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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郑字,说的既是郑慧心,也是郑氏。
萧静姝在宫中做伴读,她虽然平素话不多,但论及察言观色,却没少下半分功夫。
很多琐碎的信息落在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眼里,回头独个儿静下来的时候掰开了揉碎了去细细的想,自然是能品味出其中的别有意趣的。
比如说郑慧心平时做事的点水不漏,为人称道的谦和仁善名声,还有郑氏哪怕是拿另外一个姑娘的婚姻大事做交换也非得把她送进宫中的这份决心,如此种种,便不难判断郑氏到底是在打什么样的主意和算盘了。
有些事情,到底是女孩子自己的小算盘,还是整一个家族的计划,所能产生的效果是远远不同的。
正因为郑慧心本来就有这样的野心,所以萧静姝对于自己在安钰之面前写了这个“郑”字说了那样一番话,或者换句话说,她是轻描淡写的随手就给对方挖了一个坑,对这种行为,她一点后悔的意思也没有。
安钰之当时没有直接回应,但萧静姝心里很明白,不说话,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若没有心动,觉得她的说法没有任何的可行性,那他反而可以笑得满面春风,感谢之词不绝于口,正因为他在那一瞬间忍不住的也去评估了这个计划是否可行,乃至于到底要不要立马布置人手付诸于实现等等,这才有了他的良久沉默和瞬间的眼神飘忽。
至于她为什么要给安钰之挖这个坑,她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安钰之听了她的去做一把幕后推手,既然知道了他要对郑氏下手,那么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总能从这些事情里看出一点他做事的方式和痕迹,甚至抓出一两条他埋下来的小尾巴。
安钰之在“刺杀俪明”事件里首尾做的太漂亮,来来去去几乎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论是刺客还是其后的消息鼓动等等,若不是康卓记得‘惜花公子’齐演齐德操的声音,怕是整件事情真的成了石沉大海,根本找不到一点他涉入其中的证据了。
萧静姝在想,假若他每一次的策划,每一次的设计都能做的如此漂亮如此干净利落,那么这个人的能力手段乃至于布局能力,都必须得加以高度忌惮。
这太可怕。有这样一个人做对手会是一件太让人恐惧的事情。
所以她不得不试探一下,他在这件事里,又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甚至,他会不会为了坏掉他们安家嫡支和齐王联姻的打算连安采薇也一并伤害,他的手段能有多狠,他还有没有一点心地柔软的地方。
但凡政治人物,肯定没有人是完全的一朵白莲花,但黑莲花和黑心肠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萧静姝比较希望的是,对方虽然手黑,但最少心底还保有自己的一点柔软净土,否则,她绝对不敢选择和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合作。
这一晚,萧静姝躺在床上,眼前却仿佛始终晃动着那人穿着黑色袍子渊渟岳峙的模样,大概是那人的压迫感太强,导致她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脸都黑了。
她没睡好也就罢了,结果起床才发现,没睡好的人似乎不止是她一个。
春华在伺候她洗漱的时候过来报告,表示安公子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萧静姝很诧异:“他什么时候来的?”
“天没亮就来了。”春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安公子身上还沾染着露水的凉意,可能是一夜未眠。
萧静姝等洗漱完毕就去了偏厅,一边吩咐侍女们把早点端上来,她看了一眼此时已经是神采奕奕,唇角含笑,眼眸明亮的男人。
安钰之看上去的确特别英俊,当然,除了他身上还和昨晚一样的没换的袍子之外,他冲着萧静姝笑了一笑,也很自来熟的对旁边坐着的春华笑道:“不知能否劳烦这位妹妹,给我也端一碗粥来?”
萧静姝和春华当时的反应都是“……”。
萧静姝愣住了:安钰之以前不是走这个路线的啊!
春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萧静姝表示问询‘要不要给他端吃的’,萧静姝还没开口呢,那边安钰之就声音带笑的说道:“萧娘子常常拖家带口的来我家中用膳,我这可是每次都是秉持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想法,次次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慢待过萧娘子半分呐。如今换萧娘子难得招待我一次,却如此推三阻四,似乎并不欢迎在下?”
