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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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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再次发动,又开了一会儿,林思涛才装作自然醒来。贺显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异样,脸色平静。

    快下车时,林思涛说:“贺总监,我会回去读高三,去高考。”

    人真是奇怪。外婆劝过他,学校班主任找他谈过,他这几个月反复思考,都抵不上这一刻他想看贺显的一个笑容。

    贺显听到这话,果然笑了——他看向林思涛露出笑容:“很好啊,高考其实没那么可怕。”

    林思涛抿着嘴,点点头。他有点懊恼,刚和贺显一起出去时他太紧张,不敢主动说话;现在他感觉能自如说话了,却是到该走的时候了。

    “临走前,我去找你说个再见好吗?”他问贺显。

    贺显说:“好啊!”他拿便签纸写了一个号码给林思涛:“打这个号码找我。”

    林思涛握着号码,走回宿舍时已经将11位数字背得滚瓜烂熟。他竭力阻止自己去想贺显在车上的接那个电话,他不应该听到那几句话的——那是贺显的*。

    但是,万一,如果,诸如此类的句式在他脑中翻滚而过,就是停不下来。

    这一天好像注定是林思涛的幸运日。大雨一直持续到晚上。宿舍里牌局还在继续。谁也没空注意林涛的动静。

    他又出去给许丹打了电话。这次许丹终于接了。

    “你真的一点不生我的气?”许丹问他。

    林思涛这才发现,他确实从来没有把许丹当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问许丹:“你喜欢卷毛吗?”

    许丹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林思涛说:“要是我喜欢别人了,你会生气吗?”

    许丹立刻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说得太快,连自己都听出来不自在。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思涛才轻快说:“对了!我给你带了一整套玉微言的小说。”

    许丹这才高兴起来:“真的?”

    他们没再提起喜欢谁,和谁做了的尴尬话题。林思涛告诉她:“做满一个月,到七月中,我就回来。”

    许丹这才像放了心:“工地果然不好混吧?不过你回来也好,你成绩又好,老张不是也说你要是努努力,考二本很有希望嘛。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林思涛原本的问题也不在于成绩,而在家中的经济条件。现在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他突然得到一股神秘的启示和力量,叫他什么都不怕了。

    “想明白了,”他说,“向上才是奋斗,向下只是逃避。”

    七月中旬,林思涛结了一个月的工资,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老陈没直接劝他留下来,只说:“你外公他们年纪大了,能供你读完高中就相当不容易了。”

    林思涛已经整理好行李——一只旧旅行包,里面装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最重要的就是贺显送他的那袋资料,妥帖收好了压在行李深处。

    “我想读完高三,至少拿到高中文凭。将来的事,等高中毕业之后再说。”他对老陈很感激。毕竟没有老陈带他出来走这一趟,他窝在家里反复犹豫,没个比较,也不是个事。

    临走前一晚,他打了贺显的手机。

    “我现在能过去吗?”他问。

    贺显顿了片刻,说:“行,我在。”

    林思涛听出了他的停顿,他的心绞了起来:“如果不方便的话……”

    贺显语气温和:“你过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如果你不来,我还得去找你一趟。”

    林思涛背着他的旅行包,提了一袋苹果。下午快七点的时候跑去了贺显的临时公寓。夏天时候天光还亮堂,靛蓝粉紫抹了一天一地,林思涛心中盛满了柔情和壮志。

    他到的时候,贺显似乎正在忙着什么,带着副黑框眼镜,沙发边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明天几点的火车?”他问林思涛。

    “上午八点。”林思涛说。

    贺显让他把东西放下。

    “那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明天一早让郑师傅送你去火车站。”

    郑师傅是贺显的司机。贺显一决定就立刻给郑师傅打了个电话,一点不给林思涛迟疑回绝的空隙。

    贺显关上电脑,横坐在沙发上,和林思涛聊天。

    “我好久没回老家了,豫湖那一带现在什么样了?”他问林思涛。

    林思涛说:“建了个新的广场,在湖边造了个十五米高的人工喷泉,夏天晚上会有灯光秀,好多人去看。”

