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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澜海气势汹汹回到林府西院时,吴氏正在坐在绣架前绣花。
看着他突然过来,黑着一张脸神色不对,吴氏忙放下手中的活,笑意吟吟上前柔声问道:“老爷回来了。”
不回来还想他被气死在外面不成,想到自己今天所受的屈辱,而罪魁祸首还像个没事人般悠然自得,顿觉吴氏脸上的温柔笑容无比讽刺,怎么看怎么碍眼。林澜海人在气头上,这一眼只觉心中怒气翻滚,双目赤红。还不等吴氏走近,他一个箭步踏到她面前,扬起手臂便是一耳光,打得吴氏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事发突然,看他那架势如要杀人一般,怜儿吓得脸色苍白,但护主心切,虽然畏惧林澜海还是赶紧上前扶起吴氏,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夫人身体弱,你有火要打要骂都冲着奴婢来吧!”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林澜海一声怒吼,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即便打了吴氏一巴掌也并没有消气。其他下人见事不对,果断退了下去,该般救兵的般救兵,该躲起来的躲起来,免被殃及池鱼。
吴氏起身拍拍了怜儿扶着她的手,摇头虚弱的宽慰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夫人你都出血了。”怜儿哭着拿出锦帕,小心轻柔的替吴氏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她这么一提醒,林澜海抬眸望去,果见吴氏被打的右脸红肿的像个馒头,清晰的手掌印醒目的印在脸上,面色虚弱,嘴里的血迹顺着嘴角流出来。知道自己下手过重,林澜海闷哼一声,并未因此有所动容。“贱人,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还不知悔改么?”
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她,现在还问她的罪。从开始到现在,吴氏何曾见过他这般动怒,即便当初她拿刀架在彦卉容脖子上,他也没这般失态怒气冲天。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颊,吴氏眼中泪珠打转却紧咬住下唇不让它滑落。仰头不惧的冷哼一声,凄笑着厉声道:“本夫人做了很多事,不知老爷指的哪件事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林澜海恨声道。今天这么一闹,必定满城风雨,到时候弹劾的折子一上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试想责问下来,一个连家事都治理不好的臣子,又如何能堪朝廷重用。
“实话?”吴氏动了动唇,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笑的浑身都在颤抖。那张黑红肿胀的脸因为夸张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良久她才停下来,怔怔的看着林澜海,“老爷,跟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让我承认什么?”
明明是她的错,还反过来责问他。反了,反了,都反了。在外众人嘲讽他,回家现在连吴氏都敢这样对他。林澜海怒极反笑,气得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逼问道:“你还装,我问你,你为何要偷偷把金祥瑞客栈给卖了,你缺钱吗,吃穿用度本老爷亏了你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愚蠢的举动,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林澜海治家无方,让我成为别人的大笑话,明早弹劾我的奏折就会传到皇上手里。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我这吏部尚书的位置,那些像狗一样灵敏的鼻子一嗅到风吹草动的事情就会咬上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让我怎么收场。”
噼里啪啦的一番话,林澜海几乎毫无停留的时间,一口气吼了出来。这么一来,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和抑郁倒消散了许多。
“夫人,夫人,求求老爷,放了夫人吧。”怜儿手足无措,猛然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屋顶上,两道目光冷眼欣赏着这场好戏。林澜海可真够狠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六亲不认,即便是吴氏,只要阻碍了他的前程,照打不误。
金祥瑞客栈是她一直在打理的产业,好好的在她手里什么时候卖了,要冤枉她也得拿出证据来。吴氏这会儿已经被掐得喘不上气来,但理智还是十分清楚。艰难的开口想解释,正在这时,林清月从外面冲了进来。
亲眼目睹这一幕,她吓得血色尽褪,大惊失色的扑上前,哭喊道:“爹,你在做什么,快放了娘,快放手。”一边吼着一边努力想掰开林澜海的手。
房契掉了之后,她回府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事情败露,时时想着要怎么补救。哪知办法还没想到,丫鬟就来通报老爷和夫人闹了起来,她知道大事不好,匆忙间赶过来。人还没上前就听见屋内传来暴走的怒吼声,心知事情败露。可事情来得太快也没有时间在容她犹豫,慌乱间进门就看见自己往日理智的爹失控的掐着娘亲的脖子,满面怒容,眼中尽是嗜血的狠绝之色。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顿时吓得脚软。但毕竟是自己闯的祸,怎么躲还是躲不掉,仓促的上前救人。
