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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萧静姝听着这话觉得特别心塞,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老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在他的默许和纵容底下把他今儿个上的奏折对安钰之说了。
萧峻坐在座位上似笑非笑的喝茶,眸光时不时的落在那一对小儿女身上,看似温润如玉,但却让安钰之这样精于谋算的人都觉得捉摸不透。
虽然捉摸不透他这个人,可是他上的这份折子,安钰之却看明白了。
面对萧静姝的不满,安钰之听到最后反而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朝着萧峻深施一礼,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世伯这一招,小生受教了。”
萧峻瞟了他一眼,微微弯了弯唇角:“愿闻其详。”
安钰之直起身来,萧静姝这个时候在他们两个算是十分一致的反应里,忽然也回过了味道。
她好像也是一瞬间开了窍,知道自己老爹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了。
安钰之清朗的声音已经在室内响了起来:“若现在天下承平,万众一心,百姓拥戴宋氏统治,那么清查户籍,虽可能导致世族不满,但倒还不至于引起动乱,算是良策。但如今大梁江山已经是风雨飘摇,在这个时候,陛下若是下了这一道明显是针对世家的旨意,就无异于在火上浇油,哪怕是原本不想动,还在隔岸观火想观望一下,还觉得事不关己的世家,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也要竖起反旗了。”
可哪个世家没庇护的流民、哪个世家没霸占的良田?要不然,世族们呼奴唤婢的排场从哪里来,他们名下广阔的良田又靠谁来耕作?清查户籍,就是从世家的碗里挖食,每一个户籍的清理,都是从他们的身体上割肉!
这些是世族的根本,一动它,就是动了世族的根基,这一碰,估计他们就是割心剜肺的疼!
萧静姝点了点头,她的神情渐渐严肃,她把安钰之没说的话接了下去:“可陛下又不能不这么做。一则他本身对世家的明哲保身积怨已久,二则现如今军费不足,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钱都是根本中的根本,眼看有这么一条捷径能够开源,圣人根本没有的选择。”
先别说刚愎自用,自以为大梁江山还稳如泰山的圣人未必看得见这甜蜜蜂糖背后的毒药,他就算真的明白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他也可能还是得照做---因为按照现在的态势下去,无异于慢性自杀。
或许,开源还能走出一条新路来。
萧峻笑了一笑,眸光慈和的落在了萧静姝的身上:“一项政策到最后到底能不能够成功,其实不在乎上位者的心思到底是好还是坏。做蓝图的时候,一定是人人心向光明,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这个政策最好的一面和最光明的前景。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说到底,一个好的策略的执行,还是要靠底层无数的小官吏,要靠那些在和蚁民们打交道的书吏,师爷,县官,而不是靠那些在朝中动一动嘴皮子就行了的大官们。朝中支柱再有心,底下人若是阳奉阴违,这政策还是实行不下去的。”
而大梁朝现在的官吏都是一些什么人?
几乎全部都是世族,就连一个县官可能也有着盘根错节的世家出身,在这么一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坐视皇帝去动到他们家里的蛋糕?
阳奉阴违,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所以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经历过那些官吏是何其猛于虎的萧峻很明白,他出的这个策略指向的不是光明。
这也不是饮鸩止渴,因为它根本没有指出一星半点的可行性。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自杀。
萧峻唇角有笑意浅浅,可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分明就在那眉梢眼角的笑意里看到了冷峻如寒风凛冽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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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今天来的不知道第几拨送礼的人,萧徴荣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僵掉了。
在外人看来,他是朝中新贵,是从四品连跳六级跳上了正二品还手掌大军前途无量正冉冉升起的朝中新星,他的一言一行乃至所思所想,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而他们给他送礼,都在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他对他大伯的看法,可只有萧徴荣自己明白,他现在的处境是何等如履薄冰---若不是大伯亲口对他表示了让他露出他们有矛盾的样子,若不是康卓也表示了同意,他又哪里敢真的和他那个……他现在才明白何等可怕的大伯作对!
