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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道长走的无声无息无影,锦衣侯完全不曾察觉,花朝月却是心知肚明,于是愤怒了,她这儿难得有客人上门,他不但没打扮打扮出来含羞叫人,反而屁颠屁颠自己跑出去喝茶了!这也太过份了!太不给她面子了!最起码先给搬运回一桌酒菜再走嘛!这让她怎么待客?亏她刚才还打算原谅他!现在……必须绝交!
她愤怒捏拳,锦衣侯并未在意她的神色,直截了当的问:“这霜天晓角楼主,究竟是什么人?与你有何关系?”
花朝月正憋着一肚子火,于是恶狠狠道:“就是一个讨厌的臭道士!整天去我师父那儿蹭茶喝都不给钱,我师父气不过,就把我送到这儿来跟他学算师了!他从来也没好好教我,还老是骗我,说带我去看美男子,结果看的全是丑八怪!他看我那么多次都没事,我只不小心看他一眼他就把我打成这样!老是仗着比我力气大欺负人!”
锦衣侯双眉深皱,总感觉……这几句话信息量略大啊……世外高人和传说中的神仙被她这么一说怎么就这么猥琐呢!一个小气巴拉拿徒弟讨茶钱,一个流氓兮兮调-戏小朋友,而且还略无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甚么的……锦衣侯有些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被人坑了,人家指着个江湖骗子告诉她这是陆压然后她就信了?可是想想那齐刷刷的一排“符人”,要是江湖骗子能到这水准,也足够去人间赚个盆满钵满了!不是普通的江湖骗子,最起码是个高段的江湖骗子!
锦衣侯瞥了她一眼,徐徐道:“月儿,你这几年一直待在这儿吗?砝”
花朝月却被他这一句话问的有些走神儿,顿了一下才道:“不是啊!我才来了不到半年。悫鹉琻浪”
锦衣侯微微一怔,原本还想学了三年学到这水平当真不坏,没想到人家才学了半年?正想说话,忽见花朝月的神情有些异样,脸上有些忧愁为难,眼神飘开了不敢看他……锦衣侯心头忽然一跳,再细细看时,才觉得这丫头真是长大了许多,小脸儿上少了稚气,多了娇艳,她本就生的美貌,这时眉眼愈显清明柔美,愈是细看,愈是移不开视线……再想想刚才那一排锦衣侯,还有那张画工奇差的画像,虽然她说是别人买的,可是她放在案头,睹物思人甚么的,摩挲把玩甚么的,甚至意淫过……
锦衣侯忽然就有些心跳,神情却仍淡淡,一摔袖子,架子端的挺足:“怎么了?人在爷面前坐着,心思早不知想什么去了!逶”
她十分犹豫,绞着手:“我……”
他语声不由得便带了三分温柔:“没关系,有话就说。”
她摇头,神情渐露了些凄清,她生的娇艳,这一丝凄清便格外动人,锦衣侯的声音里,温柔加到八分:“尽管说,不论说甚么,爷都绝不会怪你的。”表白甚么的,思念甚么的,尽管放马过来吧咩哈哈!
花朝月叹气,欲说还休:“其实……”
“……”他眼中温柔已经到十分了……然后花朝月长长的吸了口气,正色道:“小侯爷,我……我听夜笙歌说,蕤哥哥出事之前,一直跟你在一起?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
噗!灿烂的烟花瞬间破灭了……锦衣侯愣了许久,才咬牙忍下内伤,脸上仍旧冷冰冰,淡淡的道:“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他么?只怕早转了几世了罢!”
“不是,不是的。”花朝月道:“我试着算他来着,我觉得很奇怪,我是算出他命中注定早夭……可是,可是我总感觉蕤哥哥不可能有事,我觉得他一直在我身边,可能只是因为甚么事情,躲起来不见我……”
锦衣侯默然,缓缓的抬手,细细理着袖角,借此稳定心情:“你既说你是算师,便该信你算出的结果。”他顿了一顿,徐徐的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想的太多。”
花朝月缓缓的垂下了头,锦衣侯天生不会安慰人,加上又位高权重,整日被人逢迎惯了,哪知要如何哄她?可是见她神情,有些不忍,有心岔开话题,于是略略转眼,随手抓起桌上的金铃索:“月儿,这是什么?”
