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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牵绊

作者:一把蘑菇伞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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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2-09-16

    云卿与紫苏面面相觑。

    蒋宽在回廊一处转角站定了,那儿面朝西,做成一方赏景台的模样,旁边零零散散种些玫瑰花。他便站在那玫瑰丛中,白玉色锦缎长衫让夕阳余晖那么一照,整个人身上便自然而然溢满了出数不尽的倜傥风流。云卿瞧着他目光空蒙,禁不住笑说:“瞧你这样子,我是云卿呢!”

    蒋宽一愣,讶然回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有些抱歉地笑了。然而再跟着云卿她们前行时,他脸上多多少少露出难掩的失落。

    因着长庚来了,云卿心思便重又放到了慕垂凉身上,是以对蒋宽的异常不甚在意。倒是紫苏机警,找了转弯处一个空当悄声问云卿:“蒋少爷跟云姑姑挺熟吗?”

    云卿瞧着长庚正跟商陆谈笑,压低了声音说:“没呢,只上次帮忙从河中救我姑姑,算下来不过只见了一面而已。”

    紫苏略略蹙眉,看着蒋宽背影喃喃:“那可怪了,口误竟误到个只见过一面儿的人身上。”

    “不当紧吧?”云卿说,“那蒋宽是小孩子心性,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没那么些弯弯绕。”

    “这样么?”人前不便多言,紫苏只得笑容如常拍着云卿手背说,“许是我多想了,走吧。”

    走过曲折的水上回廊,对面是一栋精致的画楼,这里正对着大门,原是寻常人家的正厅,专用来招待上宾的。可裴二爷自修建岚园就没打算请人来游园,是以亲自提笔书写了“十丈红尘”四个字,暗讽这些巴巴地凑上来的都是些个俗世俗人。

    那字写的潇洒俊逸又大气磅礴,单论字实是一字千金,长庚仰面看了匾额许久,对云卿笑说:“来时我家爷特地叮嘱,说裴二爷着人修建的园子,必是物华城独一份儿的,叫我切莫大惊小怪失了分寸。可是岚园这样的地方,哪能叫人不惊,十丈红尘里,又哪能叫人不失分寸呢?”

    长庚今儿虽说是替慕垂凉来,但身份终究是差蒋宽一大截儿,他这样稳重的人,人前原不该这么多话的。云卿对长庚防之又防,一边儿刻意不想慕垂凉,一边儿却招架不住一看到长庚便想起他慕垂凉,此番长庚这样贸然开口,倒叫云卿心烦得很。

    倒是蒋宽,看到这四个字难得怅然一番说:“十丈红尘呢……哎……”

    这厢蒋宽话音未落,只见雕花的门庭里闪过一抹绯红,原是云卿的姑姑云湄来了。云湄原是不喜见人的,但今儿为的是答谢救命之恩,便不仅要来,更要作为主人来。

    云湄穿着寻常素罗裙,只外头罩了件绯红柔纱,一走一动柔纱轻飘,好似一片红霞。她在那“十丈红尘”的匾额下站定了,盈盈向蒋宽和长庚伏了个礼,说:“云湄多谢二位公子相救之恩。”话既点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到了云卿身边儿,笑得温婉柔美。

    “云……”蒋宽喊了这一个字,余下的便生生卡在喉咙里。云卿瞧见紫苏紧盯着蒋宽的脸,便也不由看去,蒋宽一双眼睛胶着在云湄身上,整个人全然不似往日的灵活,倒变得有几分痴傻,瞧他那样子,倒是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

    这当口,却见长庚拍了下蒋宽的肩膀,蒋宽顿时一个激灵,从迷蒙状恢复了常态。那句当说未说的话,自然也没能说出口。

    云卿和紫苏不禁交换了个眼神。

    别说长庚只是慕垂凉的下人,纵然是他蒋宽自己的下人,又哪能这样子在人前拍蒋宽肩膀呢?不料长庚主动释疑:“失礼了。蒋少爷近日里跟我们爷一道跟进蒋宋茶庄的买卖,没日没夜的,实是累着了。长庚此番虽说是替我家爷来道谢,但也受了爷的嘱托,要好生照看蒋少爷。失礼之处,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这话说得倒巧,蒋宽算是慕垂凉的小舅子,慕垂凉差人照顾他自是应当的。但如此一来云卿反倒释怀——慕垂凉是真的在忙呢。

    商陆对这位话多的客人很是感兴趣,不多久就携了长庚走在前面,两人相谈甚欢。蒋宽神色尴尬,眼睛从云湄身上移开,看着云卿说:“来时我寻思着,一来二往的,你请我来岚园,按道理我也得请你到我家坐坐。可我姐夫说不必了,说蒋家必然没有岚园好,先时我还顶不服气,这下算是没话说了。园子比不得你的,人也……也比不得。”

    说完又瞟一眼云湄,兀自就红了脸。他个大个子杵在那儿,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羞羞答答欲语还休的,惹得几人都想笑。云卿见云湄也羞着,便不理蒋宽,笑着拉了云湄的手和她一道往后院儿里走,边走边说:“姑姑你瞧,外头有几分眼光的多了去了。咱们也别老闷在园子里,多出去走走,便是对身子也是极好的。”

    “你们要出去走走么?”蒋宽忙跟上来说,“今次你们请我来岚园,下次就由我安排吧!物华城好吃的好玩的,我蒋宽是最清楚不过了!”