“……”萧静姝又一次觉得自己内伤了。
旁边春华也投过来了不可思议的眼神:自家娘子拖家带口去隔壁蹭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拖的又是哪一家哪一口?我身为贴身侍女怎么可能连这个也不知道?但看自家娘子居然没有反驳他的话,显然对方根本就不是信口开河……这怎么可能?
萧静姝知道再让安钰之这么偷换概念的继续说下去的话,她在自家侍女面前就得把脸给丢的精光了。
她赶紧喝住了笑吟吟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安钰之,急急吩咐还想继续听小秘密的春华:“不拘安公子想要点什么,你都给他端上来好了,若是没有,便吩咐小厨房先现做一份吧。”
春华一看她认了真,这才乖乖的不再八卦,点头去后厨了。
萧静姝这时候转向安钰之,她感觉自己这会儿总算能体会两分安钰之之前那种被蹭饭的心塞了:“时间似乎还早,安公子怎么这个时候会来?”
安钰之微微一笑:“有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我蹭你两顿饭,你也非得来蹭么?萧静姝觉得自己的脸都成了一个囧字。
安钰之看着她变幻的表情---他这话其实是有两层意思,他接着说了下去,接着便严肃了起来:“之所以这么早就来找萧娘子你,是因为我还收到了另外一个消息,突厥那边的使团,准备进京了,他们同时带入京的还有另外一个噩耗,圣人的长女,当年远嫁突厥的仪清公主,前几日在突厥王庭病逝。”
他顿了一顿,任由萧静姝去消化品味了一会儿他话里的含义,看她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显然是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信息来‘投桃报李’的用意,微微弯了弯唇角在心里说了一声‘真是一个聪明姑娘’,这才续道:“仪清公主病逝,二公主早年病亡,三公主就是安荣嫡公主,是圣人和皇后最宠爱的女儿,这位……金尊玉贵,必然是不会让她去和亲的。但圣人早就已经决定了今年要再征高句丽,如此一来,突厥这几年决不能乱,那么择一公主远嫁突厥就是势在必行。至于这一位‘公主’,怕就要着落在京都的贵女们之中了。”
圣人连臣子的孩子们都要拉进京中做人质,王爷的女儿们……他肯定是不会放他们远嫁突厥的,怕的就是万一这些王爷们有不臣之心。
会选大臣的女儿,也就成了最后的可能了。
萧静姝越是细想这其中的种种关系,神色也就越发的严肃起来,她忽然发觉,和安荣公主沾亲带故其实是一表三千里的自己,好像也不是站在什么安全的高地上啊?就连自己,好像也是很有可能会被选去和亲的呢!
安钰之看着她弯唇一笑:“不知萧娘子对这个信息交换,可曾满意?”
“……”再一次确定了,这货真的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她不过是挖了个坑让他忙一忙,结果他就给她个更加重磅的消息让她更忙,他们两这是在比赛‘谁的消息更灵通’?
原本应该感谢他的,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笑得如此灿烂多情,她却忽然觉得自己一句感谢的话也不必说了:对方这么会自得其乐,想必一点也不在意她感谢与否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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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头,被互相挖了坑的萧静姝和安钰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萧静姝是在忙着观察宫中各位大佬和小boss对待自己的态度。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让她惊恐的事实:不对啊,为什么感觉安钰之提供的那个消息,好像真的会落在她的脑袋上?
虽然安钰之会跟她说这个消息本身就说明了一点什么,但萧静姝之前还觉得自己未必会这么倒霉,毕竟她可是独女,她爹虽不曾对她疼宠呵护,但也绝对不是一个不管女儿死活的渣爹,圣人和皇后最后要定和亲的对象,意思意思的也要通知一下家长,总也要考虑一下大臣会不会呗直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告老还乡挂冠而走嘛。
但这段时间,皇后召见她的次数似乎比之前频密了一点,她甚至还在皇后宫中见了两次相貌清雅仪表堂堂的圣人,圣人看她的眼光也带着审视和度量,锐利的叫她可怕,其中种种加起来,萧静姝不得不告诉自己:别做梦了,有很大的可能,这一次的和亲人选,还真的就是你这个倒霉鬼啊!再不抓紧,你就完蛋啦萧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