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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怀裕从玄空方丈的禅房里回来时,方肖二人早就携手而去。
顾怀裕看着树下的静静站着的薛嘉,眼中波光闪动,走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情不自禁凑过去吻在唇上,一吻即分。饶是这样,薛嘉仍不习惯大庭广众下如此亲密,脸色微微发红。
顾怀裕不好当着众人在做些什么,就把一只手放在薛嘉后颈上,动作亲昵地细细摩挲,唇角却是含笑:“听说陶城有一家百年酒楼,叫做长安,我们一会就那里用饭怎么样?”
薛嘉红着脸看他道:“好。”
陶城长安酒楼果然不同凡响,待客环境一流,酒菜色相引得人食指大动,味道也是极好。
据说这长安酒楼“长安”一词得名于百年前的酒楼老板,老板为了病重的妻子,特取此名,寓意是期望妻子从此无病无灾、一世长安。
顾怀裕在饭桌上听薛嘉提起这个典故时,眉眼都柔和了下来:“我也希望你无病无灾、一世长安。”
薛嘉笑着抿唇不语,正当这时,就听见二楼楼口传来一个女子略带哀戚的朗朗声:“希望各位贵客怜悯,家弟病重无钱医治,命在旦夕,希望各位发发善心施舍与我,来日必将结草衔环。”女子的声音很动听,光听声音也能想见是个美人。
长安酒楼的二楼三楼非大富大贵之人不敢上来,上面都坐着有钱人家,想来那女子也是知道,才借机跑到这里乞讨,想来这些有钱人家指缝里漏出的一点两点也足够她治疗弟弟。
店小二原是听说她要上来找人才放她上楼,看她长得漂亮,以为是哪位公子哥要这姑娘过去,结果没想到这姑娘一上来就跪在地上要钱,顿时慌了,忙上来拉住她就要把她劝下去:“哎哟,姑娘,这可使不得,你这不是害我呢吗......”
薛嘉一听就有些心软,想出去看看,顾怀裕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先等等。”
一时间二楼竟没有人应声,女子心下有些绝望,眼看着店小二劝个不住,女子也只好站起身就要下去,正当这时,顾怀裕的声音从屏风后的隔间传来:“你过来。”
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转身就要过去,这是一边的一个隔间迈出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胖子,一手撑开折扇横在女子面前,一笑颤的脸上肥肉乱动:“哎,小娘子想要钱来找爷便是,只要小娘子随爷走,钱要多少都没问题。”
女子犹豫了一下,她上酒楼前早就想过会有这种情况,早就不把自身当回事了,但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心里到底更倾向于那位屏风后的公子。
眼看女子绕过那胖子就要走,后面隔间里胖子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哄笑起来:“孙二哥,这是嫌弃你不够英俊潇洒呢。”
胖子一下子就恼了,“啪”地扇了女子一耳光:“怎么就给脸不要脸呢?你要是今天不跟爷走,小心孙家明天就弄死你和你弟弟!”
那个穿素衣的女子顿时有些害怕,孙家在陶城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对付她这种平头百姓是绰绰有余了,这么一想,脚步就顿了下来。
虽然隔着屏风,顾怀裕却把大致情形都看了个清楚,登时脸沉了下来:“爷要的人也敢随便抢?越浪!”
被顾怀裕单独安排在二楼一个小隔间里的剑客二话不说,一拍桌子,桌上的剑应声而起,直飞外间而去,刷地一下横在了胖子脖子上,眼看着一剑就要砍断胖子的脖子,剑客的身影却比剑更快,一把握住了剑那头,距离胖子的脖子就差毫厘。
胖子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却还逞强地喊了两声:“你......敢杀了我?信不信孙家让你活不过明天?”
薛嘉眉头蹙起,有些担心地看着顾怀裕。
顾怀裕握住薛嘉的手安抚他,对着外间蔑然一笑:“陶城六大世家我都听过,就是没听过一个姓孙的,不知道孙少爷能把我怎么样?”
就算对方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过是个声色犬马之徒,自己没什么本事,家族也不可能为这等事替他出头,只要不真杀了他,吓唬吓唬又能怎样?反正隔几天他就要回云城了,他去哪里找人去?
姓孙的家伙也不是真没脑子,他看对方的架势十足,平常吃个饭请来护航的剑客身手如此不凡,怕是不好惹,也就虚张声势地唬了一声:“哼,爷爷我让着你,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随后绕过越浪的剑,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那家隔间。
顾怀裕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微微一笑,朗朗道:“承让承让。”反而把那胖子气了个半死。
越浪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一见胖子回去,剑刷地收了回来,面色淡漠地转回了隔间。素衣女子一看事了,小二下去去找老板,就自己走进了顾怀裕的隔间。
素衣女子一进去就跪了下来,对着两人磕头:“希望两位公子大发慈悲,救救家弟,我愿意为两位公子做牛做马,绝不反悔。”
顾怀裕对她笑了一声:“你抬起头来。”
素衣女子依言抬头,刚抬起来就看到顾怀裕捏着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左右翻看,看了片刻轻笑一声:“长得不错。”
薛嘉微微垂下头去,心下酸涩,以为顾怀裕是看上了这个姑娘的丽色。平心而论,这个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五官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精致,眉眼生如烟云,婉约中透着几分艳丽,实在是个美人。要是顾怀裕看上了想要纳她为妾,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这么想着,顾怀裕的眼神却又飘回了薛嘉身上,一看他这神情不禁失笑,伸出手隔着桌子一点他的鼻子:“想什么呢,回去再和你说。”
安抚过薛嘉后,顾怀裕又对着那女子沉吟道:“你叫什么名字?”
