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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王府的庭院里有一面浅湖,也不知引自哪里的水,总是清澈明净,湖上有一条蜿蜒的水廊,水廊的转角立着一座别致的亭子,名曰映月亭,堪堪处在浅湖的中心。远远看去,它低低矮矮,简简单单,一个四面飞檐的顶盖,四条有棱有角的柱子,周围挂着缃色的帷幔。若放在画纸上,寥寥数笔便能勾勒出来。
往日里这也算个颇受欢迎的地方。闲暇饮茶,故人拜访,王爷王妃时常会选择此处,因为在这里,能看见王府最美的景致。
乞巧夜,也不知是老王爷突发奇想与民同乐,还是王妃们闲来无聊想看看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戏码,他们发了话,要将府中年轻人召集在此,有家室的带上家中妻儿,没成家的带上心仪对象,连对象也没有的,就更该来的,最好也带上熟识的小兄弟小姐妹,这分明就是要相亲啊。
李苦儿是下午做完农活来扫庭院的时候才知道这消息,虽然并非强制,但老王爷开口,谁敢不给面子,没办法,再不情愿也是走不了了。小曲、阿缭和阿初都去,说最好能物色个美男子,或者是被美男子物色上,阿竹和阿钏本是打算去烟笼湖的,这下也不得不改变行程,横竖大家都是湖,即使相去甚远。但叫李苦儿遗憾的是,何未染不去,她说自己这把年纪的去了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李苦儿想问这把年纪是多大年纪,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她怕何未染张口一句“九千岁”又会将她吓得软腿,有些事情不敢知道还是就这样让它保持神秘的好。
天还没有黑透,府里忙活翻了。那么些人,亭子只有一个,总不能都挤小亭子里。管家做了安排,王爷王妃坐亭子,其他人都坐水廊上。水廊颇有些宽敞,两边本就有两排座椅,倒是省了临时寻凳子的功夫,在走道上摆一溜儿长桌,放上果盘糕点,就冲着这些吃食也值得他们来一趟。湖畔上搭着戏台,听说是请了镇上最出名的花翎班,演一出牛郎织女,人家推了早前便定好的场子来了乔王府,这也是老王爷的面子。
夜了,王府后院到处都点起灯笼,五步一对,延延绵绵满眼光华,将亭子、水廊还有湖边的戏台照得灯火通明、美轮美奂。李苦儿找小曲一起去庭院,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换了一身花布新衣,还涂脂抹粉点胭脂的,好生精细打扮了一番,显得娇俏又可人。
“你……用不着这样的吧,可真当回事儿。”李苦儿企图挖苦她,这种机会太过难得。
小曲却完全不以为意,看着李苦儿摇头道:“啧啧啧,你可真没出息,自己不好好打扮,怎么吸引美男子呀?”
李苦儿嘟着嘴用眼睛斜小曲:“谁要吸引美男子啊……”
小曲笑眯了眼睛伸出食指戳她的脸:“哟呵呵,原来苦儿你好丑男那口儿,真奇怪啊真奇怪。”
“去你的!”李苦儿拍开她的手,气道:“我是还没有攒出嫁妆呢!根本就不急着找美男子!”
