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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迎圣驾沈府无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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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咱们还要装?”沈著立时附和。

    沈知行挂心着沈知言,两只手一挥,各给了沈幕、沈著后脑勺上一巴掌,躬身对沈老夫人道:“母亲,咱们迎驾去吧。”

    “老、老大……”沈老夫人不知是惊喜太大,还是唯恐在御前失仪,结巴了两声,咬了舌头,仰头向后倒去。

    凤氏、甄氏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见她总是不醒,就叫沈幕、沈著将她抬到床上躺着,顾不得梳妆打扮,匆匆跟着沈知行、沈知容向外去。

    “咱们,也去接驾?”上辈子落魄的王爷如斯倒是见过几个,可也不曾见过皇帝的面。

    “咱们女孩子,还是回房里做针线,别去凑那个热闹了。”如是拉着如斯要走,忽然盯着前面一丛雪□□玉芍药花,疑惑地问:“那是你三姐姐?”

    如斯顺着如是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如初穿着碧罗衣、系着石榴裙,梳着飞仙髻,仪态端方地款款过来。那碧罗衣、石榴裙,在暗处就已经十分绚丽,此时曝在金乌下,越发地丝光流溢、绚烂夺目;待如初拿捏着姿态婷婷袅袅走来时,那石榴裙上丝光仿若涟漪般荡漾开,衬得如初越发地人比花娇。

    “如初你这衣裳……”如是惊叹一声。

    如斯自然认出这衣裳就是甄氏当了一次、胡氏藏在她衣柜里的那一身,望着如初心里赞叹这衣裳果然不俗,眼风一转就落在了双桥身上。

    果然,双桥心虚地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双路没事人一样,掐了一朵碗口大的芍药花,踮起脚小心地簪在如初发髻上。

    如初头上步摇轻轻摇曳,纤细的手指拂过袖口,瞥了如斯一眼,对如是说:“这是周成给我的,他说是帮延家办了一桩差,延家赏他的。”瞥见如斯不言语,心道双桥说得对,这衣裳来路果然有蹊跷;又见如是、如斯都是家常衣裳,暗道红花还得绿叶来配,须得叫如是、如斯陪着她去见贵人才好。嘴上催促道:“别说了,皇上来了,不去迎接,可是杀头的大罪。”

    如是轻轻摇头,“如初,你别欺负四妹妹年纪小,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律法?咱们女儿家,就留在屋里吧。”

    如初这般打扮,哪里甘心留在屋里,连连地给周成家的递眼色。

    周成家的一面垂涎地望着如初一身华服,一面赶紧地说:“沈贵妃随着皇上同来,姑娘们跟着去,跟贵妃娘娘作伴,也是礼节。”

    “娘娘来了?”如初心里一喜,掏出银华靶镜照了照发髻,先拉着不情愿的如是,“四妹妹快跟来。”手一伸,将如斯也拉在手上。

    如是只觉如初的衣裳碰到她的手背,手背上立时沁凉一片十分舒爽,“这衣裳料子真是好。”

    如初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见如斯还不言语,心下一横,只觉她先穿在身上了,圣驾又来了,给如斯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闹。

    如斯的手背上也被那石榴裙摩挲着,心里盘算能名正言顺地收拾双桥了,待绕过二门前立着的一块取自泰山的天然石屏,觉察到那碧罗衣、石榴裙晒了那么一会子,还是入手沁凉,越发觉得这衣裳不俗,“三姐姐,不如将这衣裳换了吧。”

    “……四妹妹若喜欢这衣裳,且等一等,回头就借给妹妹穿。”如初硬着头皮敷衍如斯。

    如斯还要再劝,就见如初躲着她地先一步出了大门,只得紧跟着出来,见大门外灰扑扑的路上闲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三两个官府中人沿街洒水,被如是扯了下袖子,就随着前面的沈知行、沈知容、凤氏、甄氏等跪在大门外。

