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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号拍卖品】
同一时间,拍卖会大厅。
两轮买卖之间留有五到十分钟的休息期,这段空当不少买主都乐意出来走动走动,跟自己感兴趣的目标攀攀关系。那些本地的土豪们有钱归有钱,可毛病也不少,聊起天来京味极重,而且音量还拔高了不少,一时间整个一层的氛围变得热络起来。
不过幸好这场子里的位置是按身份排的,角落里的卡座自然是鲜少有人光顾。
黎焕神色如常,握着手机的手掌关节却扣得失血泛白——有关小翠气息消失的讯息早在第一时间共享到了微信群,不久后师兄那边也传来了有人上山的提醒,虽然不能确定就是凤啻本尊,可老师那边迟迟没做安排,这种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心里就越是不安。
刑羿坐在相邻一把圈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正气定神闲地用手机刷新闻看。
或许是察觉到身边的某人太紧张了,他忽而抬起手摸了摸黎焕的头,询问道:“要不要喝点水?”他边说边在那杯温了的茶盏里续了些热水,然后端起来喝了一口试温度。
黎焕长长缓了口气,眼睛又不自觉地朝二楼飘窗扫了一眼,担忧道:“我一直在想刚才老师站在窗前看我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时候鬼车一定在房间里,他有时间看手机却不一定有时间回复,我能感觉到那里面已经空了,你说他们——”
话没说完,他声音戛然而止。
刑羿五指插|进发丝按在某人脑后,强迫他扭头面向自己,然后探身过去直接吻上黎焕。紧接着,濡湿的舌尖挑开唇缝,长驱直入,将温润的茶水度给他喝。黎焕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全程震惊地睁大眼睛,脸颊一点一点红透了。
所以说……问要不要喝水就是……这样?
大庭广众,就隔着层薄纱,外边偶尔还有端茶递水的伙计路过啊!!!
这家伙也忒不要脸了点!
意识到这点,黎焕小幅挣扎了一下试图把人推开。察觉到这种意图,刑羿索性栖身过去将他压在椅背上,专注进行这个吻。
那口茶水早就喝完了,两人口腔里都带着点微微的苦涩,原本简单的唇瓣接触由浅到深,男人肆意闯入的舌简直灵活的不像话,无比霸道地扫荡过整个口腔内壁和牙床,同黎焕的搅在一起,十分色|情地吮吸起来。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黎焕痛苦地“唔”了一声,完全招架不住这种毫无顾忌的深吻,可身体却又被撩拨得失控发颤,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探下去只手,在刑羿那个地方用力一捏。
这一下力道不大,但架不住位置敏感,降妖师先生吃痛地皱了皱眉,顺势松开某人,唇分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对方嘴角溢出的津液,然后才重新坐回自己那把椅子。
“真狠心,”刑羿淡淡评价道,“你就不能对它温柔点。”
黎焕:“……”
黎焕脸颊涨红,胸口喘息的幅度非常明显,压低声音怒道:“你就不能不挑这种时候耍流氓?!”
“你这么一说我就挺怀念自己人格记忆混淆的时候,至少那段时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被迫接受。”刑羿边说边收起手机,然后侧头看向里面,嘴角不甚明显地微微弯起,安抚道,“你太紧张了,放松点,他们俩一个九尾一个阎魔罗,不会出任何乱子的。”
黎焕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两人就那么一言不发的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刑羿轻笑着摇了摇头,倒了杯水放进他手里。
黎焕捧着茶盏,又静了半响,才轻声开口,说:“羿哥,有时候你的冷静会让我觉得你这人没感情。”
“为什么这么说?”刑羿语气很淡,似乎对问题答案没有多大兴趣。
黎焕想了想,道:“师兄和师姐守在外面,他们很有可能是第一个与凤啻接触的人,所以我会担心。老师需要与鬼车周旋,尽管对方妖阶不及老师,可我还是会担心。这种担心并不会因为某些对我们而言的有利因素就有所削减,大概算是感情生物的一种本能吧?”
