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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阿岳拜师
夏日午后下了一场雨,整个西园浸在雨中,空气清新宜人,再加上花香草叶清香混杂,无酒亦教人沉醉,谢安才来不过一日,倒有些贪恋这种山间幽居的辰光了,难怪王导不舍得离开。
离开西园时,王导提起郭璞所言的“血光之灾”,谢安早将此事抛在脑后,也没太在意,王导难得絮絮叨叨,说郭璞之前多有预言都得以实现,你若不信可去问问干宝那故事篓子。
谢安随口答应,心道:不知为何觉得这老狐狸病了之后反而温情和啰嗦了?
只是离开半里路后谢安才蓦然想起,本来惦记着谢尚的事,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哪知又被老狐狸给忽悠过去了,幸好得了西园出入符牌,以后能常来。
如今只能等着郗将军大显神威剿灭海寇余孽,到时候这风光霁月的建康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吧?
然而眼下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及时行乐才是晋朝人士的常态。谢安回到家,打开王导给的礼物,里面放着一对长方形的镇尺,玄铁之石冰冷入骨,上面浮云异兽雕刻得精细无比。
“送给谢小猫儿的生辰礼物。”
王导如是写道,其字如龙飞腾云,不愧是墨魂榜一品。
要过生日了啊,他却没有太大的想法,家里人也见怪不怪,因为他们家的三郎自幼就对生辰宴会没兴趣,反倒每年这个时候还会去祠堂为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母亲烧一炷香。
只是今年不比往年,谢家因谢尚谢安失踪之事已许久没有热闹过,加上谢安刚以稚龄入墨魂榜,就算谢家不想大办,谢家友好的世家会让谢裒盛情难却。
因为今年谢安生辰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
生辰之宴势在必行,谢家少办大型宴会,幸好如今有采兰台,挑了几个精干的厨子将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宴会请人也是一问学问,但家中有谢裒操心,父亲人缘一向不错,又善审时度势,一连串宾客名单里官阶最大的就是卞望之,爵位最大的是司马昱。
谢安原本不想跟走司马昱走得太近,毕竟他人还在司马羕老祖宗府邸,谢家与他来往过密恐被庾太后又惦记上,没想司马昱却早早将礼物送到。
看来司马昱是学会游水了?谢安暗笑。
当日墨魂榜评审中除了庾亮到了,庾家有庾翼到,这算是给了谢家面子,打破之前庾氏对谢氏记恨的传言。
何充作为王庾两家都有亲戚关系的朝中红人自然也跟在卞望之一同前来。
卞望之准备的礼物是抄书一册,用竹简所写,谢安接过一看原是《孟子?劝学》,心感卞老师对他的期望与手中沉甸甸的书简是一致的。
琅琊王氏来的人也不少,王彪之王悦都到了,阿敬和胡之也难得没被雷夫人阻拦,大约是看在焦氏的面子上。
焦氏今日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打扮得格外贵气,只是她一直拽着谢万迎客,弄得谢万想溜到谢安身边都不行。
因为此刻谢安身边都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小郎君,跟同龄人在一起总比对着大人来得好。
在东宫一面之缘的荀羡贺礼送到,这小孩个性得很,送的就是一柄剑,剑身在阳光下流光如水,寒气森森,不愧是荀彧的世孙,一出手就是名贵剑器。
“剑未曾命名,还等三郎还定夺。”荀羡人虽小,此时严肃起却文绉绉的,“母亲说,赠知己礼就要赠最好的,最近我反复观《侠客行》,诗与画中可看三郎为人,就擅自视三郎为知己了。”
好武的世家子弟不多,坦荡君子更难得,谢安对他的好感增多不少,心想着小孩长大后可了不得。
不过谢家少了一个谢尚,终究是让来客心生遗憾,在谢安生辰大好的日子,众人不得不想起往年谢尚带着三郎出席宴会的场面,只是如今谢尚生死未知,众人幻想中的谢氏最出色的两名郎君并肩而立的场景,也不知能不能见到。
