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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红重新蹲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用担心我,上官飞鹰要见的是李大侠,绝不会对我一个弱小女孩子下手的。你暂时在这里好好养伤,同时好好享受与这位姑娘独处的美妙时光,你看,她都迫不及待地赶我走了。”
这话前半句比较理智,后半句就带有醋意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嘴里仍嗫嚅着:“可是,我……”
朱玲再次冷笑:“别‘可是’了王大侠,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阿红姑娘同样也是对你依依不舍,只不过迫不得已必须离开,你就知足吧,何必强人所难呢。”
阿红视线没离开我,嘴里也开始冷笑:“我再待下去,恐怕就碍人耳目了。我也不能这么不识趣,对不对?”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李开心轻轻笑了几声,转身走出了房门口,又站在刚才进来时的阴影里,只不过脸朝着外面的黑暗世界,不再看我们一眼。
阿红也起身走出去,几步之后刚到门口又转过身,靠在门框上幽幽地说:
“不管我走后你们会发生什么事,当然,我也管不了,我只求你放松心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犯傻,不许冒险。”
我尚未答话,朱玲在旁同样幽幽地说:“放心吧,你再见到他时,肯定完好无缺。”
这次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突然不带丝毫火气,只不过,我从中似乎听出了一些微妙的玄机,却又无法破解,不明其中的具体含义。无论如何,我心中涌起的那股甜蜜之意,盖过了不可捉摸的疑虑,一时喉咙犯堵,热泪盈眶。
阿红没再答话,叹了口气,转身向黑暗中走去。我听到两人个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这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很想找个地方躺一躺,但屋内没有床,看来要休息,只能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了。我一时下不了决心倒下身子,突然想起那天身受重伤后,与朱玲共处一室的情景,当时头枕她的大腿,呼吸着她的体香,欣赏她脸上的万般表情,真是无比销魂。有那么一刻,时间和空间对我失去了任何意义,眼中和心中,只剩她一人。
现在的情景与那天相仿,同样是阿红刚离开,我同样是伤后虚弱。而朱玲,仍然像那天一样,坐在我的右手边。连距离都差不多,如果我就势倒下身子,脑袋又刚好枕在她的大腿上。所欠缺的,是一个突然倒下的理由。
朱玲猛然冷笑道:“还在为你那位阿红姑娘的离去怅然若失?”
我心想,这一回你真的冤枉我了。刚才阿红还在身边时,我确实对她的即将离去依依不舍,但她的消失既成事实,我的注意力立即全部到你的身上了。而且,我刚才在回忆与你的销魂时光,现在心中正搜索枯肠,找借口与你亲近呢。
我讪笑着辩解:“我哪有怅然若失啊,正在庆幸又一次与你共处一室呢。”
朱玲冷笑:“哼,骗鬼呀,她走出门的时候,你虽然没转过头去,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看着人家的身影消失,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我笑道:“阴晴不定?你的形容也太吓人了吧?”
朱玲怒道:“难道不是么?要么就是悲喜交集,想起了与她的什么甜蜜往事?”
我说:“你当我的心思是蛛网啊,一时半会哪来什么悲喜交集?”
朱玲不依不饶:“哼,那你自己说,刚才心里在想什么,两人离去这么久你还默不作声?不许骗我,否则跟你没玩。”
我心想她醋意未消,正在气头上,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于是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转换话题:“我刚才一直在想,阿红不像是受到上官飞鹰胁迫的样子。”
朱玲立即被吸引了:“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她似乎一直欲言又止。我还觉得,她身上有很多秘密。”
我想起阿红第一次对我说的话:秀水镇上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如果她身上的秘密不会伤害到我,我就没必要去寻根究底,毕竟她那些秘密都是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具备了的。况且,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否定她对我的感情。
我说:“阿红的身份就很神秘,表面上是秀水镇上一个低贱的烟花女子,为聚鹰帮打探各种小道消息。实际上,她应该没那么简单。”
朱玲:“上官飞鹰为什么偏偏选中她为李开心作向导?聚鹰帮中什么机灵的人物没有?而且,明知道她跟你有一腿,就不怕她将秘密泄露给你?坦白说,我并不相信她一无所知。”
我叹道:“至少她对你我都没什么恶意。”
朱玲又冷笑:“你倒是真会替她开脱,那你说说,她这么欲说还休的,到底对我们又有什么善意?”
