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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的吼声响彻整一个宫殿,周遭幽幽的烛火仿佛受不住巨人的怒气,开始虚弱地摇曳起来。
而伴随着巨人的咆哮声,宫殿中那些棺椁的盖子接二连三地飞起,数以百计的战士们被唤醒,从棺椁之中站了起来,扛着他们的巨剑,齐齐咆哮。
“愣着干嘛,跑啊!”
苏衍透过自己左边的龙目,能够清楚地看见咆哮巨人身上那浓重的鬼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浓重,比之前的敌人都要可怕!
裴景行呢?他看不到裴景行了!
苏衍心跳如雷,疯狂地在宫殿中搜索裴景行的踪迹。但奇怪的是,裴景行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整个宫殿之中都看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苏衍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他突然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一个什么东西,随后耳边响起裴景行的声音:“抓到蟾蜍了,你拿着,走!”
苏衍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心又被揪了起来:“我给你的符纸呢?”
“不小心掉了,”裴景行一手拿着龙首虎牙枪,一手拉着苏衍,往前飞奔,“来不及解释了,先走为上!”
苏衍捏了捏手里的东西,触感倒是熟悉的布料,捏起来软软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苏衍猜测这大概是裴景行从衣服上扯下一块,把蟾蜍给包起来了。
他把蟾蜍扔进腰上挂着的锦囊里,又从腰带的暗袋中掏出一把铃铛,往上一抛。随后苏衍又抽出桃木剑,向上挥去。铃铛接二连三跌落在桃木剑上,叮叮当当反弹向身后的追兵。
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地下之城中响起,身后苍白的战士们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手中的大剑落到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自喉间发出一声声沙哑的嘶吼。
“镇魔铃,”那巨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眼眶里的两团火焰反而唰得一下烧得更加旺盛,“苏孚是你什么人!”
苏衍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趁着镇魔铃压制住身后的追兵,他与裴景行加快脚步,朝着宫门奔去。
巨人眼眶中的两团火焰一瞬间转为红色,大声喊道:“追!”
他身先士卒,抬着自己的巨剑,大步追去。
此时,镇魔铃纷纷落到地上,被巨人一脚踩在脚下。铃声消失了,那些从棺椁中钻出来的战士们重新捡起他们的大剑,跟在巨人的身后,步伐一致地向前追去。
裴景行与苏衍快速通过宫门。
突然,守在宫门两旁的石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骑在石马上的石俑自头顶的缝隙之中透出一道红光,转眼传遍全身,好似一盆灼热的铜水当头浇下,将沉睡数十年的石俑唤醒。
裴景行知道,这些石俑和石马是被他身上的生气所激醒,他足下生风,领着苏衍更加快地往前奔去。
只是那石马虽然是石头做的,却不比世间的良驹差,转瞬间便追到了两人身后。
裴景行眼见是跑不掉了,悄声和苏衍说道:“我挡一挡,你快走。”
“不行!”苏衍拒绝,“这边怨气太重,你撑不住的。”
“撑不住也要撑!”裴景行已经做了决定,他把张斐然之前交给他的狼烟棒塞给苏衍,“只要到了地面,燃起这个狼烟棒,我师父会派人找到你的。”
“我是个瞎子,一个人怎么出去?”苏衍又说道,“你看得见,你做我的眼睛,我有办法对付这些东西。”
裴景行其实自己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他看苏衍说话的样子不似作假,斗志更浓:“好,我们一起对付他们!”
说话间,裴景行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巷子口放着几个木桶一样的东西,干脆挥出龙首虎牙枪,把这几个木桶打向身后的追兵。
两匹石马被木桶击中,发出一声嘶鸣,脚下慢了下来。
趁着这时,苏衍已经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手中捏了一个地雷诀。
平静的地面开始出现起伏,由远及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钻行,四面八方涌向石马。
“……急急如律令!”
苏衍最后一句咒文念下,自地底暴起数道激雷,直袭两匹石马的腹部!
