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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投石入潭
柳生晕了,沈劲受伤,桓温拖着个累赘阿润像是一路打出了巷子,谢安抱着桓冲上马,然后让沈劲骑马带着阿润先走,因为沈劲眼下还身负通缉之罪,虽然距离王敦造反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但难保还有人能认出当年豪族沈氏的小郎君。
虽然桓温很想再跟柳生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巡城卫正在掐着点过来,毕竟这是建康,是京师,在天下眼皮子底下闹事,还被一大群人围观,就算桥南防卫再不如桥北,还是会被注意到的。
“柳生的人呢?”
谢安赶紧帮桓温擦去脸上血迹,仔细一看似乎没受伤,只是额头有被石头砸过的肿块。
“这一块都是庆门的地盘,刚才我抓着一乞儿打听过了,这几天来了不少外地人,而且来的时候是借着庆门的货船到的,下船的时候那些人大半都狼狈不堪,还带着兵器,不用说都是落星楼那群丧家之犬。你姐夫在广陵跟我里应外合将他们老巢给端了,可惜柳生太狡猾,虽然被我打伤,但仗着熟悉地界,东躲西藏地逃了。至于阿润他们这些小孩,你姐夫看在他们年少无知准备给放回去的,结果蠢货们还跟着柳生来到建康做牛做马了。”
“方才我准备带着阿润出来,结果被赌坊的人看到,拿着砖头就砸了过来,后来落星楼那些残兵败将也从暗中钻出,我猜柳生早在阿润认出我的时候就在附近。”
“柳生这胆小鬼不敢同我正面打,居然还跑出来埋伏你,可惜他没想会遇到沈劲。
桓温越说越气愤,谢安总算听明白几分在广陵发生的事,大概来说就是桓温做卧底,与姐夫褚裒里应外合,桓温制造混乱,褚裒带着流民兵潜入擒贼,中间大约是桓温身份被觉察,打伤了柳生,还杀了不少落星楼的人。
所以桓温这次回来情绪不对,毕竟落星楼他也待了大半年,就算再克制情感,总会有身边人有所交往,比如叫他老大的阿润,还有更多叫他七楼主的游侠儿。
说不准他之前也与柳生有了些许兄弟情谊,所以柳生才不顾自身安危要跑到建康来杀他?
谢安也只能这般猜想,桓温早已弄来绳子将柳生绑住,还狠狠再给柳生头来了一拳。
好吧,谢安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了。
“砖头可是神兵器,你这军痞子可不懂,以后莫小瞧拿着砖头的人,回去擦擦药油就好了。”谢安忙按住他的手,“喂,别揍了,我怕他被揍傻了,阿劲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你刚才没看到……”
“交给巡城卫?”桓温看着远处小跑过来的巡城卫,一时不知该亮明身份还是当个路人。
谢安将桓冲与马交给他,“你上马抱着冲儿先走,这边我来解决。”
桓温自然不敢把他一人撂在这里,“开什么玩笑,今日是我硬带着你出来,还让你一小孩留在这里?”
“我又不是小孩了。”谢安见巡城卫愈来愈近,忙道,“现在桓伯父在家,若被他知道你今日跟人打架,你该如何说?柳生身份一旦查出,伯父就会知道你去广陵的事,到时候你如何解释?”
“那倒是有些麻烦,还得交待你去东海之事,阿爹虽然不会怪我离家犯险,但处理落星楼尚是保密之事,一切要等郗鉴将军回京才能处理。”桓温压低了声,在他耳边轻轻道,“柳生冒险来建康肯定不会为了杀我,是因为建康有人为他撑腰。”
谢安眼前一亮,“真的?”