    贺显陷入回忆。他想起来他小时候,那里除了伸入湖中的台阶,没有其他装饰。钓鱼的人很多,舅舅有时候也会在湖边钓鱼。

    两个人都吃过了晚饭,贺显就切了些水果,又拿了冰淇淋给林思涛。

    贺显又从抽屉里取了一本书递给林思涛。

    是一本名师教辅。

    “这是一中以前的英语老师刘老师,高考经验丰富,她现在退休了,自己办辅导班。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和她打了招呼,帮你交了学费,你周末假期要是有空,就去她的班上去旁听。”

    林思涛打开书,第一面上就写着刘老师的教室地址和电话。

    林思涛的大脑已经不太清醒了。

    仿佛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他迫切地想告诉贺显,但他无法开口,也不该开口。

    “你该去洗澡了,今天早点睡,明天早起精神好。”贺显看了眼时间,催促林思涛。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啊。”林思涛张了张嘴,只发出这一个声音。他走进浴室,洗得很快。在氤氲水汽中他甩甩头发。这次他穿了自己的衣服——一条平角内裤,一件洗得近乎透明的旧t恤当睡衣。

    他深呼吸几次,走出了浴室。

    贺显又在电脑上忙着什么,听到林思涛出来的声音,头也没抬一下,说:“你在我房间睡吧。我十点要出门,今晚不在这里睡。明早郑师傅送你去火车站。”

    林思涛站着没动,问:“我一个人?”

    贺显说:“我有点事。”他抬起头,愣住了——林思涛光着两条腿,t恤遮住内裤,乍一看好像下面什么也没穿。

    ——男孩子个头不高,腿却挺长,很直,唯一就是瘦弱了些,仍像个孩子,不像成人那样健美有力。

    贺显目光只扫了一下,就说:“没事,这里很安全。你走之前把门关好就行。”

    他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了。

    林思涛站在那里,他只觉得退一步就什么都结束了,可这本就应该结束了。他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说再见的吗。

    “贺总监……”他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想说……”

    贺显又看向他:“怎么了?”

    林思涛憋红了脸。

    “我想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他快要哭出来了。

    贺显笑了:“你还真是小孩子。要说帮忙,你帮我比较大吧。”

    林思涛糊涂了。

    贺显说:“那天在桥上,我醉酒了,要是真爬上桥栏,摔下去非死即伤。”他开了个玩笑:“你可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林思涛只觉得血哗哗的全流走了。

    一切都说通了。贺显从头到尾到叫他小孩,带他去吃饭,去买书,去参观大学城,劝他继续学业,都是当他学生看。

    他只祈祷贺显什么也没看出来,否则此时此刻,他脑门上就是硕大的“自作多情”四个字。

    就在这林思涛尴尬到喘不过气的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像天籁之音一样解救了他。

    林思涛和贺显同时看向门。

    轻轻的两声敲门声之后,是猛地一捶。

    “贺显!”有个声音带着哭腔虚弱喊道。

    贺显站起声,他对林思涛说:“进房间睡觉。”

    他去打开门。

    林思涛还未进房间就听到一声贺显一声闷哼。门外的人直挺挺撞在贺显怀内,贺显带不住他,差点跌倒在地,踉跄两步才抱稳。

    林思涛吓了一跳,立刻上去帮贺显将不速之客抬到沙发上。

    来客紧紧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满脸泪痕,即便如此林思涛还是很震惊——他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贺显是英挺,这个人就是漂亮。眉毛和鼻子的线条,像是古典油画画师的手笔,再配上白皙的肤色,林思涛不敢想象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贺显再没抬头看一眼林思涛,他半跪在沙发边,只是盯着躺在沙发上的漂亮朋友;林思涛不由自主就屏住呼吸。

    室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贺显抬起手,抚了抚来客的头发,手指擦过他不断涌出泪水。

    “宋优……”他低声唤他的名字。

    宋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睛。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黑而透亮。他抓住贺显的手,猛然起身攀住贺显的肩膀,吻住贺显的嘴唇。

    这是一个如胶似漆的长吻。林思涛悄悄退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没有人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