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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门缝,打在眼睑上,李秉的微微掖了掖被角,把脸埋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蹬蹬腿,撑撑懒腰,咿咿呀呀的低吟两嗓子,总算是醒了,这已是日上三竿。
掀开被子,才发现昨夜连衣服也没脱。他又敲了敲颌厌穴,想起昨晚的事来:
被徐福带到北域子午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落地,孙宗主就从房间赶来:“李秉,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上仙呢?”
“前辈不也在么?”他回身望去,背后哪里还有人影,只在耳边响起一句传音入密:“陛下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知道。”瞧着没什么异常,孙宗主便让李秉早些休息,倒也没有其他。。
李秉起身胡乱洗了两把脸,整了整衣服就出门了。
“韬剑阁”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旁边几个别院的谈笑声让子午宗显得不再那么孤单。顺着人声走去,正是对面“谋剑阁”。
不同于上次,小小的院子里,今日倒是有不少人在。
安子正在一个石桌前和别人下棋,他背后站着独孤牧和淳儿。那棋用的是围棋的棋盘,但落子的规矩,似乎是“长行”——一种李秉小时候玩的棋,大部分靠运气。
且听独孤牧道:“师父,你也是欺负我们。遇到安子兄弟这样的高手就没招了吧。”那人正是独孤牧和春日的师父——谋剑剑主“公羊涵”。
“嘿!安子!”
李秉叫了一声,安子抬头,喜出望外,公羊涵也回身过来:“哟,你就是李秉了吧。一表人才,孙无亦没找错人。连结拜兄弟也这么厉害。”
哈哈哈哈,这话引的满堂大笑。
“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徒弟。”韩骏从门口走来,一把搭在李秉肩膀上。
静谧的阳光下,一群熟人其乐融融。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美好的生活。
李秉忽然觉得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很惬意。
“诶,李秉。那位上仙呢?”
“上仙?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
山涧风急,吹着雪花碎片像潮汐般涌入洞口,在廊里积了厚厚一层。
一道蓝光顺着峭壁落入山涧之中,停也未停,直直飞入了洞穴。
徐福伸手去摸石壁上的刻字,字上的剑气激荡出来,却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妖邪叛逆,命葬于此;
人事未尽,天命不逮;
未能拯救族人之不幸。
若有际缘,当有后人;
持吾之剑,了吾遗愿。
徐福看着这字迹,再看地上的骸骨:“你果然在这里。”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过后,一团黑气从干尸中慢慢升起:“徐福大人,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你还记得我,可我却不知道该叫你‘赵高’还是‘子羲子和’了。”
黑影飘荡两下,声音变得很是兴奋:“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已过了千年,你还想来找我报仇么?”
徐福沉着脸:“我只想要个说法。”
“说法?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又还要什么说法?”子羲子和冷笑一声:“也罢,既然你要,我便说给你听。”
