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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秋芷身上的剧变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她哀鸣仿佛重锤一样砸在怪物身上,让他漆黑的肉触仿佛中了电击那般胡乱地一阵舞动。龙神急煎煎地用勉强称得上是手的部位沾了些秋芷吐出的淤血,不过一碰就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医生,医生!快把医生叫来!”
龙神如此喊着,也忘记了暴露的风险,裹住了恋人的身体便拼命向着门口的方向蠕动,想要快些唤来当家的楚奶奶,不想才跨出几步就被匆匆赶来的贤智从怀里夺走了少女。
他可怜的姐姐,在最为脆弱且无助的时候,选择的不是这个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而是这么一个丑陋狡猾的怪物。
“给我放开她!”
“怪物,怪物!你还想怎样?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种怪物她才会沦落成这样。”
在目睹了她抽搐蜷缩的模样之后,愤怒与不甘一股脑地涌上了少年的脸颊,让他原本白净的面容硬生生显出几分狰狞的味道,而质疑与防备仿佛一把野火,将他清冽的声音烧的沙哑而扭曲。那只奋力守卫自己受伤同伴的幼狼,气红了眼睛,他伸出利爪,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将姐姐圈进自己的保护内,躬身拉开了与龙神的距离。
怕用力过度不留神伤到怀里的病人,怪物的触手仅仅只是小心地环绕着她,结果这下轻易便被贤智得了手,正恼怒得张牙舞爪正欲反击,撕碎这该死的阻挠,却在听到少年“怪物”接下来骂声后,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怪物用一双小小的眼睛悲伤而茫然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少女,颤抖着将那些黑色的触手慢慢收回了体内,他静静地待在原地,像是一颗扎根于土地的枯树,再也迈不开一步,近乎绝望地望着少年充满嫌恶与憎恨的面容。
怪物,他的确是个怪物,毕竟秋芷是在他怀里晕倒的,毕竟她的新娘是因为他才会来到这里,才会背负中毒的可能性……
因为抱有这种恐惧,他在之前的相处中,就算再渴望进一步地占有,在一切完全完备之前,都仅仅克制在触碰的程度。
如今贤智的话毫不留情地戳中了龙神心中的黑暗,他仿佛被人抽走了主心骨,成了毫无生气的一堆软肉,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那些水滴溅在草叶上,溅在石板上,溅在湿润的土地上,汇成一片嘈杂且不安好意的窃窃私语。
而那位老宅的现当家也正是在这时来到这里的,盘旋在门厅处两股争锋相对的浓烈气味让她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鼻子,她垂眼随意地瞥了眼少年怀中生死不明的孙女,便将视线落在了怪物身上,她像在看一个将玩具乱扔乱放的顽童那样嗔怪地瞧着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慈祥带着笑意。
直到老人耐心听完了孙子焦急的叙述,这才不慌不忙地挤出些担忧挂记的神态。楚太太平静地注视着屋内凝固的气氛,她擦拭过眼角火热的泪水,嘴角却勾出一道怪异的弧线。
“哎呀,这还真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老天有眼,下午正巧医生要来卫生站视察情况,一并请来给我可怜的秋秋看看吧。”
经过楚奶奶的一手操办,事情很快便安排妥当,不过短短十几分钟,那位楚贤智的主治医生便踏入了这个,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而变得死气沉沉的村庄。高挑的男子身着一身洁白的医生大褂,拎有凡有金属色泽的冷藏箱,以一把漆黑的大伞隔开了厚重的雨帘,他轻轻地哼着仅仅一人能动的快乐小调,像是一个出门春游的孩童那样内心被纯粹的喜悦与期待充斥,以至唇间的热气夹杂着雨天湿润的水汽,一起模糊了他鼻梁上的镜片,他便那样笑容满面,脚步轻松,跨进了静得鸦雀无声的老宅。
在瞧见自己的那些老熟人之后,男人脸上的笑意几乎蔓延到了耳根,他伸出被手套包裹的手掌,大大咧咧地从外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方帕子,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开口时习惯自说自话,毫不顾忌众人的感受。
“嘿,我明明提醒过她这种天气要小心感冒,结果这回还病成这样,难不成是在特地期待我过来嘛?”