我心想这话题应该赶快打住,阿红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对我们没有恶意,仅仅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事实依据,一味为她开脱,说不定又要把朱玲给惹得醋意大起。当年娘曾经告诫我,千万不要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另一个女孩子的好话,否则你会被呛得说不出话。
我说:“算了,她身上的很多疑点我都想不通,多猜无益。”
朱玲讥笑:“王大侠,你这么聪明,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就把我看了个通透明白,怎么到她身上你就想不通了?是不是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理智不起作用了?”
我笑道:“我王大侠聪明依旧,想得通你,却想不通她,证明你比她单纯可爱。”
她叹道:“是我比她傻吧?有什么事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我拉起她的手捏了捏,深情地对她说:“你在我眼中冰雪聪明,一点都不傻。”
她幽幽地说:“你别安慰我了,我就是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让你看出我就是‘塞外四杰’的那个幸存者。”
我笑道:“我们都是被人利用的小人物,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计较这些?况且,我刚才说了半天话,又累又渴又饿,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
朱玲终于露出了笑脸,说:“你看我还真傻,忘记了你中过毒,又失血过多。好吧,我去别的房间找找看有没有吃的或喝的。”
我心想这种事本来应该由我去干,但身体不争气,浑身乏力,只剩嘴巴还能说话。这里一片安静,整栋房子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就让她去找找看,没吃的有水喝也好。
我没与她争,只轻声地交待一句:“小心点,别走远。”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站起身出门去了。此后我专注于对抗自己的困乏,没什么时间概念,也许没过多久,也许过了很久,朱玲端了个水壶走回我身边,笑道:
“我找遍厨房没什么吃的,只好生火快速温了一壶水,没烧开,怕你等不及。你将就着喝一通吧,应该不会喝坏肚子。别给我留,我已经喝过了。”
我确实太渴,接过水壶就着壶嘴,仰脖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壶。朱玲微笑接过水壶放在一边,重又坐在我在手边,笑说:
“现在有精神了吧?可以说说你是怎么看破我的身份了?”
我笑道:“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事?”
她说:“左右无事,就当聊聊天,打发一下漫漫长夜。”
我心想她说的倒也不错,而且我现在精神恢复了一点,趁机向她吹嘘一下自己的聪明机智,勾起她佩服或崇拜的眼神,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于是,我清了清喉咙,开始夸夸其谈起来: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其实不是在万方客栈,而是在那条荒凉的大道上,你以‘塞外四杰’之一的身份与我交过手,我在你右手上刺了一剑,现在估计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吧?”
朱玲:“可我后来从没在你面前露过胳膊,你不可能知道我受过伤。”
我说:“几天以后,我被上官飞鹰打成重伤,刚好不久后又毒发,一下没撑住倒在你怀里。你当时受本能的驱使,想用右手来托住我的,不料并没有成功。我在毒性过去之后才想起这个细节,推测你的右手受过伤,无法用力。”
朱玲叹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心细如发。”
我继续说:“在万方客栈相遇后的当天下午,我去过你的房间。”
说到此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感觉困乏再一次袭上来,恐怕话没说完就要睡过去,使劲睁了睁眼皮,才勉强接下去:“我检查过你的行李,里面有很多瓶瓶罐罐,味道古怪,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女孩子普通使用的化妆品,后来才想通,那是用来化妆的药水。……”
我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几乎又要倒在朱玲身上,心想怎么说也得先把话说完啊,双手撑地再次开口:“哇,怎么忽然之间这么困。……你做‘塞外四杰’之一时,穿的是一件黄衣服,而且还涂成一个黄脸婆,我后来在秀水镇上就一直打听脸色蜡黄的黄衣姑娘。……嘿嘿,我真傻……”
话没说完,朱玲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她泪流满面。一开口说话,便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我觉得眼皮就像大山一般沉重,努力笑了笑,吃力地说:“别傻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乔装改扮又不是专门为了……骗我。”
朱玲双手托着我的脸,怔怔地看了我很久,最后将香唇轻轻地印在我努力蠕动的嘴巴上。她依然泪水滂沱,沿着我的脸颊流进我的脖子,我感觉她的泪水冰冷,嘴唇同样冰冷坚硬。我本想张嘴回应她的亲吻,无奈有心无力。
不一会,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蜡烛已燃尽,屋内一片黑暗。我睡在冰冷阴湿的地板上,朱玲已经不在身边。
我心中惧意顿生,从地上一跃而起,踢翻了身旁的空水壶。
窗上透进微光,不是灯火,而是晨曦。
从二楼望出去,下面的草地上,面对面站着两个装束差不多的黑衣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