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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屋的柳娘子闻得秦大虎平安归来,抚着肚子的手不由顿了顿,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怨毒来,那粗蛮的莽夫怎的就如此命大,要是他死了那该有多好?
等门外的村民们都散了,她抚着肚子慢慢走到垂挂的帘子前,语气冷冷的吩咐着要喝肉汤。她何尝没听见屋外秦父秦母喜滋滋的在商量着,要如何将花豹子卖了换银钱以便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税钱?可她就是不想要让他们好过,甚至心中升起一股隐约的快意来,若是她吃光了那花豹子肉,那她倒也看看他们还拿什么来换银钱?最好就是届时他们因交不齐税钱而统统被官府扔进大牢里面问罪,那才叫大快人心!
想想那时的场景,柳娘子愈发快意了起来,却丝毫没有想到她如今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若是秦家被捉拿问罪,那么又岂会少了她去?
帘外的秦母一听她儿媳妇的吩咐,顿时就拉下脸来,脚都抬起了欲冲进屋去扇她两个大嘴巴子,却被秦父一把给扯了住。
“拉我干啥!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她家汉子在山上生死不知的时候,她可为她家汉子担心过一芝麻大的一点?如今她家汉子九死一生的回来,她不体谅她家汉子倒也罢了,可你都听听,她那叫人说的话吗!开口第一句就是要肉汤喝,敢情她家汉子甚至咱老秦家在她眼里都不当啥,就合该为她来当牛做马,就合该听候她使唤!”
秦母气的七窍生烟,秦父使劲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大虎还在旁边呢。
秦大虎在旁静静听着,却没有丝毫要发怒的迹象,相反他的脸色却平静的很。若说以往他和对他和柳娘子的将来还抱有那么丁点幻想,还在期望着柳娘子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跟他好好过日子的话,在经过了这几个月之后,他心里的那么点子希望早已被那铁石心肠的柳娘子一点一点的磨灭了,尤其是这次死里逃生之后,对于柳娘子他早已不包有当初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强扭的瓜不甜,如今的他算是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所谓的失望,因而如今柳娘子如何来对待于他,他也无所谓了,甚至有些看淡了,对于这般一个心不在他这里的婆娘,他强留又有何益?等孩子落地,是走是留,那就随她高兴吧。
“她要吃肉汤,那就弄给她吃。”
秦大虎沉声说道,不等秦母再说什么,就随手拿起锅沿上的粗瓷碗在水缸里舀了水整整灌下三大碗后,舒服的叹口气,抬手一抹嘴,搁了粗瓷碗后就大步流星的径直往门外走去。
“爹,娘,我出去有点事,晚饭给我搁锅台上就行。”秦大虎快声说着,待说完最后一个字,人也走出了门消失在了他爹娘的眼前。
秦母急了:“这孩子,刚回来连饭还没吃口,这急霍霍是要去哪里?还有那背上的伤,哪里能不敷一敷草药?”
秦母急的要追上去,秦父拉过她:“大虎他有分寸,这般着急出去应该是有什么要事,你莫去耽搁孩子。”
秦母听了,这才作罢。
秦大虎出去的确是有要事,拐了个弯他就往刘家的方向径直而去,那刘秀才额头上那好大的一块疤,他若不去瞻仰瞻仰,又怎对得起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胸闷气短?
见到彪形大汉掀了草帘龙行虎步的进来,正病怏怏歇在炕上的文弱书生差点惊得一个高蹦起夺路而逃!等看清这个通体晒得犹如黑油脸庞黑红两只铜铃般的虎目瞪得发亮的彪壮莽汉是村里的秦大虎时,刘秀才受惊吓的心不减惊惧,愿意无他,跟苏娘子好的时候他色令智昏的早就忘却了先前秦大虎的那番警告,如今跟苏娘子闹掰了,他的理智也回炉了,想起前头秦大虎的那番恫吓,他焉能不心虚,不惊惧?
秦大虎目光炯炯的盯着刘秀才那被白布条一条一条缠裹的脑袋,见着那布条上因血迹干涸而透出的黑紫色,那秦大虎的心就如外头的那艳阳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一想到那小娘子竟能下得去这般狠手来,秦大虎就仿佛能听到自个胸口开出花的声音,看到那犹如被裹脚布包裹起来的刘秀才,他更是欢喜雀跃的恨不得仰天长啸几声才好!
心头一个高兴秦大虎就一个不小心盯着刘秀才的脑袋看的时间有些长了,尤其是他因为极力抑制自个兴奋而死死抿住的嘴角,在刘秀才看来,是分外的狰狞和扭曲。刘秀才吓得魂不附体,在秦大虎的威压下压根不敢抬起半分眼皮来,只是惊惧着目光在炕上炕下反复的搜寻着犹如板凳、桌子、柴火棍等一系列可能给他带来人身伤害的东西,唯恐秦大虎一个暴起抄起家伙就冲着他的脑门上磕。一想起这茬,他的脑袋就凉飕飕的,不得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话真是真理。
刘母这时端了盘山上的野果子进来,秦大虎听得声音这才回了神,咧着嘴冲刘母笑笑:“叨扰大娘了。天也不早了,大娘您忙您的,我也得早些回去,省得我娘在家里等急了。”
刘母将野果子搁在炕沿上,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秦大侄刚一回来就来看我家大生实在是有心了,别着急回去,要不就在大娘这里吃罢饭?”
秦大虎忙摆摆手道:“不了,我娘怕是早就做好了饭就等着我回去了。大娘您忙,我先回去了。”说着,不顾刘母的挽留,大步离去。
秦大虎离去后,刘母对炕上坐着发呆的儿子训斥道:“人家特意过来看望你,你却只顾着发呆却片字不语,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刘秀才有苦说不出,他又哪里敢告诉他娘其中缘由?