只是大人们怕谢安这个寿星伤感,一时都不敢提谢尚,连谢尚平日最擅长的乐器与歌曲也不敢伶人弹唱。
谢安哪不知众人心思,但脸上还依旧挂着笑容,迎来下一位宾客。
其实除了谢尚,今日王熙之也没来。原说是小娘子不便抛头露面,实际上是她被曹氏给禁足的缘故,曹氏比起雷夫人倒是比较严厉,当日王熙之认错是自己要擅自出门,于是曹氏就罚了她,原想着这丫头平日也不见出门,禁足也无事,但可不能仗着长辈宠爱就随意坏了家中规矩。
而且曹氏还听闻青云塔那日,王熙之跟谢安一副很相熟的样子,曹氏这才惊觉自己平日对王熙之关切太少,竟不知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隔壁小郎君有来往。
雷夫人知道了这事,还忍不住对焦氏嘲讽道:“终究要让她吃吃亏,谁不知我们家那只阿菟可是小老虎,跟王氏兄弟一个性子,当初她爹话少胆气却大,一开口就是让元帝过江立业;那位手握六州兵马的说反就反……焦妹子,你家这位三郎本事可不小,可惜想要攀附凤凰,简直是白日做梦。”
焦氏听着不是滋味,当时还是替谢安说了一句话,“我看他们都是小孩,没有别的心思。”
以上种种谢安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几日焦氏看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总带着些许怜悯的意味,谢安也是搞不懂。
她不来,我就去找她,这是两人再平常不过的相处方式,谢安和王熙之都是一样的心思,坦荡得如庭前铺洒的日光。
……
司马昱姗姗来迟,除了他还对当日被推下水有心理阴影之外,还因为侄儿司马岳也跟着来了。
这是谢安万万没想到的。
自从墨魂榜一事后司马岳的到来,就代表着小主公司马衍的到来。
会稽王和琅邪王的莅临,算是司马氏给足了谢安面子,自从谢安当不成太子侍读后,司马衍一直在众人面前有意无意地表示两人的同窗关系还好着呢。
当皇帝真不容易,但阿衍起步也算做得有模有样,没有当面拂庾太后的面子,但又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当臣子还皇帝,在形势暂时不利时,不能忍,攒积力量。
谢安知道,如今没有比他和司马衍更想长大的少年了,他长大是想要能够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而司马衍想要长大是想亲政,堂堂正正成为一个人。
而不是如今的笼中鸟。
司马昱与谢安寒暄之后就到一边跟谢万纪友他们聊天去了,剩下司马岳一人,害羞惯了的小孩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厅中,若是此时去上席坐肯定更是如坐针毡,还不如站着。
谢安原要特别照顾他,只是没一会儿庾翼和王彪之拽到一旁去聊书法之事了。
司马岳时年八岁,即使爵位再大,也不会被人簇拥着,更何况他还害羞,说句话也会脸红,旁人还怕多说话惹恼了他呢。
于是司马岳孤零零地到厅外透气去了,午后阳光懒懒地晒在美人蕉身上,身后是人声不绝的宴厅,再瞧一眼,谢安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如沐春风,令他心生羡慕。
谢安一转身正要找司马岳,目光越过窗棱才发现,那小孩居然跑到廊下去了,不由让谢万替自己见客,连忙去找他。
“阿岳,你可让我好找!”
司马岳听谢安叫自己“阿岳”,心里莫名暖烘烘的,以前谢安就是这么叫他的,只是两人说话不多,谢安又总和阿兄在一起。
“人多的地方我就透不过气来。”司马岳解释道,“阿狸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这么严肃?谢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低声道:“莫非阿衍出事了?还是你是偷跑出来的?我生辰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兄没事,不过阿狸太聪明了,我真的就是溜出来的。”司马岳语出惊人,与他微羞的神情一点都不相称,“阿狸,我想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