花朝月没精打彩的瞥了一眼:“是我的兵刃。”
“兵刃?”锦衣侯顿时来了兴致,细细磨挲:“这带子如此柔软无力,你能用的起来么?爷的鞭子虽则也是软兵刃,却总比这个要硬数分。”
花朝月其实主要学的是剑法,并没学过这金铃索,可是这是认过主的兵刃,十分随心所欲,所以根本也不觉得需要练。听他口气显然怀疑,于是一把抓过金铃索,向空中一抛,金铃索轻轻飞起,索头金色铃铛铃琅琅响个不停,轻轻巧巧的穿入博古架,然后铃锒一声转了回来,将架上一摆十二只小小泥娃娃一总卷了来,抛在了桌上。
花朝月有些得意,向锦衣侯飞了个眼儿,锦衣侯年少气盛,虽然眼前是美人,但又不是他的女人,也没多少相让的兴致,于是直接站了起来,平伸了一只手掌按在桌上,也不见他指尖弹动,那十二只花生大小的泥娃娃便一只一只跳上空中,一个跟着一个,速度极快,在空中滑出一条弧线。
眼看堪堪落地,花朝月刚哎了一声,眼前忽然银光一闪,也不见锦衣侯做甚么动作,那一排泥娃娃已经齐刷刷的摆在了长鞭上,妙在长鞭是软韧之物,此时却挺的笔直,泥娃娃是小巧光滑之物,却站的稳稳当当,花朝月虽不懂,却看着十分精彩,不由得拍手道:“好厉害!”
锦衣侯微微一笑,轻轻震腕,那泥娃娃便飞回了架子上,仍旧是原来的位置,纹丝不乱。花朝月忽然心头一动,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小侯爷,不如你教我啊!教我用这金铃索?”
锦衣侯挑眉道:“你放着神仙师父不用,为何要我来教?”
因为我无聊啊!想你留下来多陪我玩几天啊!花朝月心里答,满脸明媚忧伤:“因为……我马上就要参加门中弟子的大较了,可是你也知道,我师父一直没怎么教我,我在管若虚这儿学的是算师,也没怎么学道术,可要是通不过大较,我就要被赶走了!无家可归好可怜嘤嘤嘤……”
“那又怎样?”锦衣侯不以为然:“你可以来投奔你家侯爷。爷要护着一两个人还不费甚么事儿。”
关键不是这个吧!花朝月无语瞪了瞪眼睛,管若虚爱摆师父脸,锦衣侯爱摆官爷脸,以前还拽拽的称自己本侯,现在长大一点儿直接一个字称爷了,变的还真快……她只好转到励志版:“可是那样太丢了人啊喂!鱼鲮岛的新进弟子都是五代六代了,我被师父收成二代弟子,要是没通过大较,不只我自己没脸见人,我师父也没脸见仙了!到时我就不是他的弟子了,他铁定要满天下的追杀我,好消灭这个收错弟子的耻辱……”
锦衣侯皱眉,毕竟谁也不敢拍胸膛说自己可以挡的住陆压……花朝月一直留意他的神情,急续道:“幸好现在碰到你,不如你教我金铃索啊!到时候打得他们噼哩啪啦岂不是痛快?你说好不好?”
锦衣侯不由得一笑:“爷几时说了不教你?就急成这样?”他顿了一顿:“好,我教你就是。只是,这所谓的‘鱼鲮岛弟子大较’究竟是怎样情形?不如爷随你去瞧瞧?”他打定主意要去瞧瞧这些人是真神仙还是江湖骗子假冒的……
花朝月一口答应,口气多年一贯的大,“好啊,我带你去瞧,报我名字没人敢拦你。”
锦衣侯眯眼看她,好一会儿,忽然一笑:“原来你根本不担心……”
呃,露馅了,花朝月嘿嘿陪笑,锦衣侯便站起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不想让爷走,直接说就是,何必扯这么多有的没的?”他勾了唇角淡淡一笑,一边说着,一边就径直出了屋,道:“爷先给你示范几招!”花朝月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就见锦衣侯长鞭一展,便在木屋前施展了起来。
不得不说,皇帝宠信锦衣侯是有道理的,锦衣侯不通仙法不通道术,年纪也不甚大,但武功着实高强,这一手鞭法一施展出来,整个人都被罩在了银亮的光影之中,玄色阔袖蟒袍飘飘扬起,又翩翩落下,鞭影飒飒,俊颜如玉,当真赏心悦目。
不愧是锦衣侯,专业耍帅十几年,没人敢模仿,无人能超越,教人之前自己还要玩几手,美其名曰示范……
本来花朝月的确是随便提了个由头,可是这会儿却当真看的眼热起来,一看他停下来,立刻跳过去,把金铃索硬塞到他手里:“你教我用这个!”