秦大虎出了门后想也没想的就往桥对面而去,在山上被花豹子扑个正着生死一线之时,他脑海中掠过最多的身影就是桥对面那个小娘子家家。想着她的娇,她的俏,她的别扭,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蔗糖泡过的梅子一般,酸酸软软的,又像被人狠狠轰了几个老拳一样,轰赤轰赤的直跳个不停。
撑着墙体轻微一跳,秦大虎就熟门熟路的登堂入室,看着对面小娘子那惊震睁大的眼儿,他裂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了起来,殊不知那粗噶的笑声听在娇俏小娘子耳中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苏锦颤巍巍的握住手里的锅铲子,太可怕了,谁来告诉她,她好端端的在家做着饭,面前这只彪悍的黑熊究竟是以一个怎样诡异的角度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
秦大虎仿佛毫不知情自个的突然到来给面前的小娘子带来了多大的惊吓,他摸着脑袋笑嘿嘿的往前走了两步,朝锅台的方向探过他那庞大的身躯,看见锅里正在成形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由一拍大腿,笑喝道:“猪肉炖大白菜,老子就好这一口!”说话间眼不经意瞥见旁边锅帘上那煎的金黄的馍,又啪的一下将腿拍的倍响:“老子最爱吃煎馍,咬起来又香又脆,忒他娘的带劲!”
苏锦默默的将饭菜翻炒着,咬着唇心想着,谁来告诉她,他怎么还不走?难道要在这里蹭饭不成?
当苏锦余光瞥见那只黑熊的爪子伸向了锅帘,抓起两片馍馍干自顾自的放进嘴里咬的嘎巴嘎巴响的时候,苏锦拿锅铲的手都忍不住颤了,真真是太不要脸了!她让他吃了么,他怎么好意思吃别人家的东西!
秦大虎边吃边拍着腿一个劲的赞:“真是太他娘的好吃,老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馍!娘子真是手巧,就冲着这份手艺,放眼咱整个东山村里,我秦大虎敢说这绝对是投一份的!”
秦大虎的声音犹如洪钟,响彻在苏锦的耳畔苏锦只觉的嗡嗡的,手颤巍巍的翻着锅铲,有好几次几欲控制不住的想要铲上一铲子菜塞进他的嘴巴里。
娇俏的小娘子在旁贤惠的挽袖做饭,而他这大老爷们忙完一日的活计后能守着温柔娇俏的小娘子,吃着小娘子亲手做的饭,在这炊烟缭绕的小小灶房内,秦大虎心头有些触动有些酥软,他一直所梦寐以求的温馨小家可不就如眼前这般?可他当初为何就鬼迷心窍的执意放弃了这一切?
他转过脸,有些痴意的望着炊烟缭绕中小娘子那张素净的侧脸,心头一热,想要去抱她的欲/望在这一刻非常强烈。
苏锦在旁精神紧绷,握锅铲的手慢慢握紧蓄势以待,要是他敢有丝毫异动,她保证她的锅铲绝对能在下一刻迅速糊上他的熊脸!她保证!
最终秦大虎将那份冲动压了下来。这时气氛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缓解了下自个的不自在,没话找话的道:“那刘秀才的脑门听说是磕破了?”话一出口秦大虎就知糟了,他这不是没事找病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真,听了他这话后翻炒菜的声音明显有那么一瞬停顿,但也就仅仅是一瞬。
苏锦有节奏的翻炒着菜,娇俏的脸蛋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是吗,竟有这事?我还还是头一次听说呢,那刘家秀才真是太不小心了。也不知刘大娘是不是担心坏了?”
秦大虎目瞪口呆。
苏锦说完后就闭了嘴,低垂着眉眼一派安静,开始有条不紊的往菜里倒盐。
秦大虎干笑了两声:“是……啊,刘秀才真是太不小心了。哎呀菜烫,让我来帮你盛吧。”说着,不等苏锦表态就一把夺过苏锦手里的盘碟,争抢着开始帮苏锦提着锅铲将锅里的菜铲了出来。
天热,苏锦本来吃饭是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吃的,可因为今个来了不速之客,所以苏锦就特意将桌子搬上了炕。
秦大虎坐在炕头上淌着汗,喘着气,左手拿馍馍干,右手拿筷子夹着那一块比一块黑的肉,吧唧吧唧吃的贼香。苏锦在他对面安静坐着,不动筷,也不吭声。
等秦大虎呼哧呼哧的将那整盘子菜全都吃个精光甚至连汤都一滴没放过时,苏锦终于抬起了头,秦大虎在她抬头的瞬间,忙抓准时机的看向她跟她来个对眼,然后摸着肚子大声赞叹道:“娘子做饭的手艺真是绝了,简直让老子差点连舌头都吞了!哎呀,娘子尚未动筷哩,要不娘子你再下去炒一盘上来?”
苏锦的脸色稍缓了些,轻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秦大虎黑红黑红的脸淌着汗,他扭过头朝外间看看,舔舔嘴唇似乎有些难受的喘口气,随即抬腿跨下了炕,回头冲苏锦扯开嘴唇笑道:“天热,我喝些水。”拿着缸里的水瓢秦大虎就弯腰舀起了水喝,殊不知他这一喝就直接将苏锦家缸里的小半缸水喝到见底。
见了水缸见了底,秦大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自责的意味。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扁担,挑着水桶就出了门。
苏锦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下地看了看被她倒了一半的装盐的粗瓷碗,不由得抿起嘴。那盘炒糊了又苦又咸的菜,他究竟是怎么个塞进嘴巴里的?还吃的一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