一阵风过,地上的雪花被吹散,露出淡淡的两道条纹。
“上古时期,魔族与神族争夺‘天界上九天’,神族日渐式微,就找了‘下九天’的仙族帮忙,并许诺他们日后可独占‘天界下九天’。就算是魔族凶猛好战,亦不能抵抗两族联手,便找到到当时深居在冥界的二族,许诺成功之后可以到下九天居住。修罗族放弃了,但我们冥族却答应了。
这张战争越打越大,最后不光是天界,连人界也被波及。
人界五族中,灵族、妖族、鬼族、氐族都不问战事。唯独人族心高气傲,也想在战乱中发一笔横财,于是‘炎黄二帝’便联络了魔族‘大元帅蚩尤’,要求事成之后独占人界。蚩尤应允,三族便联合起来攻打神仙二族,还将各自的绝学写成三本武经,作为信物共享。
起初一切顺利,寻常人族不能自由出入天界,蚩尤便将后方补给的事务交于人族。谁料卑鄙人类不仅在食物里投毒,还反戈一击。魔族、冥族被首尾夹击,很快被打的大败,退回冥界。
神仙二族尤嫌不足,居然在大军败退后,用十神器中的七件封印了七个“人罗井”,将冥界和人界的联系彻底切断,又派了神族军队化作“人罗井卫戍七族”驻守在入口附近。
残存在人界的冥族、魔族的部众也都被杀害,被神术灭了元神,彻底消失于三界之中。
后来未参战的其他五族,修罗族被一同封在地底;灵族、氐族还允许生活在人界之中;鬼族被遣回人界之底——地府之中;而妖族因为未帮忙平乱,也被神族圈禁,从人界分出一小片苦寒之底,化作“妖宗”,虽然联系未被完全切断,但依旧禁止了妖族频繁出入人界。三界的格局就此确定。
这场战斗的败者,被永远束缚在了冥界,而这一切都是人族出尔反尔造成的。你们人族毫无信誉,根本配不上人界的大好河山。”
徐福听着听着,起初的严肃变的不见,反而笑出声来:“可笑可笑。时至今日,你都还以为是人族背叛。却不知道,人族原本便是神族三皇之一的女娲所创。神魔二族大战之前,人族就已经允诺会做为内应。这段神魔大战的历史我早已知晓,不必你来述说。我想问的事是,为什么你会留在人界,你对陛下又做了什么?”
那黑影又翻动了两下,洞口的风吹的更加剧烈。
“哈哈,我?我原本是冥族的兵马队长,被神族杀害之后,被妖族朋友救入‘妖宗’,得以保留魂魄。我的魂魄不属于地府,我死后不能回到冥界,自然也不能轮回,躲在妖宗藏匿了起来。这一躲就是千年。后来一个名叫赵高的人进入了妖界,让我遇到。我就教他冥族绝学,他很聪明,只用了十年时间,就练到了第二界限,得到了冥族的血脉。”
说到这里,子羲子和笑的更加狂放。而洞口的风也变的汹涌起来。
“哈哈哈哈,他得了冥族得血脉,我便抢了他的身体,终于重新回到了人界。后面的事,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把嬴政的陵寝里你布下的‘逆天补岁阵’改为‘承天引渡阵’。借用九百九十九个生灵之力,引渡出冥界之魂,而那些兵马陶勇,正是为他们准备的躯壳。
有无何、梓苛守在陵寝门口,又在始皇陵这种荫蔽得地方,这办法完全可以避开”人罗井卫戍“的防备。只可惜还是奇差一招,没有算到你会把‘弥乇’留在陵墓中,最后还是被你毁掉。”
“之后我控制胡亥,以皇帝之名,兴土木大阵,不仅将人族搅个天翻地覆,又在咸阳大兴土木,整个咸阳城都是建在‘承天引渡阵’之上。可惜胡亥始终不能突破第二界限获得冥族血脉。不然我借用了他的身子,这事情早已办妥。”
风吹的越来越大,已经变成肆虐的狂风,洞里的一层积雪被吹的只剩下薄薄一层,徐福的脚下,浩然是一道道规律的线条。
子羲子和继续说道:“咸阳城阵法将成之时,胡亥发现了问题,密令找来‘人罗井卫戍七族’,幸好被我及时发现,逼死胡亥之后,我原本想自立为王。结果还是被‘人罗井卫戍’发现,七族联合起来将我逼退到此处。他们早已不是神体,只能将我封禁,却不能杀死我。”
“我就被困在这里千年。直到你来这里。”
子羲子和说完,已经狂笑不止,那笑声是一种癫狂。
洞口的风停了,洞里的积雪也被清的干净,露出地面上无数线条来,显然是一个繁杂的大阵。
“哈哈哈哈,我等了千年,尝试过多少方法,也未能找到一个突破第二界限的人来。没想到!没想到!最后还是我的死敌为我送来一个躯壳!哈哈哈哈,多美俊美的躯体,哈哈哈哈!”