    “都好生跪着,别四处张望。”凤氏一回头,瞅见了如初身上的衣裳,几乎将眼珠子瞪下来。

    甄氏纳闷,回头望了一眼,认出那衣裙,心砰砰地跳着,就跟凤氏一番耳语。

    如初只当凤氏、甄氏见不得她比如是、如斯两个嫡出的漂亮,依旧落落大方地跪着,任凭凤氏、甄氏挤眉弄眼、连连清嗓子也不理会。

    如斯偷偷地去摸如初身上石榴裙,只觉手心里的细汗碰到那石榴裙立时化成了冰凌,浑身舒坦得一个激灵。

    如初以为如斯心里不舍,慢慢地向前挪了挪。

    听见一阵马蹄声,如斯偷偷地抬眼去瞧,只见延怀瑾还有另一位模样跟他仿佛的俊秀少年骑着马在前开道,两队官差持枪拿棒地防着无知小民惊扰圣驾,二三百穿着斗牛服的锦衣卫扶着佩剑足下生风地直入沈家大门,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地上的汗水已经有了个人形,才见龙凤銮驾姗姗过来。

    “父亲?”沈幕叫了一声,起身扶住前面趴下的沈知行。

    如斯一瞧,沈知行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休得大呼小叫!”延怀瑾居高临下地一瞥,见龙辇停下,上前报道:“主上,沈家沈知行昏了。”

    “沈家,还有谁没昏厥?”龙辇里,传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甄氏听见一个也字,身子一晃,失态道:“我家二老爷也昏了?”

    “放肆!”延怀瑾喝道。

    甄氏本就体弱,晒了大半个时辰,又疑心沈知言遭了罪恐有性命之忧,两眼一翻,也昏厥了。

    “又昏了一个?”忽然龙辇里传出略有些沙哑的少年嗓音。

    扶着沈知行的沈幕、抱着甄氏的沈著,掐了前面的沈知容、捏了身后的沈莹,纷纷默契地以脸抢地趴下。

    沈莹愣了愣,不解三叔、哥哥们的用意,须臾见沈幕昏厥着扯他衣襟,就也稀里糊涂地跟着趴下。

    “皇上,沈家人实在是岂有此理!”延怀瑾暗恨身上也有一分沈家的血脉,只觉沈家人是烂泥扶不上墙。

    “……都昏了?”

    “还有四个女人没昏,瞧着穿绿衣裳的尤为精神。”龙辇里那少年道。

    如初知道说的是自己,匍匐在地上磕头,望着面前青砖磨损的街面,踌躇满志地道:“父兄福薄,禁不住龙气熏蒸,还望皇上莫怪。”

    被晒得奄奄一息、汗流浃背的如是、如斯瞥了神清气爽的如初一眼,依旧跪着不动。

    龙辇里,那平淡中自带威严的嗓音喟叹道:“百年前,沈家老老太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等从容,百年后,能御前答对的,竟只剩下一个稚龄女儿。”

    “十年尚且分出河东河西,更何况是百年沧桑?能经过百年,还越发繁盛的,只能是天家了。”如初又道。

    “说得好!不愧是皇后口中的泰安二婵娟。”那威严的嗓音道。

    如初嘴角难掩得意,低头道:“不敢欺瞒主上,民女并非泰安二婵娟之一。泰安二婵娟,乃是民女的二姐、四妹。”

    “哦?如此说来,该是泰安三婵娟?”那嗓音道。

    延怀瑾堆笑道:“主上,三是单数。”

    “那再加京城沈家的大姑娘如画,凑成沈氏四婵娟。”那嗓音说完,龙辇便抬起,直入沈家轩阔的大门。

    “皇上金口玉言,京城沈大姑娘、泰安沈二姑娘、沈三姑娘、沈四姑娘为沈氏四婵娟!”龙辇外,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声音尖细地喊。

