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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变成傀儡的金勇露出的半截身体中,有隐隐绿光在大大小小齿轮共同构成的缝隙里闪烁着,苏衍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催促裴景行道:“那是幻境的核心,快打破它!”
裴景行与苏衍在这一瞬间心有灵犀,后者并未言明,但前者却是福灵心至,挥出手中横刀,斜斜砍去。横刀击碎那些还在慢吞吞运作的齿轮,绿光则因为失去了这些遮蔽物而大盛,但很快就被横刀劈成两半,慢慢黯淡下去。
一旁的胡人如遭重击,倒在地上的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吐出两口黑血,垂死间挣扎着抬起右臂,指向苏衍与裴景行二人,气若游丝:“你……你们……你们两个……终将……葬身……圣地……”
胡人一张脸不知是疼痛还是仇恨的缘故,扭曲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他的一双眼中充满了怒火,这怒火即使是在他死后也不曾熄灭,狠狠地看着裴景行与苏衍。
苏衍最后能看见的,就是胡人死亡的样子。
随着胡人的死亡,朦胧幻境核心的破坏,裴景行突然发现周遭一切残破的建筑都消失了,张斐然、高泽楷和其他本该失踪的人零散地分布在这块沙漠上。众人的脸上都写着惊慌。
张斐然舞着□□,似乎前方有什么看不见的敌人;高泽楷一手桃木剑,一手符纸,已经是满头大汗。其他人也不必多说,一个个都拿着武器自卫,都在朦胧幻境中经历了一场离奇又惊险的遭遇。
“这是怎么回事?”张斐然其实就站在距离裴景行十步开外的地方,他眼角余光瞥见爱徒身影,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警戒、惊讶与惊喜三种情绪,最后定格在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上。
“是幻境。”高泽楷看了一圈周围,皱起眉道,“又是幻境。”
“幻境?”张斐然已经听说他们在山道上的遭遇,问道,“和你们数天前在山道上碰到的敌人是同一个?”
裴景行对幻境幻术之类的东西并不了解,而苏衍在幻境结束之后,左眼又恢复到失明的状态,此时站在裴景行身边,不曾说话。
最后还是高泽楷开口道:“恐怕是的。”
他发现裴景行身边的两具尸体,走了过去,在看到金勇身体里那些齿轮之后,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斐然的目光也落到金勇的尸体上,他瞳孔一缩,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好好的一个人,身体里怎么竟是齿轮。”
“是傀儡。”苏衍突然开口,“我在西京的时候,曾经和一个老道士交手,他就是利用傀儡来自保。”
高泽楷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金勇的尸体,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摇头道:“苏道友,你这话说的不对,那傀儡应该是用木头或者是别的材质制成的,这可是人啊。”
裴景行发问:“是人的话,身体里为什么没有内脏,全是齿轮?”
这可问倒了高泽楷,他又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把这两个人的尸体带回去。”最后还是张斐然拍板,他说完后,又扭头与聚过来的几个士兵说道,“少了三个人,你们两人一组,去找。”
“是。”
很快,被派去找人的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一组还抬回来一具尸体——是今天与他们一同出发进入沙漠的战友。
“禀告将军,我们在往西百步开外的沙漠里找到的。”说话的士兵脸上带着悲痛,“他的身体陷进沙子里,应该是胸腔被沙子盖住,活活闷死的。”
“将军,”另一组士兵则拿着一只鞋子回来,“我们只找到这个,旁边有流沙,人应该被流沙吞没了。”
“将军,那边有好多蛇!”最后回来的一组士兵心有余悸,“小王是被蟒蛇咬死的,我们把那蟒蛇杀了,结果从他尸体里飞出来好多小蛇,蛇头大多是三角,怕是有毒。”
众人往这两个士兵回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正在不断向他们靠近,眼睛尖的,譬如裴景行,已经发现那黑团是无数小蛇组成的。
沙漠中会有沙蛇,但绝对不可能有这种诡异的黑蛇,张斐然当机立断,下令所有人立刻撤走。幸好他们的骆驼都在不远处,虽然有几头骆驼已经走丢了,但两个人同乘一头还是足够的。
“别怕。”骆驼上,裴景行暂时放下自己心中对苏衍这份不能见光的感情的顾及和纠结,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拍了拍苏衍的手背,安慰道,“那些蛇已经被我们甩在后面了。”
他知道苏衍的眼睛就是魔蛇的血所弄瞎的,见苏衍十分沉默,还以为是苏衍是因此惧怕蛇类,加上双目失明看不见具体状况,赶紧好生安慰。
“没关系,我信你。”苏衍学着裴景行的样子,反手也想拍拍裴景行的手背,可惜因为双目失明的缘故,落空了。
裴景行干脆捏了捏苏衍的手,一甩缰绳,催促着骆驼加速前进。
回到营地,张斐然来不及下来,就立刻对上前迎接的士兵发号施令:“把那个胡人给我绑起来。”
——老的死了,小的还在,线索还没断。
带回来的三具尸体中,自己手下士兵的自然要好生安葬,而设计企图谋害他们一行人的胡人,以及疑似叛变的金勇,这两具尸体则被扔在地上,任由烈日暴晒。
年轻的胡人很快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在看到地上两具尸体时,他脸上没有一点恐慌,而是突然沉下了脸。
张斐然看在眼里,心中计算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爷爷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年轻的胡人抬起头,闭上眼睛,口中吐出一长串异族的话语。不,与其说是话语,不如说是歌谣。
等他唱完这一首歌谣,他才睁开眼睛,直视张斐然,用一口流利的周朝官话说道:“他是为了守护圣地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
“怎么,你也想死得光荣,死得伟大?”
