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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嘛,我还要喝。”范卫卫半醉半醒,愈加娇艳如花,憨态可掬,她伸手去夺商深的酒杯,“商深,酒给我,给我!”
商深朝叶十三使了个眼色,叶十三会意,迅速将他和杜子清的酒倒在一起,他一口喝干。商深也是一样,喝完了他和范卫卫的酒,然后结账走人。
夜色已深,暑气虽然消散了不少,但还是热浪滚滚。接近晚上十点了,烧烤一条街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呼朋唤友声,叫骂声,划拳声,吹牛声,此起彼伏,是北方城镇难得的夜晚盛景。入秋以后,天气一凉,北方城镇的夜晚就如落叶一样枯黄而衰败了。
商深和叶十三,一人搀扶一个从饭店中出来,被外面的热风一吹,不但没有清爽的感觉,反而酒意上涌,更加昏沉了。
其实以商深的酒量,通常情况下五六瓶啤酒不过是三分醉意,但今天才喝了两三瓶就有了五分酒劲,一是他确实很久没有开怀畅饮了,二是心情郁闷时喝酒酒量会降低到平常时的一半。感觉头重脚轻的商深,扶着摇摇晃晃的范卫卫,远望河岸如星星点灯远远近近的路灯,忽然就有了良辰美景的感慨。
也确实是良辰美景,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叶十三重逢,身边又有范卫卫美人如玉,人生所求,不就是一两个知己一个红颜吗?借着酒意,他用力抱了抱怀中的范卫卫。
范卫卫其实喝得也不多,只不过她酒量本来不行,今天的酒又喝得不是那么畅快,就醉了。醉却没有全醉,半醉半醒之间,她感觉脚步轻浮,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着力,就乘机紧紧抱住了商深。
商深并不是健壮的类型,但身上的肌肉却也弹性十足,感受到商深既柔软又舒适的身体,闻着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范卫卫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所有的思乡之情以及身在异地他乡的孤独全部化成了浓浓的爱意,寄托在了商深的身上。
所谓爱情,就是在合适的地方出现的合适的人,以一种合适的姿态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内心的空虚。范卫卫也知道她对商深的喜欢和依赖,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情感空虚的需要,但知道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向商深倾斜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和商深想得长远不同的是,范卫卫也清楚她和商深可能最终不会走到一起,但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为什么要用以后的不可能来决定现在的可能?
如果说商深为她挺身而出时,她对商深还只有好感而没有喜欢的话——当时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还是俯视商深的姿态,觉得商深配不上她,那么到了商深出手解决了打印机的难题,震惊了毕工、仇总和所有人时,她第一次对商深高看了一眼,也觉得商深虽然不管是出身还是眼界目前和她相比差了不少,但假以时日,以商深的能力和沉稳的为人,总有一天会上升到和她平等的高度,她就对商深从俯视变成了平视,从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后来在杜子静不断地开她和商深的玩笑——环境也是促进感情升温的主要因素——还要为商深介绍女朋友时,她虽然没有强烈的危机感,却也隐隐有了不能让商深从她眼前溜走的紧迫感,等到杜子清、叶十三和毕京几人出现后,毕京向她大献殷勤的举动让她无比厌烦,虽然身为女孩也喜欢有男孩追求,但她却最不喜欢夸夸其谈过于表现自己的男孩,当时她多么希望商深可以挺身而出抱住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宣告她是他的女朋友,让毕京知难而退,不再骚扰她。
但是……商深没有。
越是求之不得的东西越让人着迷,商深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更加激发了她的争强好胜之心,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有多少男孩围着她鞍前马后的效劳,她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会有人立刻双手奉送,何曾有过被人忽视的失落?她发誓一定要让商深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其实爱情来不得半点争强好胜,年轻的时候,谁能懂得这样的道理?都只是理智向情感投降,一路跟着感觉走了。当然,除了争强好胜之外,范卫卫确实也真心喜欢商深。商深和她见过的男孩大不相同,他看似呆呆的,有时又老实巴交像是任人欺负的窝囊废,但她深入接触之后才发现,商深是一个很有原则也很有个性的人,如果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计较太多,无伤大雅的退让表面上是他的谦和,其实是他的保护色,是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处世原则。
但一旦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就露出了毫不妥协寸步不让的另一面。还有一点,商深也是一个很善于抓住机会表现自己的人,出手修理打印机事件让范卫卫看清了一个事实,商深在他憨厚腼腆的外表之下,其实深藏了一颗既有内涵又有分寸的内秀之心。
被无数男孩追求过也拒绝过无数男孩的范卫卫生平第一次遇到了对她不心动的男孩,不对,准确地说,是她明显流露出喜欢对方的意思而对方仍然无动于衷的男孩,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男孩的她,第一次动心,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甘心,何况在她眼中,商深绝对是一个洁身自爱不会博爱乱爱的好男孩。
从商深吃饭时不点菜而全权委托她点菜可以看出,商深是一个在许多小事上不挑剔的人,但同样的,不挑剔又是最大的挑剔。不挑剔的人,往往是最难受别人影响的人,他们表面随和,你点什么他们吃什么,但你和他们交往许多年之后才会想明白一个事实,你连他们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们的喜好,你就不会知道他们的弱点。
刚才喝酒的时候范卫卫才知道,原来商深戒酒多年了,就更让她在震惊之余肯定了她之前对商深的判断,在商深这样的年纪,居然可以说戒酒就戒酒,而且一戒多年,说明商深是多么有毅力有长性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如果是朋友,将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至交。但如果是对手,会是一个可怕的让人永远无法战胜无法摆脱的劲敌!