    云卿瞧他恢复初次见面时的坦荡自在,便上上下下打量着取笑他:“你跑慢些!难得借这么规整一件衣裳,你可别给弄皱了!”

    蒋宽脸就更红了。

    穿过“十丈红尘”的待客厅堂就到了后院儿。若说前院儿是山在水中漂,后院儿的景致便是水在山间绕了。整个后院儿并不算大,但没一处地是寻常平地,倒是绵延起伏作山丘状,亭台楼阁和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不算大的园子,景致倒是甚多,惹得蒋宽连连赞叹。

    云卿抽空盯长庚,却见他和商陆在一株琼花树下如老友重逢般大笑起来,也不知聊的什么。见她看,商陆便说:“原来这慕少爷跟咱们二爷还是旧识。”

    “是么?”云卿惊讶,“倒不曾听师傅提起过……”

    商陆笑说:“是岚园落成之前的事了。那时慕老爷子刚将慕少爷带回来不久,二爷也还没离开裴家。你这师傅你也晓得,想一出是一出,尽做些古怪事。不知从哪儿套出了慕老爷子的话,知道这慕少爷是江南吴家的孩子,便存了心思逗他。”

    “江南吴家?”云卿心里咯噔一跳,脱口问,“江南哪个吴家?”

    长庚只低头抿嘴笑而不语,却是商陆解释道:“还有哪个吴家,是物华城夏丛箴夏公的师傅吴存儒。当年夏公出事,吴老爷子力保夏公,奋力喊冤,血谏御上,触阶而死,其大义令我辈自叹弗如呐!”

    云卿和云湄惊看一眼,只听商陆兀自笑着说:“慕家和夏家当年也是亲厚,听说慕老爷子感慨吴家就此败落,在江南寻了几年才寻到吴家遗孤,正是现在的慕少爷了。”

    “慕垂凉是吴存儒的曾孙?”云卿当真是惊得狠了。

    “是啊,四族内许多人都晓得,我也知道的。”蒋宽帮腔说。

    云卿咬着牙,一张脸顿时惨白。云湄瞧她样子,连忙在一旁说:“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这样出挑。”

    商陆看着长庚大笑说:“小时候可比现在还出挑呢!用二爷的话说,简直是成了精了!蒋家的茶,裴家的药,叶家的粮酒慕家的银子,教什么会什么,一点即通,举一反三,把手头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云卿勉强笑了一下,胸口堵得慌。

    “不过小时候呢,也傲气,除了慕老爷子,简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商陆回想当年便觉得好笑,越说越开心,“咱们二爷也是,非要跟个孩子计较。先斗琴棋书画,再斗行商之道,最后连孩子玩儿的斗蛐蛐也拼了一把,才算把这小神童的气焰给压下去了。”

    “怎么说?”云湄问。

    “八比,八输。”长庚只当笑话讲。

    “啊?”蒋宽惊讶,转而又大笑,“我姐夫竟然也有八比八输的时候,哈哈!”

    云卿只觉得可怕,一身冷汗地说:“蒋少爷是不知道,我师傅这个人甚少跟人较劲,他向来不以一场输赢定成败,所以认定那些斗琴斗棋的都毫无意义。而且……而且我师傅他……”

    “向来比什么都赢得轻巧,所以比多了就烦。这些年,还从没跟人比过八场那么多!”云湄也叹,“能让二爷提起兴致,慕少爷可当真不简单呐!”

    说完又觉不妥,倒像是把人家少爷看得多低一样,长庚倒不介意,笑说:“也多亏裴二爷指点,我家爷倒是对裴二爷敬畏有加呢。”

    真是好一个,敬畏有加!

    这当口,蒹葭从一处爬满藤萝的矮墙外绕过来说:“见过蒋少爷,见过宋公子。”行了礼,又对云卿说:“酒菜都已备好了。”

    云卿面色不善,云湄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她致歉说:“原是应该亲自请二位贵客过去的,却想起有一味药须得饭前用。云湄实在是失礼,恳请先行告退片刻。”

    蒋宽与长庚自然又是一番客气。云卿知晓云湄的意思,便道:“是那味玉露丸么?姑姑那里的已经用完了,拾云轩倒是还有一些。”

    只听长庚说:“云姑娘既然身体抱恙,云小姐还是一同去瞧瞧好。”

    “如此便失礼了。还请商陆哥哥好好招待两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