“月儿,知不知道你娘做了什么好事,你还这般护着她。滚开,不关你的事。”林澜海一把推开她,紧紧掐住吴氏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祸就是她闯的,怎么会不关她的事。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要是承认了爹不知道会怎么收拾她,可要不承认,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娘为她无辜受累。林清月胆颤心惊的徘徊在承认与不承认之间,忐忑的神情纠结得不知所措。只得噗通一下跪倒在林澜海面前,拉着他衣摆凄声哀求道:“爹爹,我求求你,不管娘做错了什么,你放过她吧。女儿愿意代替娘承受爹爹所有的惩罚。”
惩罚,这是惩罚能解决的问题吗?看着林清月一味的替吴氏求情,林澜海怒声道:“因为她无知的所作所为,让我是颜面扫地,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说着,又回头瞪着吴氏质问道:“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偷偷把客栈给卖了,为什么?为什么卖了还不告诉我一声?”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容易吗?吴氏平日里口口声声帮村他,一到关键时刻就犯浑,生怕他日子过得太顺了,不给他惹出麻烦就不舒服,真是可恨。其实一个客栈真卖了就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卖了还不禀报他一声,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若无其事的带同僚过去吃饭,结果被人算计惹出那么大一个麻烦来。怒气发泄出来,林澜海理智虽然清醒,但心头的恨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释怀的。
吴氏面无人色,目光如刀,饱含着深深的失望与悲痛,怒视着林澜海,说道:“月儿,没你的事一边去,就让他把我打死好了。那么多眼睛看着,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打死我也好让别人称心如意。”
夫妻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她一心一意操持这个家,家中事无巨细处处为他着想,官场明里暗里为他尽心谋算,林府的今天她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从来没看到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所有好事功劳都是他努力得来的结果,如今一出现问题便是她的罪责。她恨,她好恨,她爱他为他付出一切,而他眼里永远只看到一个彦卉容,到头来不过一巴掌否决她所做的一切。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吴氏的话提醒了林澜海,也激怒了他。手中的力道蓦然加紧,吴氏此刻已是憋得出气多进气少。
“爹,爹,我求求你了,你放了娘吧。是我,都是我不好……”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她再不说出实情,或许她的娘真就被爹给掐死了。林清月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的打算豁出去。
哪知,话还没说完,吴氏突然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迫急抢先吼道:“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吗?”
她承认了,娘替她承认了。林清月没想到吴氏会承认,当即愣在原地。只是悲戚的心情没有因为逃脱林澜海的惩罚而高兴,反而更加难过。
“果然是你,贱人。”林澜海愤然骂道。挥手直接将吴氏甩了出去。
吴氏狠狠被撞到墙上哀嚎一声,又落到地上滚了几滚好不容易停下来,张口吐出几口鲜血。被这么一摔,她整个人看上去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累累,狼狈的模样哪有往日的高贵和威风。怕是放在她亲爹亲娘面前都让人认不出来。
“夫人。”怜儿如惊弓之鸟般,急忙过去扶起她,把吴氏靠在她身上。
“娘……”看着她面目全非的模样,林清月心疼不已,跪爬着过去,小心的把她护在身后,生怕林澜海又再次动手。
“贱人,贱人。”林澜海不停的来回踱步,似是不解气,停下脚步指着她居高临下的问道:“说,你为何要把客栈给卖了?今天要说不出原因,我饶不了你。”
吴氏虚弱的靠在怜儿怀里,转头看着林清月,伤痛的脸上愣是挤出一丝笑容,无力的说道:“不止客栈卖了……”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林澜海扭头瞪着她,想看看她还要耍出什么花样。
听她这么一说,林清月身体缩了缩暗自打个冷颤,做贼心虚的低下头。
房契钥匙一直掌管在自己手中,她深信外人是绝拿不了的。吴氏心机深重岂是简单的角色,林清月的反应落在她眼中,若说之前她还有几分怀疑,那么现在便是十分的肯定。在联想到她之前反常的种种,请林晓攸吃饭,说有法子进王府又不告诉自己是什么法子,主动来帮她查看账本等等,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她已然心知是怎么回事。此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言语肯定的说道:“不止客栈卖了,茶庄也卖了。”
“什么?你……”林府名下唯一两处光明正大的产业,说卖都卖了。
林澜海气势汹汹走上前,林清月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怯怯的劝道:“爹,爹,你息怒,娘已经被你打成重伤了,在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啊。”
“贱人一个,也值得我动手。”林澜海此时已不知是何种心情,心中愤恨难当,乱如麻。