“你说的没错,可我并不在乎他们。”刑羿蓦然道,“对我来说只要你平安无事地坐在我身边,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刑羿凝视着那双微带讶异的漂亮眼睛,以一种温柔而又无比郑重的口吻认真道:“曾经有人告诉我,一个降妖师最无所不能的阶段恰恰是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我们从幼年时代被送进协会,会被迫接受各种各样的专业训练,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遗忘感情。”
黎焕闻言瞬间怔住。
刑羿继续说:“斩妖除魔,其实是为杀戮按插上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无法改变这个职业血腥和残酷的本质。多一分感情就可能多一分心慈手软,要知道得道的妖怪多为人形,对它们下手其实在视觉上与杀人无异,所以为了将降妖师培养得冷血寡情,我们身边从来没有同伴,唯一的搭档就是单方面受到操控的傀儡。”
这还是黎焕第一次听刑羿讲述与降妖师相关的内容,因为立场问题,他从未站在降妖师的角度去幻想过手起刀落的那一刹那,他们眼中可能会看见的景象,那一句与杀人无异的评价着实是震慑到了他。
“黎焕,我选择了喜欢你,就不可能再浪费多余的担心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要保持着降妖师的冷血寡情,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能够好好保护你。”
那一瞬间,黎焕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他是在老师的呵护下长大,在彼岸茶舍那间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从没体会过人世的冷暖离散,所以即便身边尽是妖却也依然懂得怎么去爱。而刑羿分明为人,却被强制训练成遗忘感情的杀戮机器……人与妖仿佛在这一刻调转了位置,他忽然觉得降妖师协会最可怕的一点或许并不是对妖的屠戮,而是生生将人变成了比妖更残忍的怪物。
刑羿垂眸看着这家伙万分纠结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所以你刚才弄疼我了,有什么表示?”
黎焕眉心拧紧,总觉得这家伙在深情表白之后没几秒又迅速被打回了公然耍流氓的状态。
于是,默默幻想某人会用一吻来讨好自己的降妖师先生并没有等来那种言情小说里才有的玩意儿,毕竟同为雄性生物,黎小少爷的思维还是十分简单粗暴的。
又于是,在偷偷打量过一番,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附近后,怀有小小负罪感的某人低垂着眼睫,伸手过去抚摸上不久前被欺负过的部位,敷衍地揉了揉,“还疼么?”黎焕弱弱地说,“有点硬,该不会肿了吧?”
刑羿:“……”
某人狡猾地转了转眼珠,脸上依然保持了纯良无害的表情,说:“咦!怎么越来越——?!”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的降妖师先生一把拉开某人的爪子,非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卡座落地的纱帘轻轻一荡,一只穿蓬蓬裙的萨摩耶从外面钻进来,阿狸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黎焕一喜,赶紧抽回手把阿狸抱上椅子,一边假装狗奴给他顺毛,一边道:“老师呢?你怎么没跟着一起?”
“在库房跟鬼车去看货了,让我过来告诉你们一声。”阿狸说。
“看货?”刑羿皱了皱眉,“这是临时起意么?”
阿狸吐着舌头舔了舔鼻子,道:“差不多吧,你们走了以后主人命我暂时藏起来别让鬼车看见,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凤啻此来是为了处理鬼车,所以想留他做饵,吸引凤啻的注意力?”
黎焕道:“库房在哪儿?老师他们还在里面?”
阿狸提起只毛爪子朝台子后面的墙壁指了指:“应该还在,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对了!”它抬头看向黎焕,“群里的消息我看见了,你们在一层,发现有人进门了么?”
黎焕:“不好说,我本来有心跟着那个小翠,结果刚跟到走廊外就察觉到她的气息忽然消失了!没有老师的命令,我和羿哥不能擅自行动,眼下凤啻多半还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他们进来了不要紧,别打草惊蛇了才是最要紧的。”
阿狸赞同地嗯了一声,黎焕又道:“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找老师?”