    随后三五个身穿官袍的史官,兢兢业业地将这句话记下。

    延怀瑾恭敬地跪在沈家人前,待龙凤銮驾都进了沈家,起身后,嫌恶地道:“将昏死过去的,都抬进去;没昏死的,随着我接驾。”正眼瞅见如初穿着打扮时,微微一怔。

    如是、如初忙搀扶凤氏起来,凤氏待要推开如初,又贪恋如初身上那一股来路不明的凉气,于是半个身子贴在如初身上。

    如斯疑惑沈知容、沈幕、沈著、沈莹怎会那么默契地趴下,见延怀瑾叫人扶起沈著时他手指微动,越发疑惑了。

    不是全家破釜沉舟,要打一场大秋风吗?

    “还不快走?”延怀瑾又催促一声。

    如斯瞥了趾高气昂的延怀瑾一眼,跟在凤氏身后进了家门,才觉站在门厅下略凉爽一些,忽然听见一声沙哑的“果然是你们”,疑惑着,便望过去。

    只见一个生了癞痢头的少年,穿着一身锦袍,腰上系着一根葱绿汗巾子,身形如鹤地提着缩成一团的周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饶命!饶命!”周先害怕地七尺男儿啜泣出声。

    如斯待那少年走近了,才瞧见那少年头上几块铜钱大的不毛之地,并非是生了癞痢头,而是被人强力揪下,那头皮如今还是紫色的。

    “四殿下,认识这些沈家无赖?”延怀瑾心道沈家人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不醒?”那少年走到沈幕跟前,用力地往他发髻上一扯。

    沈幕呲牙咧嘴的,依旧紧紧地闭着眼黏在锦衣卫身上。

    “你还装?”那少年叫了一声,认出沈著来,又去扯沈著的头发。

    沈著闭着眼听沈幕不醒,就也咬着牙不醒。

    凤氏后知后觉,瞧着少年头上“癞痢”,明白这少年,就是被沈家叔侄不留退路教训的人,见他来势汹汹,嘴里喊了一声“殿下饶命!”眼睛一翻,人就向后栽去。

    “韶璋!”一声雷霆怒喝传来,那少年不甘心地撒开手。

    如斯心跳着,虽百般安慰自己帝制也有废止的时候,但见身边人屏气敛息,就也跟着诚惶诚恐地跪下。

    “你在闹什么?”那声威严的嗓音又响起。

    如斯悄悄地抬头,望见一个没穿龙袍,只穿了一件玄色袍子,留有美髯的五十上下中年男子背着手龙行虎步地走来。

    倏然一声环佩叮咚,如斯匍匐在地上,向皇帝身后瞥一眼,忙将头低下,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见那风韵正浓的女子,貌似三十一二,实际年纪不可知。雪肤玉貌固然不在话下,但一张瓜子脸上明眸善睐竟与如斯这几日照镜子时所见的面容仿佛,且她身上裹着高耸雪峰的碧罗衣、掐出杨柳细腰的石榴裙、衬出满头如墨青丝的金步摇,竟都跟此时如初身上那一副一般无二。

    谁要害她?若是这会子,跟沈贵妃打扮一模一样,那可真是谋了大逆。如斯腹诽着,眼神落到如初身上。

    如初瞧见沈贵妃衣着时,人便已经瘫在地上,待要躲又没地去躲,只得僵硬地跪着,默默祈祷沈贵妃贵人眼光高,没瞧见她。

    “主上,”沈贵妃似有所觉地望过来,觑见如初时柳眉微蹙,旋即柔声细语道:“主上且息怒,兴许是四殿下玩笑,被他们当了真呢?四殿下定不是存心吓唬人家妇人。”

    天元帝叹道:“你别替他开脱,定是他嘴里没个轻重,吓了人家。”

    “父皇……”傅韶璋不服地叫道。

    “你若不服,就明白地说一说,为什么才进人家门,就将人家吓得昏过去?”开元帝问道。

    傅韶璋咕哝了一声,须臾道:“儿子自己跟人家打架打输了,自己去讨回来,就不劳父皇操心了。”

    “那便随你。”天元帝道。

    此话一落,沈幕、沈著兄弟二人陆续“幽幽”醒转过来。

    沈著极有眼力劲地往前五体投地地一趴。

    延怀瑾吓了一跳,几乎喊出一声护驾。

    “原来您是皇子,草民真是有眼无珠。”沈著匍匐在地上。

    沈幕紧随其后地向前一趴,声泪俱下道:“殿下,您既然是龙子皇孙,为何还插队跟草民去争那二道龙汤?”