“不过这也没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管发生什么,白衣天使总会踩着祥云,来救死扶伤的是吧?”
男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无人响应之下仍能感觉非常良好的笑着合起了双掌。
“接下来,好了,好了,告诉我,可怜的姐姐——在哪里呢?”他拖着又怪又长的语调,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他话语的内容一样惹人生厌,但偏偏这个人的皮相生的倒是极好的。
男人生了一双狭长而上挑的栗眸,它们静静地藏在冰冷的镜片之后,在笑起来的时候会像只狡猾的狐狸那样微微眯着,他透过那样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冷漠地观察着身边所有的人与事,将内心的恶劣直白地袒露着,坏的真诚,坏的坦荡,坏的毫不掩饰。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这个男人光是用言语就能将人的情绪放进掌心里颠来倒去的拨拉,往往人们见到他都第一时间提起了防备,他们全副武装他们小心翼翼,可偏偏因为料不到他进攻的地方,于是努力都成了白工,让人不禁恨恨地咬碎了一口白牙。
他就是那个样子,我行我素,玩世不恭,就算遭了怨恨,仗着一身的医术,一个人也乐得轻松,自顾自跟着老人走到了里屋。
医生俯身打量着脸色苍白的秋芷,一不试她额头的温度,而不测她的心跳,甚至连她的喉咙也懒得看上一看,径直伸手将沉睡中少女的漆黑长发撩到了一边,朝她的后颈的一小块皮肤轻轻按了几下,之后他瞧着那里产生的变化,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难得些许的僵硬,医生朝站在床边询问情况的老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当机立断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冷藏箱。
“哎呀,这病得就有点可怜了。”
医生从冷气弥漫的箱中掏出一支注射器,吸饱了一管透明的试液,弹弹针头,冲秋芷发出几声真心不明的感叹。
……
秋芷这一觉睡得非常之煎熬,她在清醒时曾经感到的痛苦,在梦里全都具化了,她仿佛真的成为了一只可怜的天鹅,无依无靠地随波逐流,现在她的湖泊现在成了两股奇怪力量争斗的战场,一波是深邃的黑,一波压抑的青,它们无法交融无法共处,尽数堵在窄窄的水口,毕竟想要重新注入新的水流,必然要先蒸发原来的湖水,于是汹涌的水花四溅,几乎要将她硬生生的撕成两半,同时那些时热时冷的刺激,则让她忍不住咬紧牙关,难受得几欲流下眼泪。
正当她悲伤绝望的时刻,第三种外来访客突然到访,秋芷只觉得后颈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只有力的巨手挖开狭窄的水口,抚平躁动的水流,硬生生将他们拧成了一股。疼痛从致命的程度降到了一般接受范围,而那些质地粘稠,颜色可怖,又是少女维持生命所必须的液体则重新徐徐汇入了她干涸的河床。
这场漆黑的噩梦终于走到了尽头,秋芷也在灾难的结尾处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光明,是熟悉的家人,是自己温暖可爱的小卧室,然而秋芷睁眼所望见的依旧是一片让人窒息的黑色。
为什么我看不见了呢?是因为到了晚上么?
还是说,是因为我看不见了?
这种景象让她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最差的结局……毕竟之前她有因为高烧而视线模糊的情况,又在睡梦中经历了那么可怕的疼痛,此时因为治疗不当而落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也并不稀奇。
因为惊恐,秋芷激烈地喘息着,可就算这样,人生一向一帆风顺,不谙世事的她仍在心底暗暗存了一丝侥幸心理,她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强装镇定,用沙哑的声音试探地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奶奶?贤贤?”
“……龙神,周围有人在么?”
“有哦,有哦,我在呢,小姐姐。”
听了秋芷细弱的喊声,附近立刻有了回应,那是个属于年轻男子,轻快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它是如此的充满个人特色,让秋芷迅速猜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想着自己可能是被家人送到了医院,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接着医生的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医生,周围有点暗,是到晚上了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能开下灯么?”
而站在秋芷身旁的男人,在听到她的请求之后,不以为意地发出了一声轻笑,那些带着笑意的话语几乎要揉碎秋芷震颤的心灵。
“开灯么?”
“我想没那个必要,毕竟现在还是白天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