石马中招,腹部迸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石块,马头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唯有四蹄完好,倒在地上依旧不停地挣扎。
石俑被震下马,一旁蓄势待发的裴景行高高跳起,手中的龙首虎牙枪冲着其中一个石俑当头劈下!
哗啦一声,石俑的头被打得粉碎,但因为并不是真人,哪怕没了头,石俑依旧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朝着裴景行攻去!
裴景行一脚踢在石俑胸前,一抖龙首虎牙枪,借力攻向另一个完好的石俑!
石俑挥出手中长剑,打在龙首虎牙枪的枪身上,裴景行只觉得手臂一沉。他咬紧牙关,加大手中力道,硬是与石俑比拼臂力。龙首虎牙枪的枪身与石剑剑锋擦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小心!”苏衍虽然瞧不见裴景行,但却能看到有两团怨气正在围成圈,一旦成势,裴景行就容易落了下风。
偏偏让看不见裴景行,不好随便使用太过霸道的咒文,以免不小心误伤了后者。
裴景行经苏衍的提醒,枪头刺入身前石俑体内,随后手腕用力,整个人借着龙首虎牙枪在空中转了个圈,刚好让身后石俑这一击落空。
那没了头的石俑没想到裴景行竟然会突然躲过他这一击,一时收手不住,手中长剑朝着前面的同伴刺去。
裴景行一落地,手一收,将龙首虎牙枪收回,随后飞起一脚踢在那没了头的石俑的背后,手中□□再次出手,枪身发出一声龙吟,将两个石俑串在了一块。
苏衍趁机上前,手中两张符纸贴在两具石俑身上:“定!”
石俑果然不动了。
苏衍又捏了个诀,喊道:“破!”
两具石俑发出剧烈的抖动,不多时,便碎成无数石块,落到地上。
“竟然是龙首虎牙枪。”
裴景行与苏衍还来不及松口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感叹。
两人心中俱是一沉——那巨人领兵追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那巨人并没有立刻攻击他们,反而看着裴景行,问道:“你是沈家传人?”
裴景行不明白巨人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我姓裴。”
“哦,原来这枪落到裴家手上了,”巨人话中没有半点喜怒,十分平淡,“时移世易,风水轮流转啊。”
裴景行见这巨人似乎知道龙首虎牙枪的来历,不免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也不知道,我死了一千多年了,早把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巨人两眼中的火焰黯淡下去,“你们有人喊我妖怪,有人喊我魔头,不过我更喜欢另外一个称呼,‘鬼将’。我很喜欢你,你死了以后,要是愿意,可以来做我的属下。”
“呵,只怕今日不行,”裴景行举起手中的龙首虎牙枪,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我等还有要事。”
“那可由不得你!”说话间,鬼将眼中的火焰再起燃起,他将巨剑□□地里,一挥手,身后的鬼兵齐齐后退三步,手中大剑跟着□□地中。
“你既然能得到龙首虎牙枪的承认,那必定是神勇之人。你若是赢了我,我就放你们走,要事输了,就来当我的属下!”
“好!”
眼看不能轻易离开,裴景行只好迎难而上。
他一抖龙首虎牙枪,枪尖闪过点点寒光,在昏暗之中格外夺目。
鬼将大叫一声好,拔出巨剑,当头劈下!
裴景行突然换招,身形一转,改刺为挥,打在鬼将身侧。鬼将当头一招落了空,重重打在地上,打出一个大洞来。
一人一鬼才一招,就已经明白对手实力。
鬼将大笑道:“年轻人,趁着我还算喜欢你,赶紧收手,我还能替你留个全尸。否则被我这巨剑打中,还要我派人把你的身体缝起来,多难看。”
裴景行知道自己现在决定不能退却,哪怕是死,也要替苏衍争夺一线生机。
“我看未必!”裴景行恨恨道,重新迎了上去!
