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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在沈家一干嫡子之中,沈象道无疑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颜值最低,身材最差,文采没有几位兄长那么光彩夺目,才干没有五哥那么好义任事,几乎各个方面都不出众。
倒也不是一个没有,善奕,小一辈中几乎没有对手,问题是爱好下棋会被视为不务正业。
不提沈嘉绩对儿子深感失望,沈侃却知道兄弟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敦厚善良。从来没有见他生过气发过火,即使吃了亏也不在意,这在大家伙私底下是有口皆碑的。
至于学业如何,沈侃委实不大清楚。
这时候沈嘉绩想到了一个绝对,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念道:“北斗七星映水连天十四点。”
“这对子难,怎么连都是成语,并且数字翻倍。”沈侃低头琢磨起来,但是短时间内根本对不上来。
没想到沈象道听了,赶紧说道:“这对子不难,我能对。”
沈嘉绩说道:“你说不难,那何不对来?”
“跪着不舒服,必须先放孩儿起来才行。”沈象道愁眉苦脸的道。
四太太孙氏笑道:“这孩子,你爹的规矩,岂可不遵?”
沈象道回道:“自古诗成七步,从未听闻跪着对对子的。”
“罢了,且容你起来,若对不出来再跪不迟。”沈嘉绩知道他跪着难受,眼见儿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气也就消了大半。
沈侃见状走了进去,扶着兄弟起来,沈象道感激的冲他笑笑,说道:“西方五百燃灯照壁一千尊。”
“好。”沈侃赞道,因而笑嘻嘻的对沈嘉绩说道:“四叔您看对的如何?”
“嗯。”沈嘉绩心里满意,面上却不以为然的道:“一个只能说侥幸,必须再对出来一个才行。”
沈侃笑问道:“如果还能对出来呢?”
“哼!”沈嘉绩摸摸胡子,“那就不罚了。”
“爹爹请听。”沈象道得了保证,马上又说道:“长空一虹穿云隔雾两条桥。”
沈侃暗暗乍舌,真没想到象道还有这能耐?当下诚恳的道:“兄弟的才华非我能及,今晚我算是甘拜下风矣。”
即使明知道老五是在说好话,拍马屁,沈嘉绩还是满心欢喜,笑道:“不过有些小聪小慧,却素性顽劣,今后道古要时时谆谆善诱,不要你兄弟误人歧途了才好。”
“是。”沈侃点头。
书房里,沈侃不免语气责备的道:“为何从不在长辈面前挣表现呢?不但能让你爹娘脸上有光,你自己不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沈象道先是瞅了他一眼,反问道:“五哥不也和我一样吗?”
“额……”沈侃无语,索性解释:“那是以前,现在我还不是醒悟了?说到底读书是为了自己能够出人头地,该谦逊时固然要谦逊,而不该谦逊时,一定要勇于表现自己。”
“说的也是。”沈象道点点头,轻叹道:“以前我和五哥一样,处处不受重视,连兄长们也瞧不上,未免心灰意冷,尤其是我爹。”
“爱之深责之切,毕竟是你爹,焉能不爱自己的儿子?”沈侃安慰道,“要我说你不应该胡思乱想,努力读书,三年后咱们一起考试,如果能携手同入金陵国子监,那到时候远离家里,待几年后,你真正长大了,我想你爹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所谓距离产生美,呵呵!”
“距离产生美?”沈象道沉思起来。
沈侃见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的学问远在我之上,这些道理本不用我讲,无非身处其中而已。如果想要他人看得起,那必须有令人看得起的本钱,你有才华,一个男人外表上的美与丑又算得了什么?好了,我走了,明日你替我去趟柯家。”
“五哥。”沈象道似乎想起一事来,“江南的县试近些年是三年二次,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是乡试,如果能进学,咱俩就可以去县城或府城了。”
“三年两次?”沈侃又有些晕头了。
第二日,县衙后宅。
耘农先生的侄儿常洛被请来后,他随即去参加了县试,为的是考上三等之列的廪生,这样就可以每个月领取一份钱粮等津贴。
可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连着几场的成绩都很不理想,他担心自己附生的身份被东家得知,干脆也不参加接下来的府试了。
所以沈倬沈侃正好赶上常秀才第一次正八经的教书,裴知县的侄儿名叫吴淞,今年十一岁。【ㄨ】因裴知县在国子监求学的公子自小与沈倬交好,所以来信请他帮着照顾,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沈侃无聊的站在书房外,今日有求于人,只能耐心等待。
他注意到沈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讥笑,小声问道:“听耘农先生说起他侄儿貌似有些华而不实,难道是真的?”
