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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净再过来时,三人小队已经离开,清心居恢复了素日的宁静祥和。许如凉正在灯下绣花,叫人给他斟茶,道:“等我先绣完这朵海棠。”
约摸那时候他们也该辞完别离开平阳王府了。
总不能等皇上派人来召慕连煊才回宫。所以她出言遣回了慕肃,自然而然的,“陪慕肃”来的两个人也没理由再留下。
许如净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看她翻飞针线,笑道:“这是要送我的吗?”
许如凉刚要应他说“是啊”,心念一动,若无其事又若有所指地道:“哥想要汗巾,哪还用我送啊?”
“要是连我们阿凉都不送我了,还有谁会送我?”许如净做一副委屈苦恼状。
许如凉便就放下针线,清澈大眼巴巴地望着他。
许如净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急忙解释:“是不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别听他们胡说,五公主她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你明白吗?”
微微涨红的脸色,和举手投足间细小动作,皆不像掩饰。
见妹妹仍然望着他,他索性放下茶杯,搂她进怀,柔声哄道:“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哥心里永远只有我们小阿凉,不可能喜欢五……别人,就够了。”
许如凉轻轻应了声“嗯”。
怎么会不明白?父王不可能为许家求娶五公主,哥不喜欢五公主,那就最好。
可是,哥既然不为五公主参军,又是为了什么?
恰这时候,依瑶进来添茶,暗暗点了点头。
许如凉顺势暂时结束这个话题,道:“父王差不多也该回上房了,咱们现在过去吧。”
兄妹俩去嘉裕堂,许冲和许凝兄妹也在。
难得一小家子团聚,许琦心情好,留了饭。席间倒没有明着出大风波,只是两对兄妹的用餐仪态迥异,高下立见,令许琦对长子、长女越发满意。
同时,令漆雕烟儿越发憎恨。
偏偏许如凉还不知收敛,饭后闲叙,当着她面就问许冲:“章妈妈好些了吗?”
挨了几板子,为了显示金贵,总要在床上躺几天。
但若章妈妈知道了真相……
许冲竟然对许如凉露出一抹憨憨的笑颜,语气也前所未有地友善,道:“章妈妈担心我没人照顾,下午就回来了。”
她再不赶紧回来,只怕就没机会回来了。
许如凉莞尔:“章妈妈对你比对亲儿子更尽心尽力,有她照顾你,父王和夫人都可以安心啦。”
漆雕烟儿冷哼着插话:“但愿她安分……”
“其实,”许冲神情急切地道:“其实这次是我想去打球,章妈妈拗不过我,只能带我去……”
“你胡说什么!”漆雕烟儿急忙喝斥。
声音有点大,把正在考校许如净功课的许琦也惊动了,皱了皱眉。
漆雕烟儿忙想岔话掩饰过去。
许如凉先一步诧异地道:“啊?那刘嬷嬷和丛柳说是章妈妈怂恿你去,岂不是说谎?”
刘嬷嬷和丛柳就是他的乳嬷嬷和掌事大侍女。
许冲此刻恨不能撕碎她们,咬牙切齿地道:“是啊!都是那两个刁仆陷害章妈妈,应该把她们打死!”
当年漆雕烟儿刚嫁进平阳王府,为了建立地位,有太多事情要忙,便把儿子完全丢给章妈妈。岂料因此错过和孩子相处的最紧要时间,使得许冲心里只有朝夕相伴的章妈妈,对她这个亲娘就不亲近了。
在许冲心里,章妈妈是最重要的,谁陷害章妈妈,就是跟他为敌。
可他毕竟年少,心思浅白,恼恨她二人,便没想到,当时她二人是为了免让许如凉遭罚才挺身而出指控章妈妈。
就是说,他眼看嫡长姐受诬陷,不仅不站出来澄清真相,承担属于他的那份责任,甚至把乳娘看得比嫡长姐更重。而且因此憎恨另两个仆妇……
从旁服侍的下人中,也有几个是刘嬷嬷和丛柳的亲朋,纷纷揪起心思留意动向。
许琦眯了眯眼眸子。
漆雕烟儿眼看形势不对,又要跳出来兜场子。
许如凉又先一步,恍然大悟地“喔”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也别怪她们啦,她们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啊。总不能为了还我清白,而指控是你吧?那你岂不是也要受罚?所以她们只能指控章妈妈啦。”
这一下又卖出去两个人情。
下人的神情俱有缓和,大为赞同——就是嘛,下人也很难做的啊。还不都是主子惹的祸,下人帮忙擦屁股,还要受罚,有没有天理了?
许冲大义凛然:“可我宁愿她们指认我!”
宁愿别人指认你,你又不是没嘴,自己不会站出来说啊?
没吃过板子,不知道吃板子有多疼,一腔热血地总想着“我宁愿自己代她受罚!”其实挨不了一下就会哭天抢地喊救命。
说白了,吹牛不上税,站着说话腰不疼呗。
许如凉微哂,“板子打在身上很疼的,她们哪里舍得你挨板子?”
“可章妈妈……”
许冲还是心疼章妈妈。
许如凉截过话头:“章妈妈宁愿自己挨板子,也始终没有供出你,她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你,护着你。”
许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许如凉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愧疚,你现在还小,闯祸是难免的。只要以后你做事之前别再冲动,先想想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谋定而后动就可以啦。”
即使许冲心思再单纯,也总听得懂这是在为他开脱,忙又深以为然地点头。
许如凉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知道,将来你总会长大,要走出家门。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万一在外面闯了祸,章妈妈和我都不在你身边,来不及帮你顶缸,怎么办?”
许如凉无数次为他们兄妹顶缸,除了许琦,别人都知道。
许冲更是心知肚明。
倒也没觉得对许如凉有任何愧疚,只是今次最亲信的章妈妈挨了打,他才终于明白后果很严重。
真心实意地又点了点头。
便是坐实了许如凉曾经闯祸都是为他顶缸。
漆雕烟儿气了个仰倒。
许琦反而笑了,笑声难得一见地爽朗,招姐弟二人过去。问许冲:“你姐姐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许冲点点头。
许琦放他回去坐,又问许如凉:“这些道理,是谁教你的?”
说得好像她曾经走出过家门似的。
许如凉不慌不忙,佯装回忆般地想了想,脆生生道:“我从哥哥身上学到的,算不算哥哥教我的?”
哥也曾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依偎在娘亲怀里撒娇,受娘亲庇佑的孩童。却在一夕之间,不仅失去了能庇佑他的娘亲,还多了一个需要他庇佑的妹妹,他又如何能不成长起来?
每每想起前世大姑妈和她说哥哥幼时的事,许如凉就万分自责。
她曾经隐约听人说起,娘亲是经历难产,耗损气血而死。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她的错,是由于她任性,赖在娘亲肚子里不肯出来,才害娘亲亏损身子,害哥哥失去娘亲。
前世她一直那么那么地自责。
却在临死的时候,得知娘亲的死竟和漆雕烟儿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