他麾下的大军看似是服他,可若是没有康卓,第二天他们就能全军哗变---他一个出生世家的公子又怎么可能让那些泥腿子对他言听计从?只有一样出身草根,知道那些人的冷暖甜酸的康卓,才能真的和他们同思同想,把他们驯服的服服帖帖。
萧徴荣觉得自己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优点,就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看的明白。
他也明白,从他第一天尝到军中的粗粮却露出了食不下咽的神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和他的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同僚们,有了天然的差距。
粗粮刮伤了他细嫩的喉咙,军衣磨破了他细致的皮肤,靴子穿在脚上不合身,这些细节,都不是他靠着自己的意志,靠着他以前自以为是自己觉得自己可以克服的那点儿小聪明就可以跨过去的。
阶级的鸿沟之所以从始至终都难以跨越,就是因为像他们这样出身天差地别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来哦接对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始终都是萧徴荣,做不了别人。
萧徴荣暗暗叹了一口气,关好门正要往里走,回身却差一点撞上一个很结实的胸膛。
来人已经开了口,声音低沉:“访客们都走了?”
萧徴荣看了一眼康卓,点了点头:“是的。”
康卓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这些人想要我们做什么?”
萧徴荣的心底这时候却又浮起了一点很微妙的自信:他对自己的认知始终都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也知道自己的短处,而现在想来,他的长处之一,大概就是他的身份,和他在萧家后宅淫浸这么久锻炼出来的交际技巧了吧。
这是自己面前这个武功卓绝,据说习武天分超群,还短短时日就能精通兵法甚得名望的康卓也无法企及的东西。
这也是他现在立身的根本了。
这些想法不过都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萧徴荣笑了一笑,也用了我们两个字:“有一部分是越王党,另外一部分是齐王党。但他们倒是有志一同,希望我们能够……有一点倾向性。”
他顿了一顿,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一点晦暗不明的笑意:“为了征伐高句丽,陛下在我们这支军队的确是下了血本的,盔甲,武器,马匹,当时都是倾尽了全力。虽然最后粮食跟不上以致哗变,但是另外的那一些架子却还是在的,他们之中还有几位有意想要购买这一些东西的,只是一番旁敲侧击,却被我四两拨千斤的给全挡了回去。”
可笑,且别说他不是这支部队真正的领导人,就算他真的是,他也不可能把盔甲武器给卖了。
装备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至少需要黄金十万两,这些东西就是一支军队的根本,士气和灵魂所在,若是连装备都卖了,那离呼啦啦大风一吹就散架子的日子,也不远了。
除非他真的想把自己保命的力量给解散掉,否则不管对方出到什么样的价格,都是不可能把这些东西给卖了的。
康卓却微微皱了皱眉:他想的却和萧徴荣的嘲讽不同。
来找他的这些人,不是越王党就是齐王党,他们来,一方面是想摸清楚萧徴荣对萧峻的态度,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拉拢这个新晋的将军。
做买卖,其实在他们看来,说不定还是送钱给他用---他不肯,反而成了那些人眼中的不识好歹的愚蠢了。
不过这个买装备的理由,却值得深究:这一些人想到要买武器骏马盔甲这些违禁品,不可能是为了别的,只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主子有了想要自己打造一支私军的意思!
作为皇子,居然有志一同的想到要自己打造私军,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未雨绸缪好,还是自己拆自己家的台不遗余力的好---把两个儿子逼到要建立私军的地步,圣人,你屁股底下的位置还稳当么?
这两个儿子跟他还真是像,都愁不能早点气死自己的老子。
康卓想到这里,不由微微的弯了弯唇角:想来师祖们之所以先来找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一支泥腿子将领居多的军队,这些人大概以为,以他们这些人出身卑贱寒微的程度,上位之后也会更加大肆的为自己搂钱,装备马匹说不定能开一个十分低廉的价格。
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可惜遇到的是他。
这些买家在他们这里碰了壁,之后应该会去找别的军队……他们不卖,自然会有别人卖。
他只是微微的一晃神,那边萧徴荣却已经出声问他:“康大哥,你想不想去萧府拜见一下我的大伯?”他顿了一顿,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大伯千里迢迢入京,不管我和他如今关系是不是僵持,我这做侄儿的总算也在萧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虽然是富贵了,陛下赐了宅子,但我不上门拜见总不像话。康大哥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康卓怔了一怔,良久眼眸渐渐幽深,看着萧徴荣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慎重,但他的回答并没有犹豫和迟疑:“当然好。”
萧徴荣的脸上露出了“果然不出意外”的表情:看起来,对于到底要怎么和他搞好关系,他已经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