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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10-08
云卿琢磨着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还不够讨巧,因为就算她装作这么不经意地提了句蒋宽,云湄还是收了笑彻底安静下来了。云卿在一旁看云湄半晌不笑也不说话,心里头没来由骂起蒋宽来,怎么这么不争气呢,现在都借贬低慕垂凉来抬高他了,怎么还是丁点儿成效都没有?
“你是想告诉我——”
云卿忙上前握住云湄的手,云湄低头看着她们交叠的双手,半晌抽开淡然说:“我地位不尊贵,蒋少爷还坚持尊我为妻,不是他贪慕我什么,只是他喜欢我这个人,你是这个意思么?”
云卿心里暗道一声“糟了”,她只晓得自苏行畚在苏记一通胡言乱语挑明了蒋宽的心思之后云湄连着在房里躲了两日,可从不晓得她对蒋宽的忌讳这样深。明明听她的婢女说偶尔她在赵御史家遇到蒋宽时,两人也多少可以寒暄几句的。
“姑姑,我只是……”
“只是在说你自己的事?”云湄柔柔一笑,低头继续做绣活儿,声音恍惚如梦,“你也只有这个借口了吧……”
云卿心下一沉,生怕云湄多想,上前再度拉了她的手说:“姑姑,我原不想插手这件事的,蒋宽那里我也放了话,说但凡姑姑你点头我绝不拦着,但凡姑姑你摇头我也绝不允许他再做纠缠。可是姑姑——”
“没有什么可是,”云湄冷冷清清说,“原是我不好,拿定了主意却忘了告诉你。你回头告诉蒋少爷让他别傻了。我与他,本不是一路人。”
“姑姑——”
云湄捏了绣花针低头专注地绣花。云卿知道,这话茬儿是不可能再接下去了。
蒋宽近日里是一门心思钻进生意里,蒋家大感浪子回头,大手一挥将最大一个分号蒋宋茶庄送给蒋宽经营。蒋宽是蒋家嫡长子,旁人自然晓得如何去讨好这位未来的蒋老爷,所以他一接手就做的顺风顺水,外行人看热闹,都觉得蒋宽先前不被重用真是明珠蒙尘,而内行人看门道,都看得出蒋家仿佛一座金碧辉煌的玲珑宝塔,塔底上却开始裂出细纹了。
本想着如此一来,蒋宽兴许真能转了性规规矩矩经营蒋家,从而淡了对云湄这份过分热烈的感情。可蒋宽果然还是那个秉性纯良的蒋宽,每每偶遇云卿,言语里挂念的依旧是云湄。云卿几次想与他说清楚了,可每当他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构想他与云湄日后的幸福生活,云卿就总不忍心打断他。总归蒋宽这样子也算改邪归正,若是现下泄了这股子劲儿,谁又晓得他是不是会变回从前物华恶少的样子呢?
慕垂凉不在,蒹葭又跟她置气,她也没个人商量。可是苏记的事还没完,偶尔还要去全馥芬盯着,那就难免遇到全馥芬的东家蒋宽蒋大少爷了。
十一月下旬,全馥芬是越发清冷了。自上次慕老爷子分外明显地了无兴致甩手离开后,云卿就再没见过他。云卿乐得不必受拘束,便重新坐回了二楼临窗、慕垂凉先前爱坐的那个位子。
“嘿,云卿!”蒋宽撩起帘子乐道,“隔着帘子我就猜到是你!”
他亲手抱了个小巧玲珑的钧窑碎瓷小炉,右手捧了一个装满各色茶叶罐子的大托盘,左手拿了一个精致的黄铜雕花茶壶,加上松松垮垮却价值不菲的外袍,俨然一个潇洒脱俗的贵公子。芣苢忙起身要帮他拿,他却说:“不用不用,你们坐着,今儿我煮茶给你们喝。”
芣苢“啊”了一声,双手顿住,无措地看向云卿。云卿笑,摆摆手说:“蒋少爷让你坐你就坐,他都不嫌咱们身份低微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呢?”
蒋宽大喇喇落座,用一柄紫金小火钳夹了银丝炭边往炉子里塞边挑眉道:“笑话我不是?你还身份低微了,我现在巴不得泥塑金身把你给供起来!”