“你也知道了?”沈倬很惊讶,附耳说道:“说起这位常衡水,有名的急功近利,文采稀松平常。”
“那你为何不说?任由他误人子弟?”沈侃问道。
“此事涉及县学的胡教官,不方便开口呀。”沈倬苦笑。
“我明白了。”沈侃恍然。
书房里,常洛背着手大咧咧的问道:“听说你一向从未从师,都读过什么书啊?”
吴淞恭敬的道:“家父在日,门生诵读之余,尚蒙指点些经书大义。自见背之后,无人训诲,惟朝夕虚度。今幸侍老师座前,万望开示。”
“这孩子也不简单。”沈侃心说,光是听这番言辞,就知道吴淞与潜斋先生的儿子王朴一样,都是自幼就开始读圣贤书的。
常洛早知道自己的弟子绝非普通孩子,问道:“不错不错,不知四书可读完否?”
“回老师,四书七岁时就读了。”
“四书既然读完了,那现在读到了哪一经?”
“回老师,五经皆已读完。”
五经也读完了?常洛不由得傻眼,如果是真的话,那这弟子岂不是个神童?
不可能,常洛沉吟道:“你今年才十一岁,就算聪慧,哪里就能读尽这么多书?想来也只是贪多好名,略微涉猎而已,哪里尽能成诵?”
吴淞没听出先生话中含着讽刺,老老实实的说道:“是,门生读是读过,但也唯恐读得不纯熟,有如老师所言。不如请老师每一经拈一段来提醒提醒门生吧。”
外头的沈侃瞧了眼沈倬的表情,见他笑而不语,就知道吴淞的话是真的,正所谓物以类聚,如果吴淞不是个聪明人,那沈倬即使忠人之事,也绝不会把他当成朋友看待,更不会此刻站在这里一味傻等。
聪明人真是太多了,沈侃很是感叹,单单自己的身边,就有这么多的学霸,可见将来的秀才之路很难一帆风顺。
屋里的常洛见学生敢让他随便提问,暗道以这小子的年纪肯定不能背得滚瓜烂熟,因而要捉住弟子的破绽,好维持老师的自尊。
所以他专门挑选“五经”里的疑难生僻的地方,摘出五段来叫吴淞背诵,谁知常洛竟全部记得,连稍微的停顿都没有,一字不拉的背诵出来。
这下子常洛和沈侃都骇然了,尤其是沈侃,越发晓得自己的不足之处。
“果然背得纯熟,不错。”常洛心里暗暗叫苦,这样的弟子怎么教?下意识的叹道:“看来以后只好给你讲解做文了。”
不料吴淞说道:“门生史记等也曾读过,恐怕生疏,求老师再提一段让我背诵吧。”
呸!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常洛很生气,不悦的道:“贪多嚼不烂,少年人有信心是好,但要懂得适可而止,以后再背吧。”
“是。”
随便布置了一篇时文,常洛一边喝茶,一边心说不妙了,若是从头教书,光是命他每日背诵四书五经,遇到个笨蛋,轻轻松松的就能教个三年五载。
哪知书都读完了,现在必须每日讲书做文,那岂不是日日都要费心?这叫我怎么办?难道把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他身上?何况讲书非我之长,做文又要求高,偏偏这孩子又是个极聪慧的,每天问长问短,万一哪天回答不上来,岂不是被他看轻了去,更严重的传到知县大人耳朵里?
“不行。”常洛担心了,在那里沉吟了半天,有了主意。
“我得弄个什么难题,将他一举难倒,如此这家伙就不敢放肆了,至少可保我当一年的先生。不然,没几天怕不就要决裂。”
常洛与昨晚的沈嘉绩一样,面对的都还是小孩子,所以出作诗作文这样的大题目为难,即使对方做不出来,也不以为辱,反倒显得做长辈的器量小格局小,故此也准备出几个绝对。
时下考校小学生,一般都是出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