素衣女子忙道:“我名唤文春婉,春日的春,婉约的婉。”
原本她也是以为这位公子是看上了她,她心下早就为弟弟泼了出去,早也不在乎名节之流,但方才她悄悄扫了一眼顾怀裕对着薛嘉的神情动作,透着说不出的宠溺亲昵,知道眼前两人关系不一般,心下倒是凉了大半。
顾怀裕唇角依旧笑着,语气却淡淡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文春婉看出顾怀裕才是主事的,急忙对着顾怀裕说道:“我可以带公子去我家查看,我弟弟确实病重需要良药,求求公子了。”
顾怀裕看着她半响,竟点了点头:“也好,我们这就去看看。”
话音刚落,顾怀裕所在的隔间临街面的窗子忽然啪地一下掉落下去,一个人影风一般地闯了进去,还没等顾怀裕回过神来,随后又有几个黑影飞进来。好在隔间位置颇大,几个人都没从饭桌上翻身而过,否则顾怀裕和薛嘉必定淋一身的汤汤水水。
几个人先后穿过这隔间跳进了二楼时,越浪已经从一旁出来,站在了顾怀裕隔间的门口,守在门口。
最先过去的那个人听声音是个青年男子,他的声音颇是轻快地传来:“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想抓住小爷?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
几个人的身影飞快,几瞬的功夫就下了二楼,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匆匆忙忙地跑上来的店小二看着顾怀裕隔间倒下的屏风和窗户上的大洞愁眉苦脸,倒是看得薛嘉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怀裕看见薛嘉失笑,刚刚被打搅的心情一瞬就好了起来,也不在乎是谁闯了过来,对着店小二招手:“这窗子的损失就算在我账上好了。”
眼神一转,顾怀裕才发现那个叫文春婉的姑娘虽然有些脸色发白,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出来,心下又满意了几分,因此没有看到越浪的侧脸自从听见了那声音后稍稍蹙起的眉头。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顾怀裕下了一楼,叫上长贵和阿北,一行人前去贫民区文春婉的家里。
陶城贫民区在北区,地如其名,地势狭窄不说,小路都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有积水,一不小心就会沾鞋,巷子里的晾衣绳上搭着形形色|色的衣服,整个地方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就连薛嘉也忍不住掩住了鼻子,顾怀裕倒不觉得什么,前世他生活了两年的地方远比这环境还脏乱还难闻,他自虐一般地生活着,早就有些习惯了。除了他之外,越浪的反应也很冷静,像是眼下的环境和方才菜香四溢的酒楼也没什么区别。
文春婉看见几人反应,禁不住有些脸红,怕对方一气之下不想过去,低声解释道:“我们家离这里不远了,各位贵客且请忍耐片刻,小女子感激不尽。”
顾怀裕看着她悠然一笑:“无妨无妨,你走且是。”
等到了文春婉的家里,看样子倒是颇为整齐干净,一看就是长姐勤于收拾。
文春婉父母早亡,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妹妹文春秀,弟弟文春源。妹妹倒比弟弟还大些,也就将近十岁的样子,弟弟更小,大约也就四五岁。
越浪守在门口,因为地界狭小,长贵阿北也没有跟着进来。看见姐姐带人回来,大妹文春秀蹬蹬跑过来,抱住姐姐,眼睛却有些期待地瞥向了顾怀裕等人:“大姐,他们是来救源源的吗?”
文春婉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温柔地对着妹妹笑了笑:“嗯,源源很快就会好的。”说完又转头向顾怀裕跪下,“公子也看见了,我家几乎家徒四壁,弟弟病重在床,求公子不吝施救。”
文春秀一看姐姐跪了,忙跟着跪下,小脸上都是恳求的神色:“两位大哥哥千万救救我弟弟,我也可以为你们做事。”
顾怀裕点点头,伸手紧紧握住薛嘉:“你之前说为了弟弟什么都愿意,现在还做数吗?”
文春秀点头应道:“当然作数。”
此时顾怀裕已全然是一个商人的语气,冷静沉稳地对文春婉说着条件:“如果我说,只要你卖身于我,从此完全忠心于我,听从我的任何吩咐,那我不仅可以把你弟弟治好,而且可以把你们一家带去云城,从此以后你弟妹就可以脱离这样的生活,你妹妹以后可以择得好人家嫁人,你弟弟可以入学,长大后想走仕途商途再看资质,这样一来,他们将完全摆脱原本的命运,你,愿意吗?”
完全改变他们曾经的命运,听上去多么诱惑人......
你愿意吗?
文春婉毫不犹豫一个头磕在地上:“我愿意。”
一边的文春秀虽然还小,到底已懂人事,有些不安地拉着姐姐的袖子:“大姐......”
文春婉眼眶有些湿润,揉了揉妹子的肩膀,小声安慰道:“秀儿乖,大姐会救回源源的。”
薛嘉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难受,但他到底没有阻拦顾怀裕的做法。他相信顾怀裕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不会劝阻他,哪怕他知道如果是自己去劝的话,可能顾怀裕就会放弃自己的做法了。
顾怀裕的神色依旧很冷静:“我说的是任何事情。你真的不后悔吗?”
文春婉坚定地点了点头:“绝不后悔。”
顾怀裕微微笑了笑,眉目间有点无可奈何的悲悯,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那好。以后你就丢掉文春婉这个名字吧,我再给你取个名字。恩......就叫青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