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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院那边要求夏渺渺一星期工作满20个小时,她把20个小时拆成三天,每次去工作差不多6-7个小时。按照德国劳动法规定,每超过四个小时就得休息1个小时,所以基本上一整天的时间就交代在那里了。
吃饭的话,夏渺渺可以在养老院的食堂买来吃,不过她嫌贵,味道也不尽如人意,所以她宁愿啃自制的三明治。
这天,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准备午餐,只好去附近的中餐馆打包了一份炒面。
回到食堂的时候,没什么人,夏渺渺拿起筷子就开吃起来。
吃得正开心的时候,那些爷爷奶奶们就挨个地粗线了。
一个叫海德尔的老大爷,突然一脸震惊地指着她说,“大家快来看啊,她竟然用两根小木棒吃面条!”
他这么一叫,其他的老头老太立马火速前来,围着她站了一圈。七八个老人就这么睁大眼睛,炯炯有神地围观她吃饭,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夏渺渺眼皮一跳,哎呀,这是什么情况?
神经再大条,也吃不下去了,她下意识地放下筷子,想去换成叉子。
海德尔大叫一声,“不许动!”
夏渺渺吓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海德尔身边的老太太接着对夏渺渺道,“你能继续拿筷子吃面吗?”
夏渺渺一脸莫名,“为什么?”
老太太感叹,“因为好神奇呀!你竟然可以用两根小木棍夹起面条!”
“……”
她这么一感叹,其他老人也跟着一起称奇道怪,仿佛突然打开了新世纪大门。一瞬间,夏渺渺有了一种会使用筷子就等同于会某武林神功的即视感。
这些老年人的年龄加起来,估计都有五六百岁了,却仍是童心未泯,一个劲儿地追着她,非要看她拿筷子表演吃面。对他们来说,这已经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了,而是上升到杂技表演的境界。
他们一边看她吃面,一边争相模仿。
夏渺渺顿时觉得好蛋疼,内心是崩溃的,还能不能好好地吃顿午饭了?
本来,劳动了一上午是很饿,可这样一来,她突然没心情吃了,还剩下一点面,怎么也吃不下去。
见她耍完,哦不,吃完面,没好戏看了,老头老太潇洒一挥手,散了。
夏渺渺脸上有点扛不住,内心有个小人在那蹦哒,眼中两条泪柱子不停地往外飚,无声地呐喊,喂,我不是马戏团啊,求不要像耍完猴散场似的,好不好!
将剩下的残羹收拾了下,带着一颗凌乱的心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垃圾桶被人捅了菊,弄得乱七八糟的,连一次性饭盒都被翻出来了。
这是谁干的好事?
夏渺渺回头环视四处,老头老太们围成一圈,坐得笔直地在吃饭。一眼望过去,谁都像肇事者,谁也都不像。看不出端倪,她只好重新打扫了下,准备去干活,路过海德尔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瞥过去一眼,顿时惊呆了她的小眼珠。
只见老头手里拿着她扔掉的筷子,在卷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卷起还没送到嘴边,就掉了下了,于是他再卷起,再掉下……如此重复了n遍,仍然一口没吃到。海德尔不死心,一个人坐在那儿,欢快地进行筷子x意面大战。
夏渺渺又蛋疼了,没想到还真给她遇到了一个德国版的老顽童。
老顽童叫住她,说,“你来教我怎么使用筷子吧。”
夏渺渺道,“不行啊,我还得工作。”
老顽童不高兴了,把嘴一撅,“我给你十块欧元。怎么样?”
夏渺渺一脸无奈,“我真的没时间。”
老顽童,“那我等你下班。”
夏渺渺只好先答应,心想,老人家三分钟热度,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忘了。
打扫完一二两层,她拎着水到三楼,一抬头,就瞧见走廊上孤零零地站了一个老太太。她提着裤子,一脸彷徨地杵在那里,嘴里喃喃地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我想上厕所,谁来帮帮我?”
现在是吃饭时间,到处都空荡荡的,老太太找不到护工,哭丧着脸,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惶恐又无助。这一眼,让夏渺渺印象深刻极了,心里涌起一种不知道是怜悯还是难过的复杂情绪。
她不是护工,不知道该怎么帮老太太上厕所,所以本能地想视而不见。可是,老人家那样子太可怜了。
夏渺渺放下清理工具,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问,“您需要帮助吗?”
老太太看到不熟悉的人,先是迟疑了下,然后才道,“我,我想上厕所。”
“您住在哪间屋子?”
老太太摇头,没回答,不停地重复,“我要上厕所。”
夏渺渺只好先扶她去公用卫生间,还没走到,老太太突然放了一个屁,然后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钻入鼻子。
夏渺渺暗叫一声不好,老太太,你一定要撑住啊!