胡人没有答话,但他上扬的嘴角已经是最好不过的答案了。
张斐然将□□交给一旁的士兵,自己则解下头盔,走到胡人面前,在距离胡人大约三步时,停下了脚步。
“你的官话说的不错,看来是在周朝呆过一段时间的。”
胡人没有说话。
“西京有句话很流行,叫‘昆仑女,新罗婢’,你知道昆仑奴是从哪里来的么?”
胡人还是没有说话。
张斐然继续说道:“昆仑,除了指昆仑山,也指那些皮肤黝黑的异族人。昆仑奴力大如牛,一个昆仑奴可以顶三个周朝成年男子的力气,但又性格温顺,吃苦耐劳,是西京贵族富豪抢着要的奴仆。这些昆仑奴,不少都来自南洋上的岛屿。”
胡人已经尤其不耐烦,他干脆闭上眼睛,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张斐然又说:“但也有一些昆仑奴,是波斯商人带过来贩卖的。”
说着,张斐然转向身后站着的裴景行等人,问道:“你们知道这些昆仑奴来自哪里么?”
裴景行身为张斐然爱徒,当然深知自己师父的性子,他知道张斐然绝对不可能在这当口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于是,裴景行十分配合地摇了摇头:“徒弟愚昧,还请师父解惑。”
张斐然一笑,又转向那胡人,解释道:“这些昆仑奴,有的是波斯国王与西边的国家开战后抓起来的俘虏,有的是波斯商人派人抓回来的。前者被波斯作为‘贡品’送给陛下,后者则被波斯商人运到西京,高价出售。”
“我昔日去友人家做客,与他家的昆仑奴交谈了两句。那昆仑奴告诉我,在他们国家,皇帝死后到下葬前这段时间,有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说到这,张斐然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胡人到底是年轻,他对张斐然说的事情感到有些好奇,可碍于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不好露出动摇的神色,干脆闭上眼睛。现在张斐然突然不说了,胡人下意识开口问道:“是什么?”
此言一出,张斐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而胡人脸色大变。他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斐然,似乎想要用目光把他的肉从身上一片片刮下来。他紧紧闭上嘴巴,生怕自己再说什么话。
张斐然也不再吊他的胃口了,说道:“他说,他们的皇帝死后,身体里的内脏会被一一取出,放进特殊的罐子里进行保存。哦,对了,他们还会拿一条铁棒,从你的鼻孔里伸进去,搅一搅,你脑子里的东西就全出来了。”
张斐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胡人的鼻子下方,转动了几下手腕,啧啧说道:“白的红的灰的,啧啧,和浆糊似的。”
胡人脸上终于有了惊恐的表情:“你不是人!你、你休想怎么对我!”
张斐然呵呵两声,走到金勇的尸体旁边:“我一开始还没想到这桩陈年旧事,后来发现金勇身体里的内脏都不见了,皮肤和身体内部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才想起当时那个昆仑奴和我说的话。用这种手段,可以让尸体不腐吧?”
胡人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
“你不说?”张斐然似乎有些伤脑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是对是错,免不了要动手了。”
胡人浑身一颤:“你想做什么?”
“眼下这里都是我周朝的子民,除了你以外,你说,我该拿谁来试手呢?”
“你!”胡人满脸恐惧,“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能?为什么不能?”张斐然冷笑一声,“是你们先设计要害我们,要不是你们失手,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了!来人,搬张桌子过来,再拿一条烧红的铁棒!”
“是!”
不多片刻,胡人就被架到桌子上,双手双脚俱被绑得死死的,连挣扎都格外困难。
张斐然抽出一旁士兵的佩刀,走到桌前:“一命还一命,我手底下的人死了四个,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当刀尖刺入胡人的胸前,几滴血珠渗了出来,死亡降临的恐惧将年轻的胡人内心中那份狂热彻底击碎,他大喊出声:“我说!我说!”
张斐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但并未手刀,而是饶有兴致地让刀尖在胡人的肚皮上轻轻走了一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