了解商深越多,范卫卫就越喜欢商深,就越想让商深也喜欢她。如果说一开始在她眼中商深是小地方的一个小小的土丘,而她是来自发达城市的高楼大厦,那么现在她重新认识了商深之后,商深的形象就高大了起来,变成了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
人们都不喜欢踏上没有难度的土丘,却愿意攀登需要付出勇气和汗水的高山,因为登临高山之巅之时会有征服的成就感。
“商深……”借着酒意,范卫卫鼓足了勇气——她一向是一个喜欢表露喜欢掌握主动权的女孩——正好走在前面的叶十三、杜子清与她和商深拉开了距离,她问出了藏在心底的心里话,“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美人如怀,又是良辰美景,商深是一个正值血气方刚年龄的正常男人,何况怀中的范卫卫人比花娇,更何况只穿了薄薄一层夏天衣服的她和他肌肤相亲,让他感觉到青春女孩火热的身躯和醉人的体香,他怎能不怦然心动?
而且范卫卫的小手还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商深感觉手上传来一丝丝微热和滑腻,低头一看,范卫卫的小手洁白如葱白,纤细如玉,手型整体匀称,不大不小,手指粗细得当,当真是他平生所见的最美的玉手。
“我……”商深一时犹豫,他是一个轻易不说喜欢的人,一旦说了,就会真心付出。他的原则就是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如果说他对范卫卫没有半点喜欢那是骗人,只是如果他亲口承认他喜欢她,以他的为人,他就要喜欢到底,为了能够和范卫卫在一起而付出一切代价。
“你说过要善待你遇到的每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你遇到的哪个人会改变你一生的命运。”范卫卫轻声细语,犹如梦呓一般,“你说,我会不会成为改变你一生的命运的那个人?”
“不知道……”商深实话实说,谁也不会预测未来,当改变你一生命运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只有等以后改变真实地发生之后,回头去想,你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就在不经意的某一刻,你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吗?”
“喜……欢,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一点点就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就在一问一答中,商深的心也一点点融化了,他感觉怀中范卫卫的身躯越来越滚烫,而就在和范卫卫柔软温热的身躯的接触中,和她如呓语一般的对话中,一粒爱情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植根在他人生的大地之上。
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从饭店到厂子的路程并不长,不超过一公里,几人却走了半个多小时。商深和范卫卫是沉醉在了夜风之中,叶十三和杜子清虽然也是相扶相携,二人却话很少,自始至终只说了三句话——他们是沉浸在了悲伤和无望之中。
杜子清眼神中流露出悲伤之色:“十三,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叶十三矜持地笑了笑:“因为你喜欢我。在找到我喜欢的人之前,和一个喜欢我的人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唉……”杜子清长叹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商深和范卫卫,眼露羡慕之色,“你是不是就喜欢伤害最亲近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伤害商深,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叶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目光闪动,嘴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态度不明的表情和混沌的夜色融为一体,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容。
商深和范卫卫直接回了厂里,叶十三去找毕京,说是毕京安排了住处,杜子清去姐姐杜子静家了。
和昨天一样,宿舍区依然是漆黑一片,除了商深和范卫卫之外,似乎再也无人居住。白天上班的时候,商深问过杜子静一次,杜子静说,商深和范卫卫所住的宿舍区是厂子的旧宿舍区,后来建了新区后,大部分人都搬到新区去住了,旧区只留给刚上班的新人和实习生。由于今年厂子可能要搬迁的原因,就没有再招收多少实习生,范卫卫是唯一的一个。
而新进的新人一共三个人,就商深一个人是外地人,其他两个人是本地人,每天都回家去住。
没人也好,落个清静,商深才不计较宿舍的新旧。
“还要喝水吗?”商深打开了门,回身一看,范卫卫抱着双肩站在院中,瘦小的身影被灯光拉长,犹如丁香般动人。
