!!!四种声音在四个人的心中呐喊。

    雪千寻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向三位伙伴问道:“如果我们违反天运论武的规则,将会怎样?”

    朱雀道:“意味着我们五个人,要与整个水月宫为敌;而逍遥神教也将遭受整个江湖的唾弃。”

    雪千寻轻轻一笑:“仿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脚步已经向战斗场中迈进。

    忽然,已经成为行尸的老不死跳到雪千寻面前,僵硬的双臂展开,拦住了她的去路。老不死头顶上插着一炷即将燃尽的香,锦毛鹦鹉在空中盘旋,气势高昂地叫道:“第二场论武:第五魅对雪千寻,开始!”

    话音刚落,那点残香尽数燃尽,老不死如木偶般将左足抬起,不知何时,上面已经安插了一炷崭新的计时香。于是,众人不仅见识了江湖笔南宫清有异常人的趣味,更了解到每一场战斗的开始,是取决于一炷香燃尽的时间,而无关前一场战斗是否结束。

    雪千寻迈向锦瑟的脚步蓦然顿住。她不可能不停止——作为脚踝瞬间被琴弦穿透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