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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德高望重的李如同老校长故地重游,看到新建成的七栋女生公寓楼,一时兴起,取彩虹的美好寓意,分别冠以“红橙黄绿青蓝紫”之名。落实起来却问题昭彰,校方碍于情面,只得改“楼”为“栋”,但各“楼”名仍作为民间习惯延续至今。现在,一名“青楼”女子正脚步匆忙地走出户外,向礼堂赶去。
国院大学礼堂位于校园西侧,是学校古典园林区最宏伟的建筑,也是全校最负盛名的楼宇,自建校以来便庄严而肃穆地矗立在沉淀着岁月枯荣的大草坪上。从大学西门进入,走过幽静修长的校友路,瞻仰肃穆恢宏的孔子像,绕经典雅吉祥的华表,登上古朴厚重的丹墀,历来被国大校方视为最崇高的礼遇,许多国家元首应礼遇而来,并在这里举行过盛大的演讲。
雪芙全没有享受礼遇的心思,她抄近路进入礼堂的时候,那位阳光明朗、有些小帅气的校学生会副主席,正在全校“五四”纪念大会上念誓词,好在满场都没有注意她的迟到。
她的迟到全仗母亲所赐。
大抵生长在水乡的缘故,吴曼妮的唠叨常年如水草一样丰沛茂盛,且具有密不透风的柔美节奏,雪芙困在连绵不绝的肺腑真言、温暖真情之中,理屈词穷,欲罢不能。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说的都对,但如果一切生活琐事、命运安排,都变成不可置疑的真理、寸步不离的法则,就失去了自由的余地。近期,“真理”的焦点竟然落到自己的情感问题上,逼得紧了,雪芙不由得提起气力跟她吵了几回,却在各种战阵中完败下来。今天上午没有课程,雪芙在寝室蓬头垢面、苦不堪言地兀自烦闷,竟将开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亏得圆圆在游戏间隙匆忙提醒,她才胡乱完成抹脸、抄衣、蹬鞋、踹门等一系列常规动作,赶出门去,但还是过了时辰。
现在,雪芙已在会场后排的位子上坐稳,发现并欣赏起副主席越发凌乱的样子。他在台上不仅声音颤抖,几次激动地将“同学们”念成“童鞋们”,还不时挥摸脸上的汗迹,惹得台下“童靴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掩面偷笑。她知道他叫林雨城,是自己烦不胜烦的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而他的追求方式又好气又好笑,倒也引起了她的一些注意。于是,雪芙正准备继续看热闹之时,突然发现他正望向自己。
雨城心乱如麻地念完讲稿,抬头看着远远而坐的雪芙,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回响:“在结束发言之前,我想对郭雪芙同学说一句话,我爱你!请原谅我的冒昧,但请相信我是真心的,让老师同学和头上的蓝天作证,你若不离不弃,我将生死相依!”
会场顿时寂静无声,静得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接着却爆发出一片欢腾。在同学们打口哨、鼓掌、尖叫的喧嚣里,雪芙慌乱中迎住雨城俯射下来的目光,看到的是一种胜利般的坚定,心里忽然莫名涌起一种感动,附带成为主角的明星感。
雨城走过郁郁寡欢的孔令宇,走过表情各异的主席台,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座位上去的,也不知道如何在中和等人的簇拥下回到寝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论纪律严苛著称的校方,还是默默离开现场的雪芙,他都一无所知。
“我不会被开除吧?”
“你后悔了?”
“有点,我要是被开,肯定被我爸‘诲人不倦’千万遍,只要听到那口气,我就打怵。”
“不会的,不就是公开表个白么,你爸也是过来人。”中和狡黠一笑。
雨城如释重负,相当安慰。
宽大的校长会议室里,孙敬民从信息闪烁的会议桌前抬起头,环视了一遍几位神色凝重的副职,缓缓说道:“由于历史问题,校区建设长期停滞,很多设施还处于信息化建设的早期水平。几年前,第一批师生返校时,几乎一穷二白,大家戏称‘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保安基本靠狗’。”
说到这,敬民停下来,等在座各位笑完,才继续讲:“现在很多矛盾虽然得到缓解,但场馆功能落后、教学设备老化等等问题依然严重,这些都是我们发展的阻碍。更要意识到,国院大学作为文化传承的一个重要载体,我们不仅承担教学任务,还要肩负古迹保护责任。我强调一个原则:国大基本面貌不能变,文化传统不能改,在发展与保护之间,我们要找到这个平衡点,刚才听大家的发言,也基本认同我的意见。为此,国大二期改造工程,我建议选择第二套方案,大家同意的请举手……好,全体通过,方案报批由嘉馨校长具体落实。”
一位被点到名字的女士向他点点头,她大约五十岁年纪,仪态端庄,举止修雅,秀发明眸间透出清朗的感觉。
“第五项,审议林雨城同学扰乱学校典礼的处理意见,建平校长事先草拟了一个办法,大家看看。”敬民在面前凌空一划,椭圆形会议桌上方重新出现了一个大型虚拟屏,清晰地显映着一个红头文件。作为此次会议上最寻常的议题,却引发了最不寻常的一致沉默,而这早在敬民预料之中。他对旁坐的陆建平副校长微微一笑:“处理是不是过严了,我觉得这孩子倒是有点可爱。”
敬民的话连同轻松四顾的神情,在严肃的会场上引燃了一阵笑声。
“我是按照校规拟定的,事情发生在校庆纪念活动典礼上,性质非常恶劣,今后必须杜绝类似行为,让同学们引以为戒。否则,师道尊严何在,校风校纪何在。”建平眉宇间流露着军人的英气,话音不高却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重锤击打在钢钎上。
“我感觉还要慎重些。”敬民依旧沉着地微笑。
“我知道你指的‘慎重’是什么,可以说是我的提议。”建平面露一丝不屑。
“你们几位的意见呢?”敬民这样问,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嘉馨。
嘉馨女士表情自然,随口说:“我没意见”。
敬民略一沉吟,挥开了眼前的虚拟屏:“这样吧,我基本同意建平意见。国院大学是第一流的高等学府,学校秉承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必须严肃处理无理取闹、哗众取宠的行为。但考虑林雨城同学一向品学兼优,属于年轻人的冲动之举,儒家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的意见是其他不变,只将‘载入信息档案’一条删去,我们不要轻易断送一名青年的未来前程,要知道今后进入文明学会等重要机关,是不能有道德污点的。大家同意的请举手……好,六比一通过,由建平校长落实。”
多年的官场生涯使敬民感觉这事不能不了了之,那样显得态度过于模糊;又不能重办,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王嘉馨捕捉到,没必要在工程拍板的关键时刻,得罪她的后台而增添事端,索性依照惯例和了稀泥,作个略带夹生的拍板定案。
翌日,处理通报在各学院传达,雨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以留校察看,免除大学学生会副主席职务,扣100学分的准高压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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