先不说鬼将生前便是一员大将,驰骋沙场,剑下人头无数,光说他死后身为鬼帝得力下属,为鬼帝南征北战数百次。比起裴景行来,鬼将经验更为丰富,眼光更为狠毒,只是抓住裴景行的一个破绽,便能顺势将裴景行逼到角落,使得后者光疲于应对,无暇发起主动攻击。
眼看裴景行就要败下阵来,一旁的苏衍此时突然抬头,念出咒文的最后一句:“……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该死!”鬼将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巨剑摔了出去,裴景行趁机拉开距离,举起龙首虎牙枪,对着鬼将其中一只眼睛的火焰刺去!
鬼将毕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他一边强行承受苏衍的咒文攻击,一边堪堪躲过裴景行这一击。
唰!
唰!
唰!
鬼兵们发现自己的将军有危险,拔出大剑,嘶吼着朝着两人攻来!
苏衍不慌不忙,桃木剑在地上画了条线。
冲在最前面的鬼兵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砍中,不管是腿、手,亦或是半个脑袋,但凡跨过这条线的部位,都飞了出去。
“你们竟敢耍阴招!”因为愤怒,鬼将眼中的两团火焰愈发旺盛,几乎要把这一片地区都照亮了。
裴景行脸色苍白,他收回龙首虎牙枪,看着鬼将,说道:“我输了,我留下,但是我的朋友赢了。”
“赢?”鬼将不屑地笑了两声,“一个被魔血弄瞎眼睛的道士,趁人之危,也配称得上是赢了我?”
裴景行皱起眉头:“你不遵守约定?”
“哈哈哈哈,我只说我与你打赌,却没和这臭道士打赌。”鬼将虽然没有双眼,整张脸也被头盔挡着,但不难看出他的得意。
鬼将重新站起来,一手把裴景行打远了,走到苏衍面前,笑着说道:“我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最讨厌的就是臭道士!小道士,怪只怪你命不好,活该落到我手上,看我不把你……咦?”
鬼将的手已经落到苏衍头上,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把苏衍的脑袋捏碎,但他却停了下来。
“你是苏孚的外孙?”鬼将又惊又喜,“你娘呢?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苏衍不答话,裴景行却听出其中的一线生机:“他是苏孚的徒弟,从小就没了爹娘,眼睛……眼睛是被一条魔蛇的魔血给弄瞎的。”
“什么从小就没了爹娘!”鬼将大怒,“苏孚这个该死的,你爹明明……算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喂,姓裴的小子,那个朱宝蟾蜍你放哪里了?”
裴景行并没有正面回答:“当然是放在妥帖的地方了。”
“……算了,”鬼将也无所谓,“那朱宝蟾蜍的内丹能解百毒,你把朱宝蟾蜍的肚子剖开,将内丹取出来之后,整个吞下,眼睛过几天就能好了。”
裴景行心念一动,问道:“整个吞?不需要磨成粉么?”
“磨成粉?”鬼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大叫道,“这内丹是朱宝蟾蜍的修为所在,磨成粉,那修为就没了,还解什么毒?”
裴景行想起国师当初的话,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多谢了。”
“这城中还有不少行尸,你们这一行……罢了,送人送到西,我便替你们杀出一条路来。”
说着,鬼将低下头,话中透着点小心翼翼的期许:“我能……能摸摸你么?”
苏衍本想拒绝,可想起自己从未蒙面的爹娘,还是默许了。
鬼将像是生怕自己伤了苏衍,指尖几次往前伸了伸,立刻又缩了回去,最后还是放弃了,心满意足地说道:“算啦,我这次是吓到你了,给你赔个不是。你爹他……他总之是有苦衷的,你别恨他。”
苏衍当了十六年的孤儿,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的父母,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鬼将看着苏衍的沉默,叹了口气:“我看那个姓裴的小子很护着你,那我就放心了。眼下我还不能离开,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以后告诉我,我一个个给你报仇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