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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张幼仪的学习程度倒是得到了两个老师的交口称赞,她们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乡下地方,只受过三年寻常教育毫无外文基础的小姑娘,竟然成果如此的显著。偶尔抽检个基础的算学什么的,成绩都能评上优等。其实想想也难怪,这位虽然只是个乡下姑娘,但却是那位张先生的嫡亲妹子,资质也就难怪如此之好了。
也只有张幼仪本人才晓得,她那是有上辈子的读了多少年的书做基础才有了如今的这么一点点的“成果”,也不至于落后一起上学的同学太多,她几乎都要替自己脸红了!她的同学都是中学生啊,可是她这受了十几年的应试教育,四年的现代大学教育的大好青年,竟然还要几乎不如区区一个中学生!
不过说起来这个身体的资质倒是确确实实的是真不错,简直就象是开了外挂一样!以前怎么都学的很痛苦的英文竟然随便一看就背会了,语法也显得那么的水到渠成,更别提口语了,那真是行云流水的溜啊。不过也很有可能这是“张幼仪”上辈子留下的“印记”,毕竟原版的张幼仪后来几十年都是在纽约生活的。张幼仪再一次哀叹自己其实不如“古人”啊。也难怪上辈子这个身体的本尊在和徐大才子离婚后,远走德国,短短时间内就能学通透英文德文,很快回国还能在大学做个德文老师。所以当英文觉得学习的差不多的时候,张幼仪小同学又顺顺当当的在老师无限的教育满足感中开始学德语了。
午饭时间张太太依旧是冷着张脸,自从张幼仪坚持要继续念书不愿意呆在家里待嫁起,她的脸色在张幼仪面前就不曾好过。太太饭后在五姨娘的伺候下簌了口,然后才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多学了些国学已经叫人看着不象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了,你现在竟然还学着些什么不阴不阳的西洋话,你以后到底是想怎么样?你已经十五岁了,难道还是跟着你的几个哥哥胡闹的时候吗?”
张幼仪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用千篇一律的标准答案回答说,“姆妈,我只是想念书明理,二哥四哥也是支持我的。”
“不要搬出你那二哥四哥来推搪我!你没有缠成小脚,非要去那江苏的什么女子学堂寄宿念书,还不都是那两个小子撺掇的?我原本都是不同意的,可是有用吗?你两个哥哥说的确实是好听,说什么如今新法了,不能老旧的观念了。但是结果呢?你看那徐家这样的好人家好亲事就这样……”一提起这门无缘的婚事,张太太就是一阵的头痛和后悔,她早先的时候就应该坚持教玢玢不去念那老什子的书的,只做个好好的闺阁小姐的,“我刚刚听了人说徐家少爷如今已经定了亲了,是湖州陈家的小姐,那可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本这样的好缘分应该是你的,可是你却非要听你几个哥哥的!”
一边的三姨娘一听湖州陈家的名头,忍不住的又是一阵惊呼,“太太说的莫不是南浔的那户陈家吧?哎,这徐家少爷那样的人物还真是不愁好媳妇啊。”
“谁说不是呢?有女儿的人家谁不眼巴巴的看着这样既有家世又自己本身有才学的。那陈家是真的有钱,那可是‘四只大象’其中一只啊,听说还给革命的那个叫谁的捐了不知多少的银钱呢,听说如今在政府里也是个大红人了!用老法说,那就是红顶商人啊。”张太太还是有些愤愤,对这张幼仪道,“哎,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迟了,你就好好的在家做个闺秀不好吗,姆妈就你一个嫡亲的女儿,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我一定会再给你挑个好的,但是你也得争气啊。女红管家这些都不学,天天去学那些西洋话,像什么样子啊?我看啊过了九月你也不要去什么上海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古话总是有道理的。念书念那么多,有几个婆婆会欢喜那样满口咬文嚼字还要飞几个西洋话的媳妇儿的?”