    “草民祖母卧病在床!伯父买卖亏本、父亲九试不第、三叔一把年纪娶不着老婆,一家老少殷殷期盼喝了那二道龙汤,能够身沐皇恩,改了老天定下的霉运。殿下,您何苦跟草民去争?”沈著泪如雨下。

    沈幕不能自已道:“那二道龙汤对殿下而言,只是一时玩笑,对草民一家,却是活命的良药!”

    哼哈二将!如斯瞄了一眼沈知容、沈莹,只见沈知容还不肯醒来,沈莹被这一出吓得坐在地上发呆。

    “什么是,二道龙汤?”天元帝不解。

    延怀瑾上前,恭敬道:“回主上,主上乃是五爪金龙,那一日主上在泰山山麓游龙戏水,溪水绕城而过,百姓争相汲水给家中长者幼儿饮用、沐浴,以求长者延年益寿、小儿福禄双全、患者远离病疴。第一日的,叫一道龙汤,第二日的,叫二道龙汤。直到今日,还有百姓去汲水饮用。”

    “韶璋,你,少那龙汤喝?而且,插队?”天元帝望向傅韶璋,遗憾知道得迟了,不能在一道二道时,赶去亲眼目睹百姓对他的爱戴拥护。

    傅韶璋拧着眉头,忍辱负重道:“他们怎么说,就是怎么样!反正父皇莫管,儿子自会讨回来。”

    “喝了二道龙汤,有用吗?”天元帝又望向沈幕、沈著兄弟。

    沈幕忙道:“主上已经纡尊降贵进了沈家,那二道龙汤的功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你们,也不算糟蹋你们老老太爷的威名。”天元帝对沈幕、沈著兄弟的拍马十分受用,背着手望了一眼沈家深深庭院,瞧见虽处处都是颓败之相但处处可见沈家先祖遗风。

    延怀瑾尽忠职守地提醒着,“回主上,是老老老太爷。”见沈贵妃微微摇头,心下不解。

    天元帝怅然道:“我们傅家才只四代,沈家便已经是五代人了?”

    “主上,”沈贵妃眉尖微蹙,“这便是,沈家百年而衰,天家越发昌盛的缘由了。”

    “此话怎讲?”天元帝问。

    沈贵妃染满蔻丹的手指遮在面前,在天元帝耳边一阵细语。

    天元帝宠溺地笑道:“贵妃这是埋怨朕忙于政务,冷落了你?”

    “主上!”沈贵妃娇弱却不矫揉地嗔了一声。

    傅韶璋冷冷一哼,“父皇不是要看沈家老老老太爷种下的香樟树吗?”

    “走吧。”天元帝神色稍霁,转身望见衣衫与沈贵妃一般无二的妙龄少女,不由地多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姿玲珑地匍匐在地上,偶尔冒失地抬头时,圆圆的脸上露出年少未经雕琢的青涩懵懂,将沈贵妃一身岁月磋磨留下的风情风韵统统压制住了。

    因那少女穿着一身湖州每年只献上两匹的冰倩纱裁剪的衣裳,恰今年一朱一碧的两匹冰倩纱全赏赐给了沈贵妃,且又是沈贵妃百般劝说他来沈家,于是见惯了后宫嫔妃争宠手段的天元帝再不疑有他,对沈贵妃微微一笑,“既然是爱妃的美意,朕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