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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萦绕鼻端，尤菲皱皱眉头，睁开了眼。
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嗓子更是疼得厉害。她抬起手臂，看到青紫遍布的手背上扎着针管，旁边停着白色吊瓶架。
这是在医院？
病房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她听见：是后妈安慧和一个女医生。
“尤菲妈妈，我还是建议报警，”女医生义愤填膺，“孩子身上有多种体外伤，擦伤，瘀伤，割伤，撕裂伤，肋骨也断了一根，把孩子伤成这样，简直不可原谅！”
安慧支支吾吾的说：“这件事我会跟她好好说的……尤菲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女医生忍不住惋惜一阵，然后说道：“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但是心里这个坎需要和家人一起度过。尤菲妈妈，你不要怪孩子，都是那些伤害她的人太坏了！”
安慧勉强的点头：“我进去看看她。”
女医生嘱咐两句就离开了，安慧推门走进来。
看到尤菲在病床上睁开了眼，安慧先是惊讶，然后挤出牵强的笑容：“菲……菲儿啊，你醒了……”
菲儿？
她们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
不是一直都叫她死丫头的吗？是因为自己出了事，她怕被别人指责说她是个坏心肠的后妈么？
尤菲沙哑着嗓子：“妈。”
听到尤菲还叫她妈，安慧微微放下心来，找了凳子坐在床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菲儿啊，你不要怪你妹妹，她昨晚去了同学家里没能跟你一起回来，要不是只有你一个，也不会……妈妈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不要怪妹妹……”
不问她好不好，怕不怕，一开口就是为自己的亲女儿开脱，尤雪昨晚在哪儿，她会不知道？
尤菲合上眼：“我不怪她。”
是她自己傻，竟然相信尤雪会叫人来救她。若是尤雪喊了人，估计后妈这会儿又会添油加醋的说尤雪多么重情义。
她只觉得累。
“妈妈回去给你带换洗的衣服，雪儿就在门外，我叫她进来陪你。”
尤菲听着安慧脚步声远离，在门口和尤雪交谈了几句，无非就是“她现在情况不好你就忍着她些”，好像自己会对尤雪做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一样。尤雪轻哼一声，清清嗓子走进来。
“……姐。”
“坐吧。”
尤雪坐下来，看着尤菲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这件事……妈不想报警。”
尤菲心口一疼。
尤雪也觉得有些过分了，赶快解释道：“妈担心的是，如果这件事闹大就会影响你的名声，要是被人知道你在夜总会里被人……别人会怎么想你？”
“我知道了。”尤菲打断她的话，“我不会报警的。”
后妈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被人怎么看，她只会担心这件事对尤雪有负面影响。
尤雪深知其中道理，听到尤菲亲口确定不会报警，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尤菲翻了个身背对她，眼泪滴进枕头里。
门外，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站在病房的名牌前，手里拿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他透过房门的玻璃往里面看去，鲜艳欲滴的红唇在墨镜下轻启。
“尤……菲……”
他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闪着寒光。
晚饭是安慧从医院楼下提上来的油腻鸡汤，尤菲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了，百无聊赖的搅着浑浊的汤水。
安慧得知尤菲不会报警后喜上眉梢，摸着尤雪的头发说：“她不报警就好，过段时间就忘了。出了这事已经够丢人了，还想把你拖下水？要她是我亲闺女，我就先打她两巴掌，竟敢去夜总会这种地方，真是活该找罪受！”
看样子尤菲什么都没对妈妈说——尤雪彻底的放下心来，并且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我没跟他说——雪儿，你也得瞒着。你知道你爸的脾气，要是他知道尤菲出事，非得从罗马尼亚飞回来跟我算账不可！所以，你也看着尤菲，别让她乱说话。”
“好！”
母女俩门外谈心完毕，安慧进来象征性的安慰尤菲几句，见尤菲还是那淡淡的模样，她也不想自讨没趣，提着汤煲走了，留下尤雪在病房里陪尤菲。
尤雪玩了会儿切水果，手机电量不足，她看尤菲像是睡着了，就走出去找电源。
房门合上，尤菲慢慢睁开眼睛。她咬牙撑着坐起来，扶着吊瓶架往洗手间艰难的挪。
终于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整个人惨白的像是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
眼下乌青，脸上带伤，脖子，胸口，手腕……她撩起上衣和裤脚，浑身遍布青紫。
她记得酒瓶碎片扎进后背，于是转过身，费力扭头看着镜子。
悲伤伤痕斑驳，就像一张粗劣的棋盘。
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哪里在痛了。
