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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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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接到消息的裴景行与苏衍都很诧异,“怎么死的?”

    来传话的小厮摇摇头:“不知道,黎家那两个人一直在外头哭闹,好像是我们害了他们家小姐一样。我怕有人路过误会了,就把他们拉到守门的小屋子里去了,这会儿还在那哭呢。”

    裴景行与苏衍一下子想不通了。踏青那日见到黎家三小姐,身上并没半点邪祟留下的气息,如今短短十日,竟然莫名其妙就死了!

    自从十天前裴苏二人去了趟黎府,结果连黎家三小姐的影子都没见到之后,黎家又数次派了孙管事来请苏衍上门,都被挡在门外,连人都见不到。

    黎家在西京算得上是一门新贵,自从上任家主,也就是黎明的父亲开始发迹,如今在西京风头正盛,两个儿子娶的一个是隐约式微的百年大家,另外一个娶的则同样是西京新贵,如今黎明夫妻膝下只有一个小女儿尚未成亲,听说西京有好几户人家有意与黎家结亲。

    黎明夫妻对这个小女儿十分宠爱,除了苏衍以外,还请了其他几个道士替自己女儿驱邪。如今人死了,黎明盛怒之下,便将火气撒到这几个倒霉的道士头上。

    当苏衍与裴景行到达黎府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将桌子上的热茶往其中一个道士身上扔去。

    能被黎明请来的道士,在西京绝非泛泛之辈。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士的身影突然一闪,扔过去的热茶就落了个空,茶杯摔在地上,几片碎片在地上不停地滚着,一直撞到门槛上才停了下来。

    孙管事站在门口,躬身对里面的黎明说道:“老爷,裴少爷与苏道长到了。”

    黎明两颊上的肉动了两下,深吸一口气:“把二位请进来。”

    “是。”

    “苏道长,你来得正好。”黎明转向苏衍,满脸悲痛,说道,“想必二位已经听孙管事说了吧。”

    苏衍点点头:“黎侍郎节哀顺变。”

    “这叫我如何节哀顺变?”黎明话语间带了三分杀意,“这群没用的道士,一个个都说我女儿没有问题,结果她今天早上就……就……”

    说到最后,黎明已经哽咽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一旁刚砸了茶杯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阿爹,您先坐下歇歇,我与苏道长说。”

    还未等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刚才险些被热茶水泼到的道士就愤愤地开口替自己辩解:“黎侍郎,我谢维师从太玄观周予一周道长,十岁起就跟着师父替人捉妖驱邪。别的不说,令爱周围到底有没有恶鬼作祟,这一点我是绝地不会看走眼的。”

    谢维刚说完,其他几个当了多时锯嘴葫芦的道士纷纷开口,声援这位比自己更加倒霉的道友。

    “胡说!”那年轻的男子,也就是黎明的二子,名唤仲生的,仍是不信,他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众人,“如果我小妹没有邪祟侵扰,为何她隔几天就会突然不停跳舞,甚至今天还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最先说话的谢维反问:“那就要问黎侍郎了。黎侍郎既然是请我来替令爱相看,为何每次只是让我匆匆在屋子里看上几眼,就把我打发走了?反正就我所见,令爱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邪祟,反而隐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仙气。”

    “仙气?”黎仲生怒极反笑,“我倒是不知道,哪一路神仙不是保佑人的,而是来害一个无辜的弱女子的!谢道长,你说呢?”

    谢维无辜地一摊手:“神仙要是能保佑所有人,我们还修什么道呢?”

    黎仲生重重地一拍桌子:“谢维,要不是你们无能,我女儿何至于命丧今日!”

    谢维冷笑一声:“黎侍郎,不要把你在官场上的做派拿到我这边来耍。我还是那句话,令爱院子里没有邪祟的气息,我只见过令爱一面,她虽然脸色苍白,但一样没有妖鬼沾身。她的死,与妖鬼无关。”

    黎仲生怒极,正要发火,此时黎明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你先别说话。苏道长来了,我们先听听苏道长是怎么说的。”

    矛头莫名其妙转到了苏衍身上。面对黎明的怒火,苏衍依旧实话实说:“我只有在踏青那日见过令爱一面,当时她身上并无邪祟气息。”

    黎明皱起眉头,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可是我听小女身边的侍女说,当时就是苏道长您的一张符纸,才让小女停了下来。”

    这话也是事实。

    苏衍重复了一遍:“但是令妹身上的确没有邪祟的气息。”

    黎明又问:“苏道长确定么?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会不会是苏道长记错了呢?那张符纸的确是发挥了错用啊。”

    苏衍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当时我的确没有察觉到任何邪祟的气息。”

    “苏道长再仔细想想吧,”黎明恳切地说道,“小妹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一家人不能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了。”

    “黎侍郎这话就不对了,”裴景行冷冷地开口,毫不客气地戳穿黎仲生的小把戏,“当时我就在苏衍的身边,事后苏衍亲口和我说过,令爱身上并无邪祟的气息。苏衍没有记错,黎侍郎为何死咬着这一点不放?”