“找好美男子再攒嫁妆嘛!或许美男子家世好人品好,根本不需要你出嫁妆呢?到时候人家送聘礼来,你再把聘礼当嫁妆送回去,什么都解决了。”
“你想太美了,就咱府里下人的素质,就算带个小兄弟,能是好家世的么?有张好脸就挺了不起的了。”
“这倒也是。那我就找个美男子好了。”
她们说着,已经踏上了水廊。人已经聚集了许多,相识的不相识的都有,王爷王妃还没来,戏也没开唱,几名伶人理着头发衣裳,琴师正在调弦试音,发出吭吭的碎响。
两人寻了处当中的位子坐下,李苦儿倒是想坐头儿上去,要开溜也容易些。小曲却不肯,说就该霸住显眼的位子,谁都能看见,看谁都清楚,不将美男子从一堆子歪瓜裂枣里头揪出来不罢休。
人陆续来了,慢慢地,身边的位子也满满当当,瓜果糕点都上了桌,阿缭和阿初也来了,刚伺候完王爷王妃用饭,洗完了碗盘来的。几人挤挤,又坐在了一起,她们见了小曲的模样都掩嘴笑个不停,李苦儿可算找到组织了,也跟着笑,说小曲今年年底一定能嫁人了。小曲被这样围攻,气啊,气得鼻子都歪了,抓着李苦儿和阿初的胳膊狠狠打了好几下,立即听见对面传来两名男子的低语。
“这个不行啊。”
“对啊,太凶了,以后定是个恶婆娘。”
小曲羞红了脸,抬头望去,一个是前院的小厮,有过数面之缘,也记不得叫什么名字,反正长得不怎么样,不大能让人记住,还有一个没见过,应是他带来的兄弟,那长相就更不用说了,小眼睛大脸还佝偻个背,看起来特别猥琐。
见了这俩相貌,小曲的脸顿时恢复了原色,伸手从长桌上拿了个柿饼,一边一个劲儿冲对面两人翻白眼,还对李苦儿她们说:“这世道真是要变了,长什么德行的都好意思挑剔人。”李苦儿虽觉得小曲的话太得罪人,心里却很是赞同。
戌时方至,王爷和三位王妃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儿丫鬟,其中一个抱着一把琴。李苦儿估摸着一会儿硕夫人要演奏一曲,听说她嫁给王爷作侧妃前是京城有名的琴师,琴艺一绝,桃李天下,就算已经四十二岁,举手投足也自是一股清气。
说来王爷的另一名侧妃,大家都叫她卿夫人,是京城巨富家的女儿,已经四十八岁了,却生得富贵,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并不显老。传言她未出阁的时候,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轻言细语,精心打扮,手心脚底都嫩得和小婴孩似的,即使从不出门,每天也要洗三回澡,换三身衣裳。这样的大户闺秀,反正清水镇上是不会有的,所以许多人都不信。但府上人都觉得这传言假不了,只凭卿夫人对食物的挑剔就知道了,竟比身为皇家人的乔王爷更甚一筹。在何未染来之前,卿夫人从没有把饭吃完过,所以说乔王爷重金聘请何未染的缘故,卿夫人也占了一半。
还有一个乔王妃,是当朝老将军的长女,五十五岁,比乔王爷小五年,听说他们成亲的时候,婚宴连办三日,可说是风光无限。乔王妃是个侠女,擅长剑术,当姑娘的时候就经常溜出将军府行侠仗义,当时京城做过恶的二世祖都被她打过,没一个不看她头疼。有一回,那些二世祖被欺负惨了,就集结了一帮打手去半路截她,还是风度翩翩当朝三皇子的乔王爷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乔王妃,英雄救女英雄的戏码上演起来是收都收不住,两人意气相投又恰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三个月下来,乔王爷便意气风发地向先皇请旨赐婚。因这缘故,当时还有好些阴谋家认为三皇子是想通过与大将军的联姻谋得太子之位,现在看来真的是想多了呀。
不过李苦儿不喜欢侠女王妃,因为她一把年纪了还保持着每日练剑的习惯,最近她练剑的对象变成了树叶儿,每回都把叶子劈得满地都是,李苦儿巴不得跟在她后头扫,估计府里园丁也头疼她。
乔王爷和三位王妃落座,立刻有酒仆为大伙儿端上酒盏斟满酒浆,全场都安静了,只剩下尚不懂事的小孩儿咿咿呀呀地说没人听得懂的话。
乔王爷起身,手里端着与众人一样的酒盏,朗声道:“今日,是乞巧节,本王在此设下果宴,一是犒劳各位五年来的尽心辅佐,二嘛,也是想借乞巧节的意头,做回月老,为府中后生解决解决终生大事。好了,闲话也不多说,大家随本王满饮此杯,本王这厢先干为敬!”乔王爷言罢豪爽饮酒,一扣酒盏,又道:“稍后还有花翎班的戏文,大家今日就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年轻人嘛,就不要光顾看戏误终身啦,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乔王爷一番话,使气氛轻松了不少,欢笑之声此起彼伏。
李苦儿不想喝酒,拿了一块红豆糕吃,才咬了两口,耳边便传来“锵锵锵锵”的开锣声。
戏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