伤成这样都不报警……
尤菲放下衣服，慢慢扶着吊瓶架走回床前。
空气中有淡淡的好闻的玫瑰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尤菲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病房里有玫瑰花，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很快就因为药力沉沉睡去了。
尤雪坐在等候区刷社交软件，偶然抬起头，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非常有型的年轻男子走过等候区，胸前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银十字架。她立刻拿起手机把他的背影抓拍下来，打算放到朋友圈里。
然而她翻回相册的时候，照片里并没有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好可惜啊，是没有拍到吗？”
尤菲的事情被瞒下来，安慧给她请了两周病假。
住了一周的院，尤菲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也拆了线，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拿胸透结果和X光片过来时，女医生拍拍尤菲的头，和善道：“别怕，孩子，你恢复得很好。你的身体自愈能力比较强，再过一段时间，身上应该连疤痕都没有了呢，一定比以前还要漂亮。”
一旁的尤雪听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土包子长成这样，再漂亮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尤菲微微抬头，淡淡的笑着说谢谢顾阿姨。
“你们有没有报警？”顾芳红对把尤菲害成这样的人有着说不出的憎恨，“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狗崽子……就应该把他抓起来判死刑！”
“我不记得犯人的脸。”尤菲低头，“报了警也是于事无补。”
她不想对顾芳红撒谎，毕竟这一周里，顾芳红对她关怀备至，比安慧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还要强上百倍。
“这……”顾芳红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第一次遇到被侵犯的孩子，被伤得这么严重都要忍气吞声。
顾芳红抹了抹眼睛：“不用担心，你的伤我都拍下来了，等你想起什么就过来找我，坏人一定逃不了的！”
“谢谢。”尤菲向她低头致意。
她是真的很感谢顾芳红。
在家里静养一周，脸上的瘀伤褪尽，尤菲能够去上学了。
周一早上，安慧特地做了红肠吐司，母女三人相对而坐。尤菲面上已经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事，默默把红肠切成片送进口中，神色平淡。
安慧对尤菲是有些愧疚的，如果那晚不是她把尤菲赶出去找雪儿，尤菲也不会出事。尤菲吃饭不说话，安慧只当她在生气，却不知道她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在空荡荡的家里，一个人坐着默默的吃早饭。
“雪儿，等会儿你跟姐姐一起去上学，照顾着她点儿。”在厨房收拾东西的安慧说道。
尤雪拿起吐司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的“哦”了一声。
尤菲吃完，把自己的盘子拿到厨房，安慧挡在水池前，她轻声道：“妈，我要洗盘子了。”
安慧夺过她的盘子，笑容满面：“你去拿书包，妈妈来洗就好。”
“……谢谢。”尤菲没有多说，转身就回房间拿东西去了。
出来之后，尤雪已经在门口穿鞋，身上背着少女品牌的春夏新款包包。尤菲把学校统一发放的手提包放在椅子上，弯腰打开鞋柜找鞋子。一打开，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掉了出来。
“噢！看我都忙得忘记了。”安慧赶快擦擦手走出来，把包装盒拿起来递给尤菲，“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新鞋，快看看喜不喜欢。”
尤雪美眸一转，脚上的鞋子在地上叩得咚咚响：“姐姐，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谢谢。”尤菲接过来放在一旁，蹬上自己的学生鞋，“我回来再试吧。”
安慧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开。
看到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小区，安慧给尤雪发了个信息：“雪儿，那双鞋就先给尤菲穿，妈妈会再给你买双更好的。”
尤雪收到短信，嘴角微微一勾，回道：“妈妈最好了。”
安慧有些肉疼的看着那个包装盒。雪儿为了要双新鞋，故意让尤菲看到这双鞋，没办法，谁叫后妈难做，只好做了顺水人情，这个鬼精灵的丫头……
尤雪心情甚好，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道：“既然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我们还是做回以前吧。如果我像妈妈说的那样特意照顾你，反而会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