“去主人那儿吧,我怕他需要分魂,先来确定你们没事也是为了让他安心。”阿狸边说边朝库房方向望了望,担忧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我似乎感觉到主人情绪波动有些大,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听它这么一说,黎焕脸色也沉了下来,叮嘱道:“你是灵宠在这里面好活动,赶快过去看看,有问题随时联系。”
阿狸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跳下椅子后狐身一转,直接消失了。
恰在此时,间歇休息结束,买主各归各位,一层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阿贵先生摇晃着折扇走上拍卖台中央,朝三个方向笑眯眯地恭敬作揖,然后一拢折扇,两臂高举,他以扇身拍打手掌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收到指示,候在旁边的几个伙计立刻行动起来,随着一阵轱辘轱辘的滚轮声响起,那座天鹅绒覆盖住的巨大立方体被小心翼翼地推了上来。
待无关人等下台,阿贵先生双手负在身后,双眼依次打量过视野内的每一桌买主——这是拍卖开始前用于制造噱头的开场白,一来可以增加货品的神秘感,二来以说书似的口吻去描述也更容易激起土豪们的兴趣。
铺垫做足,阿贵刷的一声展开折扇,肥胖的脸颊笑出褶子,几乎看不见眼睛,他慢悠悠地开口,口音是地道的京腔儿,说:“习惯我们梅家大院特色的老顾客都知道,拍卖会即将过半,我们都会上一两件儿稀罕东西给各位爷提提神,相信这第六个玩意儿一出来,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阿贵迈开台步,单手负在身后,一边摇扇子,一边绕那东西转了一圈。
“如果阿贵没记错,古籍《搜神记》卷十二有记载,说那南海之外有鲛人,鲛人居于水,不废织绩,其泪泣,则能出珠……”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买主已经能听的出来这第六件拍卖品究竟为何物了,议论声悄然四起,更有那急不可耐的人早早敲响铜铃,要求阿贵赶紧竟绒布先开,好看看玩物的品相。
黎焕搁在扶手上的五指不觉扣紧,一个念头瞬间浮出脑海——那里面必定不是真正的鲛人,十有八|九是利用妖魂与某种动物融合而成的半妖!
想到这儿,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刑羿,但见这家伙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冷淡表情,只不过似乎是终于来了些兴趣,不再用手机刷新闻看,而是淡淡注视着拍卖台上的高大展箱。
黎焕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不管如何催眠,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思考究竟什么动物能与鲛魂融合出可供交易的半妖?
毕竟那南海的鲛人是人身鱼尾的呀……
拍卖台上,阿贵举起折扇朝展柜一指,两位礼仪小姐立刻听令上前,一左一右捏住天鹅绒罩布一角,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阿贵摇摇晃晃走到几案前站定,执起铜锤在铃铛上轻轻一磕,朗声宣布:“第六号拍卖品——幼年南海鲛人,其泣泪成珠,价值连城,现100万起拍,以最后一声铃儿响为准!各位对这类*玩物感兴趣的买主,可以准备飚价啦!”
他话音没落,两位礼仪小姐一齐扯下绒布。
有不少买主纷纷起身,只为看清楚那里面关着的东西。
被伙计推上来的立方体其实是一座注满海水的巨大玻璃缸,而就在绒布扯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注意到里面有一条亮银色的鱼尾惊慌一摆,却又无处可逃地只能蜷缩在缸地将身体缩成一团。
那是一个同人类十二三岁孩子一般大小的幼年鲛人,黑色碎发飘曳散开,因为长期被水浸泡,他光|裸的脊背看上去有种过分白皙的滑腻质感,抱紧胳膊的五指间生着薄薄一层蹼膜。
那只小鲛人似乎非常恐惧水缸之外的世界,阿贵每拿折扇敲击玻璃缸璧,他都会受惊一般逃到另外一角躲起来。为了让三面买主都看清货物的模样,阿贵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转圈,不停施以刺激。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那鲛人躲进正对向角落里这张卡座时,没有任何阻挡,黎焕怔怔盯着那张猝然闯进视线内的稚嫩面孔,整个人先是一惊,然后被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感觉彻底淹没。
握紧圈椅扶手的五指用力到血色尽失,手背青筋暴起,他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另一只手强行按了回去。
“冷静。”
刑羿沉稳的声音在耳后想起,旋即被密集的铜铃响动淹没殆尽。
犬齿咬紧下唇,黎焕眼睁睁看着那只鲛人因为惊吓又躲进下一个角落,他感觉有一只粗糙的手直插|进胸腔,狠狠扼紧了鲜血淋漓的心脏。
“为什么会这样——?”
“那天明明是师兄亲自将他接走……交还给了降妖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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