她加快了步伐,拉扯着老人进了厕所,老太太年纪大了,颤颤巍巍地抖着手,半天没把裤子脱下来。于是,夏渺渺只好帮她去脱。
老人刚才没忍住,已经有点拉稀在裤子上,幸好内裤里还有一层纸尿裤。夏渺渺屏住呼吸,帮她将纸尿裤脱下来,扔进垃圾桶。
让老太太坐在马桶上,夏渺渺退了出去,用消毒液将手反复洗了好几遍。遇到这种事,她快崩溃了,毕竟老人不是自己父母,看见排泄物自然而然地觉得一阵恶心。
乘着老太太坐在马桶上,她快速跑去一楼办公室,将斯格妮娜给叫了上来。
斯格妮娜对这的老人都很熟悉,一看到老太太,就知道是那间房子,是哪个护工负责的。
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护工处理,斯格妮娜慎重地向夏渺渺道了谢,同时又抱怨了几句,“我们这里缺乏人工,一个护工要同时照顾很多老人,分.身乏术,所以,这种情况也是在所难免。”
夏渺渺还能说啥,只能表示理解。送走负责人后,她继续做她的工,打扫到一半的时候,老头老太们吃完饭回来了。
四楼住了一个老头,脾气古怪,一看到夏渺渺就开始指手画脚地嘲笑她是眯缝眼。夏渺渺在房间里打扫,他就在她身边跳大仙,扯着自己的眼角往下拉,做一个单吊眼皮的鬼脸,阴阳怪气地嚷嚷,
“schlitzaugeschlitzauge!”schlitzauge是眯缝眼,带着点种族歧视的意味在里头,一般不是熟人不会随便说。
见夏渺渺不理他,怪老头又道,“你眼睛那么小,能看清楚吗?”
其实夏渺渺的眼睛并不小,只不过是杏眼,内勾外翘,在东方审美中是属于很妩媚的那种。
老头说话带着攻击性,夏渺渺不是不生气,但心中的同情更多一些。算了,和一个痴呆老人较什么劲呢?得过且过吧。
到了下午四点,渺渺终于收工了。坐车里,她回想起养老院里的老人,文痴呆武痴呆,还有拉屎在裤子上……心里塞塞的,好像不管年轻时多辉煌光亮,人老了就自然成为一个悲剧。
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远在地球另一头,生病了女儿不在身边。现在还年轻,将来等他们老了,是不是会和那位老太太一样……夏渺渺都不敢细想。
浑浑噩噩地到了家,方珏不在,她无精打采地给自己煮了一点泡饭,就着榨菜随便吃。冬天的北半球,天黑得很早,不到五点太阳就下山了。
夜幕降临,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那身影有说不出的孤独。
坐着坐着,她突然有一种全世界人那么多、我却被孤独遗忘的感觉,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于是,她翻出手机,给费恩发了一条短信。
费恩,晚上有空吗?
他的回复来得很快:有空。想去哪?
夏渺渺:随便。只要有你,去哪都行。
说这句话,还真不是矫情,而是一时感叹。只不过,这声感叹,在对方读来,却是无比的煽情。
费恩回了一排心,问:要不然,我带你去看冰球?
夏渺渺:好啊。几点见?
七点。我来接你。
放下手机后,夏渺渺精神振作了一点,幸好她有恋人了,不然单身狗的生活只会更凄凉。
六点的时候,方珏回来了,一开房门就带来一股冷空气。
“今天好冷啊,真是冻死我了……”她一抬头,看见放在桌上的碗和筷,便抢身过来问,“你吃完饭了?都吃了啥?还有没有剩下的?施舍我一口。”
“泡饭和榨菜。”
方珏一听就忍不住直翻白眼,切了一声,“你这穷鬼。”
夏渺渺将碗筷收起来,道,“一会儿我要出门。”
“去哪儿?”
“约会。”
方珏哦,“外面都零下十度了,你还约会,小心冻成冰棍回来。”
夏渺渺随口接了一句,“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方珏立马叫道,“好啊,夜不归家,我要代替你父母教训你!”
夏渺渺毫无压力地挥了挥手。
“他几点来啊?”
“七点。”
方珏看了眼挂钟,道,“正好,我们还能先练一个小时的舞蹈。”
拜托,要不要这么拼啊?
最后,舞是没跳成,两人唠了一会儿嗑,夏渺渺把下午在养老眼遇上的事和方珏说了。
方珏倒没有她这么多愁善感,不以为然地道,“反正痴呆了,也不会觉得难受吧。”
夏渺渺真是羡慕她没心没肺的性格,这样的人,一般会活得很轻松自在。
见时间差不多了,夏渺渺开始换衣服打扮,方珏给她扎了一包垃圾袋出来,让她带下去扔了。
要去倒垃圾肯定会耽搁一点时间,于是她就提前了十分钟出门,刚想下楼,就瞧见楼梯口坐着一个人影。
看这背影,不是费恩吗?
于是,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费恩。”
果然是他。
费恩转过头,见到是她,立即露出个笑容。他收起手机,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大步迎上来,给她一个实打实的拥抱。
夏渺渺不解,“你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来按我家的门铃啊?”
费恩道,“这不是时间没到吗?”
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什么时间?”
“我们约好七点见面,现在才六点五十啊。”
看他一脸正经,不像是说笑,于是夏渺渺道,“就差十分钟,你宁愿在我家门口吹北风,也不来敲门?”
费恩铿锵有力地道,“是啊。说好七点整的,做人要守时。不然还约定时间做什么?”
“……”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