    这其实是金吾卫审问犯人时一种不入流的手段——通过不停追问同一件事情,让对方潜意识觉得自己的确是记错了,在不知不觉中按照问话人的方向走,最终说出问话人想要的答案。

    黎明倒是不见尴尬,大大方方地说道:“既然有裴公子作证,那我就放心了。”

    论起心思和脸皮来,黎仲生差自己阿爹老大一截。

    谢维见苏衍站在自己这一边,虽然面上不显,但一双眼睛已经暴露出他此时好转的心情。他心情一好,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好了起来:“在这里纠缠也没什么用,要我说,不如让我们去令爱院子里再仔细查看一番,尤其是令爱平日里经常走动的地方,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黎明面露难色:“并不是我不想请几位道长前去,实在是内人因小女突然离世而悲痛过度,如今守在小女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何况,几位道长的身份,内人若是见到了各位,只怕……”

    黎明话并没有说全,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要说捉妖驱鬼,裴景行可比不上这几个道士;但要论追查真凶,做了四年金吾卫的裴景行倒是在场最有经验的一个。

    “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做挽朱的侍女,踏青那日就陪在令爱身边,今天也是她和孙管事一起来报信的。”

    黎明眼前一亮:“没错,的确是有这么个人。怎么,裴公子是怀疑她?”

    裴景行摇头道:“我只是怀疑她没有说实话。”

    黎仲生听了,猛地站起来:“把那个贱人给我拖进来!”

    黎仲生说了拖进来,挽朱还真的是被两个人抓着胳膊倒拖着进来的。

    挽朱被重重地扔到地上,她顾不得脑袋和后背上的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黎明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听到挽朱这么说,黎仲生更加确信是这个侍女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直接走上前去冲着挽朱就是一脚,嘴上不住地骂道:“贱人,就是你害死了我妹妹,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挽朱一边承受着黎仲生的殴打,一边哭喊着替自己辩解,“真的不是我。二少爷,真的不是我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黎仲生累了,往挽朱身上啐了一口,这才暂时放过她。

    “是……是妖怪,”挽朱低着头,闷闷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是妖怪啊。小姐自己说的,她……她在梦里,对对对,小姐和我说,她在梦里梦见一个蛇妖,那个蛇妖与她纠缠,然后就……就……”

    黎明和黎仲生的脸色均是一变。此时,黎明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怒喝道:“放肆!如果妧儿真的梦见妖怪,她为何只和你说,不与我们说?”

    “这……这……”挽朱脸上冷汗直流,“大概是小姐不好意思和老爷夫人说吧,毕竟这梦也太……”

    裴景行做了个手势,示意黎明与黎仲生先不要开口。他自己则走到挽朱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挽朱,这件事你家小姐除了和你提起过,还告诉别人了么?”

    挽朱摇摇头:“没有了,我从小就伺候小姐,所有侍女里,小姐和我最亲近。这个梦太羞人了,所以小姐只和我说过。”

    “你从小就伺候小姐,那你心里是不是嫉妒你家小姐,嫉妒她生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一辈子伺候人的命?”

    “没有!”挽朱抬起头来,急急地替自己争辩,“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小姐对我很好,平时我什么重活都不用干,只要陪着小姐说话解闷就好了。”

    裴景行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倒是一个忠仆了。”

    挽朱大喜,连连点头:“是的,裴少爷说得对。小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害了小姐呢?”

    裴景行话语一转,大声喝问:“既然如此,你为何把你家小姐的秘密说出来!”

    挽朱一愣,话不经思索便说了出来:“没有啊,小姐她……”

    话刚出口,挽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紧嘴巴,低着头,再也不敢抬头去看裴景行,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浑身发抖,支撑身体的一双腿几乎彻底软了。面对裴景行,挽朱就好像是一只不幸遇上猛虎的兔子——裴景行还没动作,她就吓破了胆子。

    “十天前,孙管事请我和苏衍过来。我们已经进了黎府,你却突然出现,说你家小姐已经没事了,不需要我们去看了,还拿了一匣子宝石给我们。”说到这,裴景行转向黎明,“黎侍郎,这件事你还记得么?”

    黎明点头道:“没错。当时小女已经没事了,但我与内人都不放心,本想请苏道长替我家看看风水也好,但是……”

    说到这,黎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愣在原地。

    裴景行替他补上:“但是,令爱却坚持不让。”

    黎明大惊:“裴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裴景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彻底瘫软在地上的挽朱:“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任由你家小姐死得不明不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