桓温淡淡一笑,“你姐夫是这么说的,此事跟你阿兄一直未曾回京也有关联,司徒大人一定告诉过你,让你等待,因为一切要等三吴平定,才能除内贼。”
“那我懂了,看来你一时也走不了。”谢安镇定地环视四周,“我说巡城卫怎么来得如此快,看来那内贼的人也混在刚刚看热闹的人群里,若你走了,反倒会遇到危险,还是将冲儿安危放在第一。
他的话刚说完,巡城卫就到了,小队军士看着两位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原本要架过来的枪矛也停住了。
两人的马匹皆是军中的马,一看马鞍马饰就能辨出来。
入夜的街道上零零散散仍有不少远远围观的百姓,这酒肆的老板见多了世面,见自家桌凳都没少,倒还打着胆子跟他们要酒钱,沈劲的酒钱早付了,可这晕倒的柳生帐还没结呢!
“找庆门吴大胆要钱去,他收了什么人在自家地盘可别以为没人知道!”桓温气得要揍人,全然无视了飞奔过来的巡城卫。
桓冲坐在马上看着大哥勇武身姿不由拍了拍手,脆生生但话语并不连贯道:“大哥好……要告阿爹……”
桓温头有点大,这小孩不怕打架是好事,可若被桓彝知道他就惨了,带着两岁的奶娃出门赌了一天,还遇到了柳生,就算落星楼的事桓彝不知道,光是教坏小孩就得记一笔账,而且谢安也才堪堪十岁,自己还抢了他的钱,把他和冲儿压在赌坊……
想到这里,桓温有些心虚了看了谢安一眼。
而谢安此刻已上马,抱着桓冲对巡城卫道:“鄙人谢家三郎与桓家长郎、五郎在此地遇到歹人拦路抢劫,还望巡城卫将此贼人押送牢狱。”
巡城卫看了一眼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晕在地面不省人事的柳生,不知该该心疼眼前这名看似毫发无伤,但抱着小孩、浑身半点尘埃都不沾的小郎君还是该心疼这贼人。
巡城卫里自然有人认得大名鼎鼎的谢安,当即拍着大腿道:“对啊,这不是谢家三郎吗?我家表亲朱常就在乌衣巷当守卫,一说三郎就赞不绝口呢!上次我去乌衣巷还远远看到三郎在溜松狮。”
“朱大哥的亲戚么?”谢安见对方卖好,也笑得如春风和煦,轻轻地摸着冲儿软软的头毛道,“给几位军哥添麻烦了,桓家小郎吓得厉害,这桓大人也在家等着,若方便的话,这贼人几位就带回去吧。”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巡城卫别多问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等职责。”朱常的亲戚正要一口答应拿人,但巡城卫里却有另一个人却轻轻咳了一声,对谢安道:“在下是巡卫队长,三郎和桓小郎年纪尚幼,可先走,但这位不行。”
巡卫队长所指不能走的是自然是桓温。
“方才有赌坊向我们报案,说是这位桓小爷把人赌坊都砸了,伤人数十,其中有平民赌客数人,听闻他还掳走一人。”
谢安瞥了桓温一眼,像是在问,你不是说就打了一架么?怎么把人赌坊给砸了?
桓温低低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难道没听过桓小爷的大名吗?”
巡卫队长不卑不亢道:“小的冯若雨。桓小爷大名自然听过,小的在南岸军营时曾见过桓小爷,那时候您赌运很差。”
这冯若雨看上去二十出头,若是寒门出身能当上巡卫队长,倒也是不容易,这世间有许多不容易,比如小兵遇到了世家子弟,这世家子弟还当街揍人,这事情没弄明白世家子弟还要拍拍屁股走人。
皆是一面之词,若是世家子弟仗势欺人呢,这放走了人,到时候难道要上门去抓人吗?
桓温语塞,他并非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只是眼下这情况,好像是在他在欺负柳生,还要仗着家族身份欺负眼前这些巡城卫似的。
谢安微微挑眉,淡淡笑道:“那冯小哥要怎么办?”
“公事公办。”冯若雨十分认真道,“三郎通情达理,若桓小爷与我等去巡城司走一趟,那就你们两位就可以先回家了。”
“好,那就公事公办。”谢安脸上并无任何生气的表情,反倒有些开心,开心到眼睛有些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