锦衣侯一笑:“好,爷就给你操了这份心。”一边说着,一边就将银鞭缠回腰间,略略振臂,试着挥动金铃索。
金铃索足有丈许长,且极有弹劲儿,两头都缀着金铃铛,其实并不容易驭使,与鞭法也完全不同,可是锦衣侯也算是聪明绝顶,初时尚有些生涩,渐渐的便被他摸着了门道,一手牵了索腰,一手提了金铃,双手一进一退,连挥带打,动作十分好看。锦衣侯容貌本就偏阴柔,眉眼明媚之极,称的上妍丽无伦,用的又是十分软曼的长索,施展起来便如舞蹈一般,看着实在养眼。
花朝月看的口水嗒嗒,盯着他出神,锦衣侯手上渐渐玩的顺手起来,瞥眼看她神情,不由得又气又笑,手腕子一颤,那铃铛便照着面门砸了过来,口中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让你看招式,死盯着爷看甚么!”一边说着,一边早索子轻挥,缠了她腰,将她带到身前,便把长索递到她手中,笑道:“自己试试。”
花朝月虽顽皮,但也有个好处,就是劲头儿上来便不怕累,所以一个教,一个学,一转眼就到了过午,花朝月其实已经饿的很了,可是觉得没神仙饭待客没面子,所以一直缠着他再教再教,又拖了片刻,海边渐有香气飘来,花朝月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锦衣侯斜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长索,笑道:“好了,且先练到这儿罢,莫要练的明天床都下不得,又要怨爷心狠。”
说完了,才忽然觉得这句话实在有些别扭,怎么有点儿像床=上调弄小妾时说的话……花朝月却没发觉不对,只悄悄按着肚子,锦衣侯携了她手,道:“午时了,该用膳了。”
花朝月急道:“其实我也不怎么饿……”一边深深后悔在岛上这么多天,几乎把戒指里的零嘴儿都嚼光了,填填肚子都没有了。这绝对要怪管若虚太穷,住在他家连零嘴儿都得自备……总之这家伙就是各种讨厌就是了,居然跑出去一天都不回来,也不晓得是喝茶还是做别的坏事去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生问问他,可是今天早上两人这样,究竟是算合好了,还是没合好?
锦衣侯早拉着她向外走:“你家侯爷饿了,你不饿也陪着吃点儿罢!”
花朝月这会儿早没心思计较侯爷这东西为啥成了她家的,只是愁着没脸见小伙伴儿……谁知锦衣侯下一句便道:“爷船上有上好的风干肉,你还记得上次请爷吃馒头么?今儿个你家侯爷我还席。”
花朝月眼前一亮,顿时觉得山也青了水也秀了侯爷长的更好看了:“你请客?”
“当然。”锦衣侯瞥她一眼,也没想甚么,便伸手在她颊上轻轻一捏:“多年不见,难道爷还能让你请客?”
花朝月捂住脸,有点不满,为甚么上到师父下到师兄中间再到管若虚小侯爷等等,个个都喜欢捏她脸!可是她再傻也不会在人家请客之前翻脸,于是乖乖跟着,霜天岛不大,不大会儿就到了岸边,一排锦衣侯仍旧站的笔直,花朝月抬手,便将他们收了起来,她的修为,还不足以像师父和管若虚那样,令符人直接还原,但这一手已经令黑衣人们目瞪口呆……
等他们回过神儿来时,锦衣侯已经进了船舱,有人凑上前来请示,锦衣侯直接挥挥手:“摆吧。”
花朝月自觉主动的坐好,然后菜陆续摆了上来,然后……一直上了满满一桌。锦衣侯这是在出行诶,居然这么七盘八碗的,朝廷中人真是太奢侈了!花朝月一边内心谴责一边口水直流,半年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于是锦衣侯吃完很久,她还在努力的吃,锦衣侯目不转晴的看着她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道:“撤了吧!”
被千年一笑的自家主子吓到的内监一个哆嗦,赶紧上前来撤,花朝月不满了:“我还没吃完。”
“不能吃了,吃太多了,再吃要伤胃了。”锦衣侯别眼看她:“真不敢想你这几年过的甚么日子,神仙都过的这么苦么?”