不值得,不值得又为何一来就把她打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林澜海的话听在吴氏耳朵里就像刀子一般,生生割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滴血。无情的推开怜儿的搀扶,自己扑腾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林澜海面前,仰头看着他,阴阳怪气的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好,我告诉你,这一切要怪就怪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曾几何时,你宠彦卉容那贱人宠到骨子里,结果怎么样,她背着你跟苏子修眉来眼去,浓情蜜意。临死还留下个不知是不是你的种的祸害来折磨我们。如今成为高高在上的辰王妃,你就等着被她放血割肉把你精气神一点点吸干,等着她把你呕心沥血筹建的家业一步步挖空吧。哈哈哈。”
这一切都是晓攸设计的,不,不可能。林澜海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胡说,房契都保管在你的手上,要不是你在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着了别人的算计。”
林清月暗暗松了口气,刚刚那时她还以为娘说的是她。还好,还好,她说的是林晓攸。只要爹不知道,只要娘不知道,自己还是他们的好女儿。
“你的好女儿她一早就已经在打林府产业的主意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况且身为辰王妃,老爷觉得她要两张房契很难吗?以辰王对她的宠爱,别说两张房契,即便整个龙影城的商铺房契只要她要,辰王必定都会双手奉上。”林府有今天全是林晓攸一手造成的,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从月儿手中骗走那两处房契的,但她不让她们好过,自己也绝不会让她自在。林澜海不是一直对她都心怀愧疚,于心不忍吗?她偏要让他看清楚,他一直放不下的女儿到底是怎样算计他的,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人。
吴氏说得不无道理,难道今天的一切真的是晓攸做的。林澜海慢慢静下心来,虽然在思虑,可心中对吴氏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他沉默不语,吴氏知道自己的话在他心里起了作用。再加把劲,趁着这个机会,今天她非要把林晓攸从他心里赶出去不可。“老爷你醒醒吧,一直以来你都顾念着父女情谊,结果到头来不过是给自己树敌罢了,人家可没你那么好心。今天的事就是教训,你在官场几十载,到底打下了稳重的根基,别人即便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又有几个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就让你危机重重。况且她一个身份不明的野种,从小就把她送走,害她们母女分离十二年,彦卉容又是死在林府,这些帐你以为她会算在谁的头上。”
“够了,不要再说了。”听她提及彦卉容,往昔的点滴记忆像潮水般向他涌来。那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痛不知味。林澜海眉头紧蹙,烦躁的打断她的话,阻止她在继续说下去。
吴氏冷哼一声,知道痛就好,自己就是要时刻提醒他,彦卉容是他的耻辱,耻辱。
“去请太医,给夫人治病。”林澜海脸色难看的可怕,不想在跟吴氏纠缠下去,丢下话甩袖走人。
见他不再追究,吴氏紧绷的神情总算松懈下来。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幸亏林清月在身边扶住她,“娘你没事吧?快快,去找太医来。”说着挥挥手催促怜儿赶紧请太医来救人。
怜儿应声小跑着出去,林清月扶着吴氏往床边走去,关怀道:“娘,没事了,太医马上就来。”
这会儿只剩下她们两人,吴氏心中苦涩难当,抽回林清月扶着的手,无力的说道:“月儿,你退下吧。反正你现在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张,娘是管不了你了。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一切罪责娘跟你挡着。要是再有下次,下下次,你自己好之为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没有点明,但一切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林清月闻言如遭雷击,原来,娘亲都知道了,原来,刚刚她之所以要抢在她之前承认,一切都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林清月哇的一声痛哭着跪在地上,“娘,月儿错了,月儿知错了。都是月儿不好,害你今日受苦,月儿该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氏漠然的神色透着冷冽的疏离,平静的眸子没有往日的温柔,有的全是失望,对林澜海失望,对她这个一直充满期盼的女儿更是失望。
“娘,你骂我打我吧,女儿任凭你责罚,只求你不要不理会月儿。”林清月拉着吴氏,神情委屈至极。
“起来吧。”吴氏再次抽回手,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任凭林清月如何求她都不理会。如果说之前是宠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现在便是无心在打在骂。要怪就怪自己,太过宠爱月儿,导致她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女儿大了,她要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后便随她去吧。
戏看完了,房梁上两道身影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