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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室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着,而自知未来的日子将会沉入黑暗的水桥奈美只是跪伏着身子无声流泪。
好一会儿,水桥奈美似是想通了一样,收了泪,表情木然得如同做好了一切绝望的准备。她移了移身子,像是在跪着顾君闲和浅间纱月,伏低身子如乞求宽恕的罪人。
她低声哭泣,这是今天来第一次她哭出声音,“一切的错都在我,我知道我没用资格求你们原谅,但要怎样惩罚都请冲我来,不要迁怒我的家人孩子……我有错,我来还……”她哽咽道,“美纪……美纪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便撑着地板踉跄起身,最后留恋地看了眼对面的人——她前半生爱着的男人,即使嫁人后,内心深处也依然时时想念着的人。初见时他那抹淡然柔和如春日的笑容每每让她魂牵梦绕,然而此时顾君闲的目光却没有一丝一毫落在她的身上,连最初的愤怒也没有,真正视她如无物。
无物啊!
还有什么惩罚是比自己爱着的人不骂不恨,不蔑视,只是单纯地当你不存在的无视还要难受呢?
她又望了眼浅间纱月和迹部美希,嘴唇蠕动了一下,看那口型像是在说“对不起”,但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这个词她似乎也没有脸说了。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会儿,最后只化成一串串泪珠滴落,她没有等他们的回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浅间家。
现在,她只想回家和家人好好在一起。
没有人拦她。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水桥奈美要为她当年的言行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而是接下来的日子。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十六年前能狠心斩断姐妹情谊的水桥奈美,十六年后也依然能狠心断了亲情!在平静安然地和家人过了两天,她竟是在他们出手前,毫无预兆地留了一封已签字的离婚协议,以及一份财产转让,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东京,不知去向。
自那之后,浅间纱月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这个女人为了不让浅间家和顾君闲迁怒于水桥家或是水野家,选择了自我放逐,永远离乡背井不见亲人。她似乎选择了这种方式来补偿当年欠下的一切。
当然,这是后话。
而眼前,浅间纱月看着那像是游魂一样走出众人视线的女人,心里突然升起一点厌倦,从得知真相后升腾而起的愤恨怒火慢慢冷却下来。
父母多年分离,各自痛苦,到如今妈妈早逝,爸爸一直未娶。这一切难道能全部都推到水桥奈美的身上吗?
她那乌黑的眼眸平静而又缓慢扫过众人,随即抿紧了唇。
也许水桥奈美要负大半责任,毕竟当时如果她能实话实说,如今结局定然会不一样。但浅间家也要负一定责任,虽然为着家族名声计,但外祖父和舅舅拆散爸妈、放弃妈妈是不争的事实。
而爸爸和妈妈呢?
浅间纱月突然想起刚刚外祖父说的话。
他们之间信任不足。
爸爸如果能再信妈妈一点,坚决不信妈妈会嫁给别人;而妈妈能坚信爸爸一直深爱着她,不会另娶。如果他们两人能够再多一点互相信任,为幸福再努力争取一点,是不是也能有不一样结局?
可惜他们都太过温柔。温柔得从不怀疑所谓的闺蜜好友,也温柔得一味认为对方会过得好……如果他们中能有一方自私强势一点,霸道得认为除了自己谁也不可能让爱人幸福,至始至终都不放弃在一起的希望,这样,结局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叠放在膝上的手蓦然被握住,浅间纱月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迹部景吾朝她扬唇一笑,紧了紧她的手。
这个少年,他是温柔的,却也霸道。他甚至还带着莫大的自信,骄傲而又自恋地认定自己的幸福只有他能给予,不容许她有一点退缩之态。
最初时他尚能等她慢慢喜欢上他,然而在察觉到她有逃避之心时,便选择果断挑明,将喜欢摆在明面,霸道地宣告他的心意,之后步步紧逼用温柔的态度强势的姿态让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直至接受他,并且一日日深陷……
浅间纱月慢慢露出了笑容。父母的过去再多的如果也不能改变结局了,但她和迹部的未来,她相信会是幸福的。
她信他。
迹部美希抬眼看向边上的少年少女,微微一笑。心中因为水桥奈美而产生的难受失望之情也一扫而空。
——如今什么事也比不上儿子和纱月的幸福重要啊!嗯,趁这次,把纱月和小景的婚事一起定了吧!
迹部美希心里欢乐地想着。
而看到俩年轻人的小动作,浅间和辉只是沉沉地望了眼迹部景吾,紧皱着眉似有不满,却一句话也没说。
而早知道他们关系的顾君闲即使心里略有些酸,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埋藏了十几年的真相就这样揭开,然后落幕了。
浅间纱月不愿意再想在场这些人心中有多少的后悔、痛苦和伤心,她安静地朝长辈们行了礼,便打算起身离开。
然而顾君闲叫住了她。
“纱月,等等。”看到浅间纱月听话地站在原地没动,顾君闲又转头看向主位上的老人, “我想看看我妻子留衣的房间,可以吗?”他的态度似乎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但其中的强势却是扑面而来。
“妻子?”浅间和辉愣了下。
顾君闲点头微笑,“回国前那次求婚,留衣已经答应。”他顿了顿,“当年以为放手是对她幸福最好的选择,如今知道她一直未嫁,那么,浅间留衣便是我顾君闲今生唯一的妻!她是顾家十六年前便承认的顾家媳!”