“不喝了,我困。”范卫卫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头疼死了。”
醉后头疼正常,商深微带埋怨地说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喝酒。”
“知道了,以后不喝了。”范卫卫开心地笑了,商深对她开始知道关心了,关心就是在意,在意就是喜欢,她朝商深吐了吐舌头,“晚安。”
“晚安。”商深等范卫卫进屋之后,他才回到房间,想了一想,又烧了一壶水,以备半夜起来喝水之用。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大脑不停地飞速运转,一会儿是毕工和仇总,一会儿又是叶十三、毕京和杜子清,一会儿又是范卫卫,甚至王阳朝、马化龙、马朵、比尔·盖茨也出现了,一个个面孔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盘旋,生动而又真实,让他本来被酒精刺激得头疼的大脑更加头疼了。
和叶十三久别重逢本来就已经让人高兴了,没想到叶十三居然是马朵的员工,就更是让他喜出望外了。而毕京在微软工作以及杜子清在爱特信上班,身边的人都已经投身到了互联网的洪流之中,而他还没有入门,就更让他有了想要奋力一跃的迫切感。
尽管他也知道,许多互联网的先驱在纵身跳入互联网洪流之前,也有过一段犹豫迷茫的时光,但他希望他可以借鉴先驱们的经验,少走一段弯路。
虽说未必先到者就先得,但商深相信,在互联网浪潮汹涌之前先主动置身其中,肯定会比浪潮来临之后再被动跳入要好上许多,至少主动权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话又说回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如瀛海威一样,先驱有可能成为先烈了。那么是否可以说,中国互联网的真正格局,还需要经过几番大浪淘沙才能最终定型?
年老的吊扇在头顶转动,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连接部分有些松动了,吊扇摇摇晃晃的样子,似乎要掉下来似的。有些泛黄的墙壁上,有一些污渍,有球印,有水印,也不知道是前几任留下的纪念。在窗户的上方,有一只壁虎正在悄悄地接近猎物——蚊子。还有几只苍蝇嗡嗡地在窗户前飞来飞去,不知疲倦地想要穿过玻璃去外面的世界飞翔。
商深很困,眼皮沉重,却就是睡不着,房间中的一切又历历在目,让他品尝了失眠的痛苦。其实也不算是失眠,只是酒精的刺激以及恋爱的甜蜜双重叠加的结果。真的要和范卫卫开始一场恋爱了?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无意识地睁开,翻了一个身,床板传来不情愿的抗议的呻吟声。
开始就开始吧,无论你遇见谁,她都是在你生命中应该出现的人。既然是应该出现的人,就不要错过。不管明天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正如他坚持的想法是,今天的事情,今天解决,不必去管明天的风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到底是刮风还是下雨。
就如他当初出手解决打印机的难题一样,他只管去做了,不管有没有回报或是收获。有时候想太多了,反而会让自己活得太累。至于仇群是不是记住了他并且想挖他,他也不必在意,做好自己就好。只要自身有实力,总有发光的一天。
还是安心地睡吧,没有到达不了的明天,商深终于感觉到了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就在他感觉即将睡着的一瞬,忽然发现在床和墙壁接壤的地方,有一缕灯光透了过来。
什么情况?商深一下睡意全无,凿壁偷光?不对,是墙漏了。
墙怎么会漏?商深惊醒了,别说没有睡意了,连酒意都没有了,他跳下床,用力拉开床,然后来到漏光的地方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墙上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有一个直径五厘米的洞,像是被人用电钻打穿了墙壁,洞被用一团杂草塞住,外面还糊了一张白纸,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墙上有这样的文章。也不知道是商深无意中捅破了白纸,还是别的原因,白纸破了一个洞,隔壁的灯光就从中透了过来。
隔壁?隔壁不是范卫卫吗?还有灯光,怎么范卫卫还没有睡觉?商深也没多想,伸手一掏,就从洞里拿出了杂草,然后他下意识朝洞里一看……
商深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好孩子,是名符其实的三好学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干过,打小抄在女同学的裙子上摸鼻涕气哭老师的事情,也一件没有做过,至于偷看邻家小妹洗澡的坏事,更是从未尝试,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总会做一两件坏事,有时是有意,有时却是无意……
事后商深才想明白墙洞的真正用处,既不是凿壁偷光学习,也不是革命年代被关押在监狱里面互相传递宝贵情报,而是出于偷窥的目的——当他下意识朝洞里望了一眼,只看了一眼,顿时就屏住了呼吸!