芣苢也让他逗乐,亦不拘谨什么,顺从坐下了。
云卿扫了一眼蒋宽的茶,竟然还是先前她喝过的那一味“碧波流岚”,她禁不住问:“这茶你也叫别人品过么?茶庄的人怎么说?你们蒋家的人又怎么说?”
蒋宽黄铜雕花茶壶坐到小炉子上,嘿嘿一笑说:“没几个人,与你说的倒是大差不差。”
云卿却如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当初究竟是怎么评这茶了,她只记得自己言不由衷,说了大些含糊其辞的夸赞,真正的不足却只跟慕垂凉提过。
“那你姐夫呢?”云卿问,“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蒋宽撇嘴道,“从前都有空手把手教我作画,偏是现在我认真做事了,他忙得没空了。只说让我多试,多品,多学,多看,不要闭门造车,不要固步自封,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要妄自菲薄……说了许多,但就是不说哪里头不足。”
云卿点头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若全跟你细说了让你照着改,那这茶究竟算你的还是算他的?你且听他的吧,他这是为你好呢!”
蒋宽一个迟疑,总觉得这话哪里头怪怪的,不由狐疑地看向云卿。云卿自知失言,忙问起苏家的事来:“你们蒋家二少爷蒋初带走了苏行畚,这事你可知道么?”
蒋宽用紫金小火钳拨弄着炭火,头也不抬地说:“知道。”言语之间倒并不想细谈这件事。
可云卿不得不问下去:“那么……”
蒋宽一顿,恼恨地说:“如果不是苏行畚醉酒撒疯,兴许现在云湄就不会那么讨厌我。更何况他还污蔑云湄与裴二爷有染,单这一条我就不会放过他!对了,七夕斗灯,他居然把云湄绑了扔下河里,我想着都后怕,云卿,如果不是当时他心焦失手,兴许云湄现在连命都没了,那……那兴许我跟云湄这辈子都不会相识,所以我怎么能原谅他!至于阿初,他不过是替我出口气罢了。至于苏行畚,早就放了他了,留着喂狗我们阿初都嫌脏呢!”
云卿与芣苢相视一眼,望见对方眼中的自己皆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蒋宽说这种话,那显然苏行畚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很好,受苦受难不受死,云卿就是要看到苏行畚这个样子!蒋宽恨的,如何不是令云卿恼的!
不是云卿挂念苏行畚,实在是苏家的事已经紧锣密鼓地走到尾声了。她要确保所有的事甚至那些旁枝末节都在她掌控之中,自然也就包括消失了几天的苏行畚。
自蒋初带走苏行畚后,讨债的人更加落井下石,没过几日苏记就似被洗劫一空,听说连苏家都人人自危,一些下人早早儿地便卷了值钱的东西逃走了,连苏三姨太都抱着儿子躲回了娘家去。所以等苏记最大的债主曹致衎踏进苏记时,苏记已经是一个纯粹的空壳子了。
“那可怎么办呢?”曹致衎将契约扔在苏老爷面前,尔后负手而立,笑容坦荡,“那就报官吧!”
白纸黑字的契约,是苏记要为曹致衎漕运送灯,风险自担,亦是白纸黑字的契约,是苏记已收下曹致衎这笔买卖的定金。这件事莫说官府,就是寻常百姓都看得出苏记理亏、在劫难逃了。苏老爷闻言哀嚎一声,昏倒在地。可怜见的,身边连个扶他起身的人都没有了。
曹致衎来时云卿未曾得见,但坊间关于苏记的传闻真是比说书都精彩。偌大的苏记,怎么就舍弃了聪明能干的苏二太太、气走了严谨敏锐的赵掌柜,却迎来了不学无术的苏大少爷呢?天大的一单买卖,怎么就找了几条别人弃之不用的废船就敢出航呢?短暂的一路,怎么就能蓄上一群歌姬舞姬夜夜笙歌把银子花的比流水更快却就是不修船呢?曹致衎的订金加上苏记的基业,怎么就能让苏大少爷短短几个月给败光了呢?
各种猜测,各种嘲笑,却没有丝毫怀疑。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扣,前因后果一脉相承,转承之处顺畅自然,根本瞧不出一丝一毫被人插手过的影子。
让会说错的人说,让会做错的人做,让会犯错的人一错再错。说到底,云卿只是帮苏行畚排除万难、给他一个亲手迅速败掉苏记的机会罢了。
这当口,云卿等的人也来了。
“爷,苏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