“……”浅间家的两人都沉默了。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这样的结局,他们再也无法坚持认为当初的处理方式就是对的。
而纱月……总不能一直没有父亲。
垂放在膝上的双手动作优雅地交叠一起,顾君闲抬眼看向浅间纱月,笑容暖暖而怜爱,眼里却深藏着小心,“纱月,给我一个弥补照顾你的机会。”
浅间纱月垂眸。要说对顾君闲没有怨是不可能的,但有怨只是证明了她在意。而如今真相大白后,似乎这点怨也没剩多少了。
良久,她才点点头,转身出了会客室,等在门前。
顾君闲黝黑深邃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眸顿时一亮,双手用力便打算站起身,却一时脚上失力又重新跌坐下去。
浅间纱月只听见迹部美希低声轻呼一声,转回头时便看见那个优雅的男子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冒出细密的汗,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她的眼里立刻染上惊疑。
然后她听到她身边的少年轻声说了句:“果然。”
蓦然想起那日在车里迹部景吾曾说过的“不对”。
“你的腿?”她抬眼直直盯视着顾君闲。
然而顾君闲微笑如旧,除了脸色苍白,额上细汗不断外,刚刚那忍耐的神情早已一闪而逝,“没什么。大概是好久没跪坐过了,一时有些不适应,腿麻了而已。”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慢慢站了起来。
嗯,没有丝毫不对劲。如果忽略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外。
浅间纱月的神情一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不喜欢隐瞒和欺骗,即使是善意的。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隐瞒和欺骗只会削弱彼此的信任,却不会让事实改写。”
闻言,顾君闲沉默了一下,而后微笑,轻描淡写般一句话概括了事实:“只是发生了起车祸,腿受伤了而已。”
“什么时候?”她紧接着问道。
“……十六年前。”
顿了一瞬,她又问:“什么程度?”
顾君闲的笑容已经无奈,然而对着那双极似自己的眼眸,还是乖乖照实回答。
其实有段时间他以为他下半辈子离不开轮椅了,要不是靠着家族里庞大的经济和势力请动众多已经退隐的专家极力救治以及他本身非人的毅力经过痛苦而漫长的恢复训练,他如今也许就只能安着假肢,或者出入只能靠着轮椅和别人的帮助了。
如今能够短时间里慢慢行走,真的不得不说是奇迹。
所有人一愣,都下意识地看向他笔直站立的双腿。脑中却不由想起他的身份:受邀来参加医学界学术交流的专家。
一个不良于行的专家?这意味着他的成就可能只能止于理论,却无法实际主刀。
这是要有多天才在医学界多著名才能让那些专家学者接受这样的人来参加这样盛大的交流会?而且每三年都必然发出一次邀请。
众人的眼神都变了变,眼中流露出惊叹。
然而浅间纱月却是双手握紧,心揪成一团。到十六年后的今天还是承受不了这样的跪坐,那么当初那场车祸得有多严重?除了腿,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其它伤处?她会不会差点就永远……
她浑身一冷,不愿深想,心里却是涌起莫大的庆幸。
然后她又想到,十六年前,那么应该就是他从日本失望回国之后发生的事。他是不是因为妈妈的事……
“别想太多。”不知何时顾君闲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长发,“车祸不是意外。”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却都明白了之后未尽的话。
不是意外,就是人为。
那么就不外乎家族敌对势力之流了。
浅间纱月沉默地点点头,“我带您去看看妈妈的卧室。”她犹豫了一下,左手似乎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安静地垂放在身侧。然而再抬步时,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步子明显放缓变小了……
顾君闲的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到她乌黑的发顶上,眼里的温柔像是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心里有个小人儿正摸着下巴悠悠想着——
虽然说一开始他不想拿这事博同情,但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他也不介意以后多示点弱让宝贝女儿快点接受他啊!
而另一个已经站起身本打算陪着小女友的少年则是郁郁地看了眼前方那对父女,默默一酸。
——怎么可以有了爸爸就忘了男友啊!纱月,你回头看看本大爷啊!
迹部美希心中暗笑,安慰性的拍拍儿子的肩,眼里的幸灾乐祸真不要太明显。
迹部景吾又内伤了。
——母亲大人这次是为什么回来的啊?来凑热闹的吗?父亲大人,快来把你的女人领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莲子顶着锅盖粗线了……前几天被爸妈拐到京城来了~~大京城啊!莲子第一次来~~嘤嘤,好激动,玩疯了……咳!【乃们别打我~~
嗯,先酱紫,晚点再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