那黑影越来越大,附在墙壁上,将整个洞穴团团包住,徐福的身体已经被包裹在黑影之中。
“我敢来,自然有所准备。”身陷险境,徐福双手合十,身体中冒出一阵金光来,像一道利剑,划破了洞口的黑影,露出洞口来。
他猛的逃出,脚下的阵法却发出一道亮光,洞口结出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身体挡了回来。
“小小把戏!我说了这么多话拖延时间,现在阵法已经结成,你的身体无论如何使出不去这山洞了。”
他既然不能行动,这阵法又是谁画的?徐福心知已经上当,再拖下去,也毫无胜算。不再犹豫,元神离体,从洞口飞了出去。
“哦?元神还是逃走了么?”
满墙的黑影慢慢退回来,又缩成聚集在骸骨上的一团黑气:“可惜没能留住他的上仙修为。不过有躯体就好,没有修为又有何妨。”
黑气化为细细的一股,钻入倒在地上的徐福体内。
良久,徐福站起身,捋了捋衣服,大笑两声:“等待了千年又千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堆骸骨,原本白色的眼仁郝然已经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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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和安子坐在廊上。看着冷风吹过腊梅的枝条,朵朵黄色花苞在枝头颤抖。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放松了,这里真好。”
“是啊。”李秉看着天上的月亮:“诶,月亮怎么在在西边?”
安子靠在柱子上,指着东边道:不由的笑出声来:“那是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去!月亮在那边呢。”
“哦?从前也没发现这样的天空真好看。”一句说完,李秉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五了啊,怎……?”安子话还未说完,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日月齐辉的日子么?按照灵剑生所说,我们是能看到那几页黑武经的内容的,秉儿哥,我们要不要看看?“
李秉想起徐福的叮嘱,只道“也好,我也想知道这武经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只是看看,不要练。”
说完拿出阳月宗的那一页武经,托举在手上:“要这样可以打开么?”话音未落,那武经居然飞出手掌消失不见。化成一张巨大黑色光壁。上面慢慢浮出一段文字。
这文字李秉也不认识,想来是冥族的文字吧。
文字之后,黑色的光壁上出现了几个小人,形态各异。或是练着剑法,或是打坐养神,这就是阳月剑诀的真谛了。
李秉两人盯着那些小人,看的出奇,却不知自己的眼仁已经变成了深黑。
李秉看的已经入迷,忽然右臂上的‘乇’字符文变为光团飞到李秉身前,紫色的亮光晃了晃两人的眼睛,两人才清醒过来,一个趔蹶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李秉先反应了过来,看着安子还未清醒,便摇了要他。
安子长呼出一口气:“好险,原来这武经会摄人心魄!”
“不是说不能练么。”那光团飞到李秉身前,显然有些责备的意思。
李秉原本也时刻记着徐福的嘱托,解释道:“我只是好奇,所以想看看。我现在终于知道,徐前辈说的练了就会有瘾是怎么一回事了。”
安子看着李秉,不仅余惊未忌,更多了些疑惑:“那个或说话的光团是什么?”
“什么光团,我叫弥乇,是精灵!”
“他是那位上仙交予我,带我学习方技的精灵。以后便要跟着我们一起了。”
李秉捡起那页武经,放在怀里。“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了。我明日慢慢说给你听。被这鬼东西弄的心绪不宁,真气翻腾好难受。我要回去调养一下了,明天再讲给你听吧。”
听着李秉说真气翻腾,安子倒是着急了:“秉儿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孙宗主帮你看看?”
“没事没事,我回去疏导真气就好了。”
天色暗下去,李秉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是那些舞动的小人。透过窗户看着月亮从东边转去西边,这一夜好长。
远远的一抹阳光从山巅升起,再看月亮,还挂在西边。
李秉咬了咬嘴唇,看看手臂上的乇字。便把袖口扎起来,掏出黑武经,一个人又走去了院内。
月慢慢消失了,日头也正要出来。
一个练剑的人,不会在一树露珠,不会在意满地白霜,更不会在意这塞北苦寒、满园萧风。
《贰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