张幼仪看着张太太的样子,心里默默的想,你的想法确实也是没有错,只是现在的时代已经改变了。二十世纪初的中国,动荡,却又充满了新的生机,这是个改变的年代。才刚民国,就各种的牛人辈出了。封建统治的几千年的枷锁一经打开,是各种止不住的新气象。虽然有好有坏,却让张幼仪觉得各种新奇。生活在这样一个神奇的年代,又是成长在这样的半传统半开明的家庭,很难想象历史中的那个她竟然在十多年后会成长为那样一个坚毅强大的职业女性。
这姓张的一家都是牛人啊!这个张家太太虽然是传统的旧式女性,但是到底还是胜在坚毅不拔,都快半年了,为了一桩事情对着亲身女儿都能做到绝不心软,日日坚定的劝说。只是张幼仪比着母亲更坚持固执罢了,也可以当做是一种固执的遗传。张幼仪暗暗的想,其实我也是愿意在家绣绣花什么都不做的啊,只是这样嫁出去兴许下场还比不上原本本尊嫁给徐渣男呢!起码嫁给渣男以后还能离婚。若是随便再嫁个人,人家“脊梁”没有徐大才子□,哪里就敢面对着几个小舅子的压力轻易说离婚呢?而且嫁入旧式家庭的后果就是不管男人干嘛了,甚至休弃你了,为了家族的颜面也只有继续忍气吞声守活寡!其实话又说回来,张幼仪对于这个时刻都在变革的时代,还是充满了兴趣的。
真是个有趣儿的时候!跟母亲规矩的道了安,就回去房间,到了礼仪课时间了。再天才的大脑,也离不开勤奋啊。原本可以选择怠惰,但是有了强大的本尊以及几个哥哥弟弟妹妹将来必然强大的对照着,她都觉得不努力对不起自己了。米虫谁不想当啊,但是要在这个乱世活得好,就得自己强大啊。成年后通过各种管道努力大赚一票钱,精通外文,才能像本尊一样及时的带着银子远遁国外继续逍遥过剩下的日子啊。解放后像她这样的又有大地主背景又有资本家背景的,可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过不上好日子的。
她记得后世自己的祖母家原本就是南浔那边的资本家地主,解放那会儿因着故土情绪祖母的父母一直不愿意离乡背井,故土难离的因此一直都不同意出国,以至于后来家里被抄了好几次家,有事没事都抄家,最后那所传说中宏伟的院子,也被一把火烧了。她的情操没有多么伟大,只希望待到那个年份,能跟历史中一样,张家一家人远远地避开对于他们来说的那场“灾祸”,去到哪个安定的国家把家暂时安下。
九月份的时候,二哥张嘉森特意从北平赶回来,说要送张幼仪去上海上学。想着前晚小妹张嘉蕊的请托,二哥来时张幼仪就说,“二哥,三妹和小妹都是到了入学年龄了,她们也想上西学的。你看?”
张嘉森皱皱眉,不过是两个庶妹,以后她们会如何他向来也没有大的兴趣过问,这些有母亲操心不就好了吗?左右以后也不过是一分嫁妆的事情,没得这样烦心麻烦的,并且张家从来不指望靠嫁女儿得什么好处。虽然张嘉森是在民国政府任职,也算是开明人士,但是到底底子里还是受过十几年封建教育的,对他来说,庶女什么的,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是已经对他们很好了吗?
见二哥不做声,张幼仪就故意扯着二哥的袖子,“二哥你可是一向主张开明的人士,家里的妹妹们都去念西学,不管嫡庶,这样你在外头再说新法新政谁不服你?有倒是治国齐家平天下啊,你看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都去念书接受新文化了,你这家不就说明治的很好嘛。”
这个妹妹不是池中之物,这个想法最近总是在张嘉森的脑海里闪过,听着两个家庭老师的汇报,他对这个妹妹也更看重了,“就听玢玢的。回头让她们都去你原来的江苏的师范女学堂去念书,你说好不好?”这样也就可以了,没必要费劲一起送去上海,中西女中收学生一向严苛。
张幼仪点点头,“二哥,以后我去上海念书了,上学的名字就用张嘉玢嘛,你看你啊大哥啊四哥啊都用的‘张嘉’二字,我跟你们用一样的,听着就很有气派啊,一听就是一家人,你说好不好?让我也沾沾‘张嘉’的光么。”张嘉玢是她上辈子的名字,若是能用回原来自己的本名那感觉多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