哪有这么多!花朝月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得觉得羞涩,于是严肃道:“你懂甚么,我们鱼鲮岛是讲辟谷的,辟谷是甚么你懂不懂?就是要学着不吃东西,不吃人间烟火五谷杂粮,你们这些凡人是不会明白的!”
锦衣侯一笑,这种时候随便换了谁也会装个糊涂,偏生锦衣侯就是个眼里不糅沙子的:“辟谷?那我为何看到你的桌边窗台除了果核就是瓜子皮?只辟谷不辟零嘴儿?”
花朝月翘起了嘴巴,这个人真是太不可爱啦!就算请了客也不行!于是一脸不高兴的站起来:“我回去啦!”旁边下人都十分不平,心说这姑娘怎么这样啊,咱们家主子难得言笑炎炎容易么,居然这么不珍惜,居然还敢摆脸色!
“慢着。”锦衣侯站了起来:“你吃的太多了,爷陪你遛遛,莫要积住了食。”
就算吃的真的不少,也不用一直说吧!花朝月鼓着腮往外走,锦衣侯便跟了上去,伸手挽了她的小手。难得吃顿满意的饭,花朝月的心情不一会儿就好了起来,于是开始跟他讲解岛上的景物……练了很久的索子功,又遛了大半圈,不一会儿就累了,于是锦衣侯邀她回来喝茶,茶还没端上来,她就趴在几上睡着了。
锦衣侯回头无声招手,内监机灵的拿来了一个披风,他便转身轻轻披到了她身上,低头看她眉眼盈盈,眼神渐渐变的温柔……旁边内监看在眼里,心说估计府里又要多一份女主子了,虽然来路不明白从岛上拣的,胜在好看不是?
…………
于是管道长从鱼鲮岛消磨了很久的时间,回到家里时,发现家里唱了空城计,小姑娘居然不见了……怎么说也操心费力的养了半年,只半天就被人拐走,这对管道长的打击略大,于是他难得的也别扭了一回,没有去找,反正船还没走,太岁也还在,也不怕她跑到天边儿去……
而花朝月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居然没人来请她回去睡觉……于是小姑娘也怒了,加上身边有现成的好酒好菜好佳人,也就开开心心的……夜不归宿了。
她睡的其实很香,基本上她在哪里都会睡的很好,理所当然的占了侯爷的床,盖着侯爷的被子,而很君子绝不欺暗室的小侯爷整晚坐在窗下看书……可是翻身的时候,花朝月略张了张眼儿,本来想说那蜡烛亮的人不舒服你能不能吹灯看啊,却意外的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方位的注视,又是温柔,又是无奈,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于是小姑娘心满意足的一弯唇,顺便很坏心的一翻身,给了那道多余的视线一个后背,甜甜的睡着了……
第二天继续练金铃索,昨天练了一天,花朝月也渐渐上手,只是她力道不足,很多招式实在玩不了锦衣侯那么帅,锦衣侯偏又是高标准严要求,怜香惜玉归怜香惜玉,教的时候一点不手软,反而进步神速……
等到不远处出现了那个玉簪鹤氅的人影时,金铃索已经玩的似模似样,她神情认真,额角沁汗,他正贴身站在她身后,一手把着她的手肘,一手扶着她的纤腰,口中不紧不慢的讲解……
都是极年轻俊秀的好容貌,耳鬓厮磨,这副情形怎么看也是略碍眼,管道长缓步上前,站在旁边,一众黑衣人已经剑拔弩张,锦衣侯却好像没看到似的……最气人的就是,花朝月也像没看到似的……
管道长叹了口气,只得道:“花儿。”
锦衣侯声音淡定无比,握着她小腰儿的手半寸不移:“……此招旨在用腕力令铃索旋起成弧……”
管道长顶着这把子噪音,又道:“小花儿。”
花朝月终于抬了头,眨眨眼睛:“诶诶?这位道长,您贵姓?我们认识么?”
管道长挑眉看她,凤瞳流转,然后悠然道:“你师父说,这次大较,因天象宜开,所以可以允许外人进入观战,你师父已经代为传讯予你爹娘,问你在人间可有相熟的友人?”
花朝月的注意力迅速被吸走:“真的?我娘说要来了吗?我爹呢?”
锦衣侯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道士,那俊雅入骨的容貌,那明澈含笑的凤瞳,虽然不快,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人,比之小姑娘口中之人,形象相差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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